第94章
付錦衾夾了一筷子酸筍,心情有些復雜,她現在想起來的都是曾經的好,他有些不敢去想看到不好時的那個她。甜過之后的苦,最疼。 “菜的味道不錯,哪個廚子做的?”付錦衾另起話題道。 “老顧做的?!苯居孟掳椭噶讼驴妥?,“平時像個廢物,紙馬扎得像驢,紙錢剪的也不圓。沒想到會做飯?!?/br> “你對他有印象嗎?”對于顧念成,付錦衾還是有些許防備的,主要看得還是姜染的態度。 “沒有,但是應該是在我身邊待了好幾年的人,我記得他那張老臉,我覺得還不錯?!?/br> 付錦衾繼續吃菜,又聽姜染問,“你方才為什么不問我,為什么會有太師父?!?/br> 他也知道她的事嗎?知道多少?姜染知道他也來自江湖,只是他不愿意說,她也不想強人所難。天地浩大,有爭名逐利的門派,自也有不屑爭奪的聰明人,她以為他跟曾經的霧渺宗一樣,都是不愿入世的人。 “你為什么不能有太師父,但凡手藝都有傳承,家傳也有拜師的,沒什么不對?!?/br> 很抱歉,他沒有答案能給她,因為這段故事只能由她自己揭開。他對她的過去,也僅止于傳聞。 門外忽然傳來了震耳欲聾的爆竹聲,竟是不知不覺到了子時,付錦衾離開家后,就沒在這一天守過歲了,往年這時,要么睡著了,要么就找處清凈地方,喝點燙酒。 他厭惡那種無論如何也融入不進的孤寂感。這會讓他想到被爹娘放到天機閣的第一個年夜,他一個人坐在遠處,靜靜看著一眾弟子歡笑的樣子。 轉開頭,更遠的地方是京城,那里定然也是燈火通明,歡聚一堂吧。 他討厭那種哪邊都挨不上的感覺,索性將自己封閉起來,不痛不癢。 爆竹是年夜最后的熱鬧,姜染年底賺了老顧七十兩,又進了十兩葬豬錢,荷包可謂非常肥碩。爆竹沒少買,大小加在一塊兒整裝了一麻袋。應給老顧的木雕當然是不用刻的,但是老顧還是得再給她三十兩。因為她打定主意要湊整,她又沒說不給他刻木雕,是他死活不要她才作罷的。 姜染不知道,老顧也很委屈,他是來殺她的,臥薪嘗膽扎紙馬不說,還賠了一百多兩銀子,他也難受。 旺兒一直盼的就是這個時候,老顧多喝了兩口酒,拉著小孩兒手說我帶他放去。 姜染說了句,“真像一對爺孫?!庇职牙项櫄庵?。 夜幕里劈啪作響地爆竹聲能不能嚇走年獸他們不知道,心反正是開出歡快的花來了。一時煙花炸起,映亮了每個人的瞳孔。 這是天機閣暗影過的第一個新年。也是囂奇門刺客,自那場顛沛流離之后過的第一個新年。 這些第一次于平常人來說似乎無奇,于他們這些人來說,卻珍貴到值得縫進記憶里。 折玉說,“小結巴,今天我真開心?!?/br> 他從沒當面做過她小結巴,這次大著膽子,心里覺得是個愛稱,對方卻瞇起了眼。 誰結巴,誰?! 其忍說,“劉大頭,我承認你炒青菜比我入味兒?!?/br> 劉大頭也坦言,“你燉湯燉得比我濃?!?/br> 邊上人嗤之以鼻,水放得少,跟醬燒的一樣,能不濃嗎? 平靈看了看聽風,“試著記住我,怎么樣?” 聽風有些驚慌地看向她,怕做不到,嘴上已經極快地說了聲,“好?!?/br> 漫天花雨布上濁夜,有人看著心愛的姑娘,有人望向斑斕天幕,有人并肩站在一起,有人抱著孩子看煙花,揣著鬼心眼小聲問,“旺兒,你見你姜染jiejie打過架嗎?” 時間仿佛定格,不論是否長久,不管是好是壞,都在此刻留下了一幅心思各異的畫。 付錦衾悄然離去,曲終人散之后,終是一室冷清,他不喜離別,所以不肯久聚。 人去樓空,焦與喝醉了,依然堅持刷完了灶臺和碗,前院干干凈凈,仿佛不曾有人來過一樣。 付錦衾重新走回后院,墻外仍有零星的爆竹聲響起,守了一會兒,才漸漸歸于無聲。 他其實很怕這樣充裕之后的安靜,仿佛天地間只剩下自己。 后院的門恰好在這時被推開了,一張白瓷似的,不算可愛,甚至有些鬼氣的臉再次伸了進來。 是沒完沒了的姜掌柜。 她似乎打定主意不讓他寂寞,帶著一臉我很懂你的怪笑,掏出了一只大盆。 “是不是想你爹了?” 每逢佳節倍思親,他不愿過年,她以為他雙親都已不在人世,無法團圓才有了這樣怪癖。 她將裝滿金銀紙錢的大盆抱進來,又變戲法似的拽出兩只童男童女,說別難過,“我們燒給他們?!?/br> 她理解的。 而這一理解,真是破天荒地的讓付閣主嘗到可有口難言的滋味,他不能在她拿出銅盆和火折子的時候說,“別點,都活著呢?!敝荒馨欀碱^告訴她,“前兩日燒過了,夠花?!?/br> “前兩年都是去年了,現在是今年?!彼兴倪壿嫼蜔岢?,豪放地在他院中坐下,掏出紙筆,舔了一口筆尖,遞到他面前。 “寫吧?!毙」澞慷嗟膶映霾桓F,永遠讓人猜不到下一秒還會掏出什么。 “寫什么... ...”付錦衾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寫你爹娘的名字啊?!彼龑⒛X袋湊過來,在紙上比劃,“男左女右,左邊寫你爹,右邊寫你娘。你可別小看這張紙,這是我年前到山神廟求來的,那里面有個道法高深的老道,只要從他那兒求來的紙,寫上名字都能收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