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那腿沒好透,付錦衾的藥膏雖然管用,耐不住她剛一愈合就手癢,新生的皮rou被她隔著紗布抓出血rou模糊的一團新傷,反反覆覆用了兩罐藥才到瘸著走的地步。 焦與不想“放”她出門,好不容易消停了半個多月,誰知道她出去又要鬧出什么事來,剛一聽見話頭就勸道,“您那腿還瘸著呢,再養幾日吧?!?/br> 姜染沒接茬,眼珠子往院子四周掃,對童換道,“把那根棍子拿來,我拄著走?!?/br> 這棍子一到手,后邊的話就不肖說了,姜染今天必須出門,剩下的人跟不跟就是他們的本分了。焦與老氣橫秋地嘆氣,心說本來挺好一天,非得出去造孽! “您現在這腳程可不一定跑得過狗!” 結果今天這一遭,還真沒狗什么事兒,張宅門口不僅沒狗看門,連日常緊閉的大門都左右大開著,院子里沒有進出的丫鬟仆役,只遠遠打二門里傳出幾聲干嚎。乍一聽,像戲臺子上唱功平平的戲子,除了沒有哀戚,腔調架勢俱佳。 “爹呀!您怎么說去就去了呢!您說您老這一走,可讓我們兄弟幾個怎么處??!” “爹!您就算是走了,也該留句明白話??!” 姜染一腳門里一腳門外地站住。 她知道這通干嚎的意義,她被狗咬前一直希望張家能傳出這類動靜,這會子猛然一聽,又不信了。身子斜向后仰,她往掛著“張宅”二字的匾額上瞄了一眼。 沒掛喪,在此之前也沒聽見人報喪,似乎只有宅子里那一小矬子人在“自娛自樂”??刹还茉趺础皹贰?,白事肯定是要辦的。 趕緊去,沒準還能趕上這趟活! 姜染直起身,對焦與等人使了記眼色,拖著沒好透的腿,開始直眉楞眼地往后宅方向挪。加快步伐時,有點橫著走的趨勢,盤在腦后的發髻都在跟著使勁,像頭鉚足了勁的,趕去賺錢的牛。 可惜牛的到來,并沒有在張家后院引起任何sao動,他們正背對他們,商討著他們的“買賣”。 “娘啊,您再好好想想,我爹死前真沒留下什么話?”二門院里站著一窩穿孝的家眷,背對著姜染,在院子里圍成了一個半圈。圈里坐著一個花白頭發的老太太,穿一身素白綢子厚襖,額上戴著灰鼠毛勒頭,面相看著并不和善,反而有副蒼老的兇相,姜染認得那人,知道她是張金寶的正房夫人張秦氏。 張家老大張進成守在老太太身邊,帶著哭腔問,“娘,咱們這一大家子產業,各房分多少,各家得多寡,總得有個吩咐吧?” “是啊娘?!崩隙皫颓弧?,“我爹雖沒了,咱家那些地契田土總得有人經管吧,爹生前可應承過我,說南城的田租要給我們二房管的?!?/br> “二哥這話說得有點早吧,要按經管先后,我們去得可比你勤!”老三,老五不甘示弱。 一大家子人全長了一張不吃虧的嘴,老太太將他們統一看了一遍,憤而怒斥道。 “管什么管!你是那塊料嗎?你們誰是能管賬的材料!你們爹才死幾天,你們就急著要分家,怕那些田土自己長腿跑了?”張秦氏呼開眾人的手,面向離她最近的老大,“我現在沒心思理這些,我只問一樣,我要的黃梨木弄來了沒有!” “黃梨木?”張進成一門心思都在地契上,冷不丁被問了句“不相干”,眼淚都忘記掉了。 張家大媳婦比他記事,連忙蹲身回道,“娘,這黃梨木早打發人問過了,整個樂安都沒第二件。我們知道您記掛著爹生前說的,死后要用黃梨木的棺材下葬,但是現今除了酆記,別家都沒有這種木頭,咱們總不能找那個瘋子買棺材吧?” “什么瘋子?我只在意你爹能不能按自己的想法下葬!你們都忘了張天師之前說的話了?他命硬,必須得用黃梨木才能收住魂,不然死后就要遭罪,便是咱們張家也富不過三代,到你們這兒就得敗得精光!” 張家老太太重捶扶手,她信命,卻從不在夫君在世時勸他向善,這會子人沒了,又只記得棺材上的講究,仿佛守著這樣死物,就能延續一代又一代福澤。 張家子女一看,趕緊過來給老太太順氣,張金寶沒了,當家主事的張秦氏就是唯一的散財童子,誰也不肯輕易得罪這尊“財神”。 “娘,您消消氣,爹才剛走,您要是再急病了可如何是好,您要是真想要黃梨木... ...” 張家大兒媳給張進成使眼色,張進成立馬會意,順著媳婦的嘴說,“您要是真想要,兒子去酆記跑一趟就是了?!?/br> 張進成腦子不糊涂,知道這時討好老太太的好處,張家地契都在張秦氏手里捏著,誰讓她順心,她肯定也會讓誰“順意”。 “那還不快去買來!想把你爹放臭了?人都沒了兩天了,棺材鬧到今兒個都沒著落,你們就只有心思想別的!” 張進成有口難辯,心說這不是你非等黃梨木,死活不讓葬的嗎?面上卻是將頭一點,說了句娘您放心,就要往門外走。 其他幾房一看,單讓你表了孝心那還得了,我們這邊還進不進“賬”了,也跟著往外沖。 結果這一蹙身,又都齊刷刷地頓住了,這棺材還需到酆記買嗎?他們要找的瘋子,不正在他們家門口,踮著腳看熱鬧呢嗎。 這人在張老爺子纏臥病榻之時,就總跟個鬼一樣出現。有時候攀墻頭,有時候守門口,有時一個不留神,就讓她竄到張金寶病床前氣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