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目混珠 第33節
“怎么什么話都敢往外說,不要命了?” 劉翊陽左右看看,沒見著人才松一口氣。 孟漁也知這是大逆不道之語,若他想劉震川當父親,又把衡帝往哪兒放呢? 他訕訕道:“是我醉后胡言,你別當真?!?/br> 邊走邊說很快就到了將軍府門前,孟漁把手抽出來,手握成拳捶一下劉翊陽的肩頭,“我祝表哥旗開得勝,早日凱旋?!?/br> 他在劉翊陽的攙扶下上了馬車,臨要走了,劉翊陽卻突然掀簾道:“表弟,我知道你不愛聽,但有句話我不得不說?!?/br> 孟漁不解地注視著對方。 劉翊陽認真道:“不要輕信你身旁之人?!?/br> 孟漁的酒一下子醒了,皺眉道:“你說的是誰?” “所有人?!彼D了頓,眼中裹著幾縷復雜的情緒,“包括我?!?/br> 直到馬車停在德惠王府門前,孟漁腦中還回蕩著劉翊陽對他的忠告,他有心弄個明白,可方才無論他如何追問,劉翊陽都不肯再往下說,只得作罷。 他想,若是連劉家都不能信任,那在這京都便再也沒有可交托之人了。 劉翊陽抵達校場的翌日,四哥和七哥邀他到和豐樓一聚,說是尋了些新鮮的寶貝和他共賞,此前他推拒了太多次,這一回盛情難卻,到底是赴約了。 去了才知道邀請的不止他一人,還有些官宦家的子弟。 七哥新得的深海夜明珠果然名不虛傳,滅了燭火,屋里還被照得有幾分透亮。 孟漁稀奇地湊近了看,白膩的臉覆上一層柔和的珠光,黑黢黢的眼仁像是新生的幼獸,擠滿了好奇與喜愛。 七殿下和他挨在一塊兒,大方道:“九弟若喜歡就送你了?!?/br> 孟漁受寵若驚,“聽說百年才能產出一顆如此通透的夜明珠,價值千金,七哥當真舍得割愛?” 七殿下毫不猶豫,“只要九弟喜歡,有何不可?” 孟漁掌心摸上去,夜明珠光滑溫潤,他近乎是愛不釋手,還沒高興多久,聽得不遠處的世家子弟在談話,竟然提到了“諾布”二字。 他耳朵尖剎時豎了起來。 “那塔塔爾諾布養得一身好皮rou,等出了城,還不知該被怎么糟蹋呢?!?/br> “一個不值一文的質子而已,當然是物盡其用,拿來犒賞三軍最適合不過?!?/br> “蒙古國的小王子成了衡國的軍妓,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吶?!?/br> 接下來的污言穢語就更是不堪入耳。 孟漁猛地站直了,一股憤怒沖上心頭,“你們在說什么?” 那群世家子弟愣了愣,絲毫不覺著自己所言有誤,反問道:“九殿下,戰俘充當軍妓使用乃尋常事,你何需如此激動?” “衡國強大興盛,豈會苛待一個戰俘?” “九殿下久居京中,對行軍打仗一事知之甚少也是合理,一個敵國的質子,不把他千刀萬剮已是手下留情,難道還要好吃好喝供起來嗎?” 孟漁辯駁不過,下意識看向平日與自己交好的四哥七哥,望他們出言阻撓,可四哥卻只是笑著說了句,“不要在九弟面前說些話,收斂些?!?/br> 七哥將夜明珠放到他手心,“別理他們,我們繼續賞明珠?!?/br> 孟漁滿腦子都是他們的對話,不禁抓了七哥的袖子問:“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七哥語氣稀疏平常,“你不愛聽不聽就是了,不必往心里去?!?/br> 變相地承認了話中的真實性。 孟漁想到那雙沉郁的眼,如何都無法與軍妓兩個字聯系起來,他心亂如麻,只覺著無法再待在這兒,手足無措地道別。 七哥特地追出來,執意將夜明珠送他,似有所指道:“望能討九弟幾分開懷?!?/br> 德惠王府的馬車不一會兒就載著心慌意亂的孟漁消失在街角。 七殿下折回二樓,到底是引孟漁入局,面色不大好看。 方才還熱熱鬧鬧的廂房里頭已經靜下來了,蔣文崢和傅至景沉默不言地坐在酒桌旁。 七殿下嘆氣,“能成嗎?” “你我說的話五弟必不會信,但若由意氣用事的九弟放出消息則不盡然?!笔Y文崢沉吟,“這一回,就看五弟肯不肯信他的話,愿不愿意為藍顏殊死一搏了?!?/br> 萬兩黃金容易得,知心一個也難求。 怪就怪孟漁在這機關算盡之地被人輕易地看穿了心思,成了殺人于無形的溫柔刀。 作者有話說 大餅老師小課堂3.0(請同學們踴躍回答):蔣家基因——打一歇后語。 小魚(氣鼓鼓):最毒男人心! 小傅(噤聲):…… 二哥(噤聲):…… 四哥七哥(跟著噤聲):…… 第42章 “我家大人特地留奴才在此轉告殿下,他午后奉命到城外差去了,要后日傍晚才能回來?!?/br> 孟漁并未回府,而是先去找傅至景,可好巧不巧,能出主意的人這會兒居然不在京都。 后日,那時諾布已隨大軍出城,一切都來不及了。 他失落地同小廝道別,近乎徹夜未眠,翌日頂著一對烏黑的眼圈去校場外找劉翊陽。 “劉將軍說了,今日有重任在身,誰都不見?!?/br> 孟漁再三請求他們去通報一聲,是九殿下求見,可這些士兵一個個都冷面持刀,無論他如何央求,來來回回就一句話。 他氣不過想要借著身份往里沖,大刀一抽就嚇得他連連后退。 “沒有軍令,任何人不得入內,請殿下不要為難我們?!?/br> 孟漁四處碰壁,既無法向傅至景求助,也未能和劉翊陽見上一面,等過了今晚,諾布就該以戰俘之身進軍營,他簡直是方寸大亂。 看四哥七哥的態度并不把戰俘充當軍妓當一回事,那二哥呢? 二哥賢德出眾,是如玉君子,會眼睜睜看著諾布被凌辱嗎? 可諾布是五哥的人,他去求情,二哥會不會疑心他偏向五哥? 孟漁在府中坐立不安,遲遲拿不定主意。 眼見太陽就要下山,他若還是無所行動,諾布就當真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rou,才終是下定決心。 準備了筆墨紙硯,三兩句話將事情交代清楚,又自以為隱秘地在街上找了個小叫花子,給了幾文錢讓其將信封塞進靖軒王府的后門。 孟漁不能背叛他二哥,又不忍見諾布慘遭凌虐,可以做的只有這些。 至于五哥會不會看到他的信,選不選擇設法營救諾布,這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 日落西山,天際火燒似的云彩連成一片,結束練兵的劉翊陽脫下沉重的盔甲,悶了整整一日,他汗濕的發髻凌亂,深邃的眉眼卻不減凜然,底下的士兵無不望風而靡,心悅誠服。 “少將軍,二殿下在外等候?!?/br> 劉翊陽頷首,換了一身便服出去見蔣文崢。 路過大門關時腳步微頓,目光凝聚在今日孟漁所站的位置。 他知道孟漁在外頭足足等了兩個時辰,亦知曉對方來找他的原因,是他故意避而不見才致使其失望而歸。 既然蔣文崢已到此,說明孟漁還是沒把他的忠告聽進去——如果孟漁沉下心往深了想一想,這世間哪來那么多巧合,偏偏在他最需要人的時候所有人都不在身邊? 劉翊陽自嘲一笑,片刻后收斂神色上了馬車。 明日早時敲響軍鼓他就得離京,今夜得進宮向衡帝述職,由二殿下親自來接,天大的殊榮。 可馬車里坐著的不止蔣文崢,還有本該在城外辦差的傅至景,后者見劉翊陽在他對面入座,淡淡地喚了句少將軍。 三人各懷心思,但有一點毫無二致,身為孟漁最親近之人,卻皆借著大義之名將孟漁蒙在鼓里,以達到相同的目的。 馬車緩緩駛向皇城,主謀蔣文崢先開的口,“九弟已暗中差人將信送到靖軒王府,一切都已打點妥當,只待五弟有所行動?!?/br> 這一招既叫請君入甕,又喚愿者上鉤,不是今夜,就是明朝,看蔣文凌能沉得住氣到幾時——并沒有十成的把握,誰都沒法保證蔣文凌會為了心上人放棄來之不易的權勢,但一計不成還有一計,總不會再讓處于敗勢的蔣文凌再翻出浪花。 天幕漸暗,山雨欲來,馬車在日落月起之際一路暢通地抵達宮門口,意外的是,德惠王府的馬車居然也在列。 劉翊陽慌了一瞬,“他怎么也來了?” 蔣文崢差人來問才得知孟漁是半個時辰前到的,說是來看望還在病中的蔣文慎。 半個身軀隱在昏暗中傅至景眉頭微鎖,低聲道:“今夜恐見血腥,不如派人守著十二殿下的宮門,莫讓九殿下受驚?!?/br> “我正有此意?!?/br> 幾人闊步進宮,蔣文崢和劉翊陽前往光慶殿見衡帝,傅至景由內監領路暫做歇息。 秋夜蕭條,御花園不若春夏艷麗,堆著的綠菊在夜中散發著清淺的幽香,傅至景靜靜地觀賞著,眉目沉寂,等待寒風大起時。 呼呼—— 孟漁將灌風的窗關嚴實,耳畔傳來腳步聲,他像是怕錯過什么緊要的消息連忙轉身,卻只是宮娥端著煎好的藥進內。 他接過藥碗問了句,“外頭還好嗎?” 小宮娥不明所以,“一切都好?!?/br> 孟漁頷首,行至床榻旁,“文慎,把藥喝了?!?/br> 藥汁苦澀異常,被喚了名字的人卻想也不想地仰面喝了個干干凈凈。 宮娥開心道:“還是九殿下有法子,平日里連娘娘說的話十二殿下都不聽呢?!?/br> 孟漁笑笑,拿過帕子塞到蔣文慎手心讓他擦嘴,想了想說:“我有話和文慎說,你先下去吧?!?/br> 宮娥有點猶豫,蔣文慎重復了句“出去”她才關上門。 “九哥,你來看我,我很高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