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伸出去的手被她一寸寸地收回,整顆心都似被片去了一半,在看不見的地方無聲無息的流血。她還欠他十兩銀子,她現在還了,里外就只賺了二十兩。她眼睛一翻,自己給自己掐人中,又拍了拍胸口,“你得好好花啊?!彼€跟人家說話,還攥人家大袖,她舍不得! 這個反應讓付閣主相當愉悅,眉目一展,臉上就有了笑意,慢條斯理地將袖子扯出來,他說,“你也好好活著?!?/br> 話畢也不多留,掖著袖子對他二人微一頷首,就逕自帶著他的人走了。 長風獵動長袍,端得一派雋雅風姿,姜染目送他的背影,疼得整個腔子都麻了。折玉聽風跟在他身后,想得卻是,真稀奇,就這十兩銀子,他們閣主跟狗的事兒就翻篇了? 他平時有這么好哄嗎? 那日之后,姜染脖子上的荷包就增重到了二十五兩,這銀子不輕,墜得脖子生疼,但她不放心放在別處,必須要一低頭就看見才能安心,特意換了條粗壯的繩子掛著。 那口黃梨木棺材,原本就上了一半雕花,她擔心再生變故,沒日沒夜的趕了三日,至第四天清早就送到張家去了。張家這次沒人再嚷嚷,老太太稱了意,直夸張進卿是有擔當的孩子,其他房的哥哥嫂嫂也都說他孝順,好話不花錢,堆成一座山將人架起來,山頂是頌揚之聲,山的本身卻是鼻青臉腫的愣頭青攥在手里的一小把銀子。 他笑得挺開心,為自己,也為完成了他爹最后的遺愿,他踏踏實實地放下了心里一塊重石,因為從未親手賺過一吊錢,所以很容易從任性得來的銀子里體會到快樂,連之前挨到身上的打,都成為了一種驕傲的印記。 張進卿的娘是這里面唯一痛哭失聲的人,她知道所有人都當他們這房是二百五,分的最少,出的卻跟張老大一樣多。她恨兒子不成器,又恨得那樣無法,她不懂如何教導,長到這么大,還是一個傻子。 之后的事情按部就班,很快按照小殮、報喪、奔喪、停靈的順序,一路走到了大殮入葬。張進卿中途還找過一次姜染,問他能不能把他爹牌位刻得再特別一點,最好一看就是他找人刻的。他從旁人嘴里嘗到了甜,一鼓作氣的想要為自己增光添彩。 姜染說能,能在名字上頭刻個虎頭,適合你,也適合你爹。你爹的可以大一點,是大虎頭,你的小一點,是中虎頭,你們兩個虎頭一上一下,形成二虎出山之勢... ... 張進卿聽出她在擠兌他,沒聽她說完就揚著下巴走了。 張家的xue是早年間就定好的,紙人扎好,金箔備齊,便要送到那邊下葬去了。 出殯當日是個灰濛濛泛著青色的陰沉天,姜染帶著人守在張家門口,不知打了多少呵欠。出殯時辰宜早不宜遲,天還沒亮透就都折騰起來了。 好在這活兒挨到今日就算完了,姜染精氣神兒漸松,喊完“起棺”,就在邊兒上神游太虛地犯起懶來。 結果今天注定不會如此平凡,張金寶的棺材剛從張家門口抬出來,就傳出一聲四菱釘松動的聲響。姜染離得遠沒注意,抬棺材的人都聽見了,扛著棺木悄悄扽了扽,他們隱約覺得棺材底兒似乎是松了,但這事兒輕易不會出現,便以為多心了,試著下了兩級臺階,下到第三節時,前頭抬棺材的就知道不成了,釘子松動的聲響越來越大,待要往底下瞄一眼的時候,就見那棺材猛然間一個“大張嘴”,連“人”帶底兒的整個兒掉下來了! “誒呦??!這是活的還是死的!”棺材掉底兒,迅速引起一眾嘩然。 棺材里的“人”沒有自己的思想,棺底兒一掉就不甘寂寞地順著臺階往下滾,圍觀親友以為詐尸了,不知道誰踹了他一腳,直挺挺讓這“人”翻了個個兒,在一眾不停倒退的賓客面前摔出一個五體投地。 一時,哭聲沒了,一群披麻戴孝的賢子賢孫全傻在家門口了。出殯當天棺材飛人,像話嗎?!這不是要活人命呢嗎? 姜掌柜的是這些人里最先清醒的人,先去查驗掉底的原因,棺材把式嚇得都不敢動地兒了,只有她敢蹲在地下往上看。 按說這棺材,抬出去之前都得粽子似的連蓋兒帶底兒地繞幾圈繩子,捆緊了,再從左右兩邊各上兩只抬棺的棍子,這叫“龍杠”,歷來都是年輕力壯的小伙子抬。酆記男伙計少,一早就跟張家說過了,三十兩銀子不包抬棺。要是從外頭雇人,就得再掏棺把式的腳力錢,張家人不肯多花銀子,就從府里找了六仆役給張金寶抬棺。這些人都是頭一次干這個活,頭一遭綁繩子,沒人知道得從棺材底下繞,只纏了棺身那一截。 這么一架,棺材底就整個垂直向下了,棺材板之間釘的是木質的四菱釘,上寬下窄,本來就不扎實,姜染出的這口棺材又是現成的,時間長了釘子受潮,就有了松動的跡象,要是捆好了不至于掉,壞就壞在沒捆底兒! 姜掌柜的氣急敗壞地一晃腦袋,先指揮嚇蒙的仆役把棺落到門口,接著原地來了個大翻面,對著棺材底敲敲打打。 確定扎實以后,再翻回來,解繩子開蓋。 一群人看著她發傻,她等了一會兒沒見動作,眼皮子一吊,耐不住性子道,“愣著干什么,撿起來,裝進去??!” 這是裝進去的事嗎?他們爹掉出來了!還給親朋好友磕了個頭! 張家老大氣得心直突突,怒道,“你說得容易,人都出來還怎么裝?那是我爹,不是張紙!而且棺材不能落地,人得入土為安!棺材到哪兒人就得在哪兒!誰讓你落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