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酒 第8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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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頭看去,溫沉的脂白玉佩與魚形的令牌又系上了她的腰間。 黎梨信手挑起摸了摸:“不是叫你自己留著么?” “就想給你?!?/br> 云諫就著握韁的動作,輕輕壓下她的手:“你系在身上,好不好?” 黎梨心跳悄悄亂了一拍。 這兩樣物什,主家身份彰顯得清楚,誰都看得出是他的物件。 她隨身系著的話…… 她指尖蹭了蹭手里的令牌,又漸漸蹭到他的護腕上,似乎還能隔著厚實的護腕探到他微促的脈搏。 黎梨知道他耐心,在他當真等了許久后,她臉上微熱地點了點頭。 她聽見他嗓音里的笑聲更加輕快了。 “每日都系著?!?/br> 黎梨也跟著笑:“好啊?!?/br> 云諫微微俯身樓住她,低頭蹭著她的耳鬢:“以后你成親了,也要日日系著?!?/br> “讓你郡馬知道,你最喜歡的人是我?!?/br> 黎梨稍側了下腦袋,看見少年線條利落的下頜輪廓,好笑道:“怎么,我的郡馬就不能是你嗎?” 云諫揚了下嘴角:“那你希望是我嗎?” 黎梨沒有回答,悠閑地倚著他,看著郜州的北城門逐漸出現在視野里,聽著他尚有些微亂的呼吸聲。 云諫輕抵了下她的鬢邊,輕聲說道:“遲遲,再喚我一聲吧?!?/br> 黎梨從善如流,莞爾道:“郎君?” “嗯?!?/br> 云諫將韁繩放到她的手里:“還記得郎君教你如何騎馬嗎?” 黎梨點頭:“當然記得?!?/br> “好?!?/br> 黎梨想要側頭,只覺他溫熱的氣息拂到她的臉頰上,似乎是想親她一下,但下一刻,那氣息倏爾滑落。 身后的融暖溫度驟然撤開了。 黎梨還愣著,便聽到了落地的聲音。 她回過頭,先撞見了馬背上大片猩紅的濕滑,血腥氣撲鼻。 黎梨心跳驟止,移過視線。 少年擅騎,向來馳騁風發,從未試過摔下馬背。但在方才,他重重地栽到了地面。 他的后心上,兩支要命的羽箭扎得殘忍。 第53章 心碎 紛亂的腳步奔走,軍醫館里人聲急遽又嘈雜。 “拿野參來讓他咬著!” 陶娘匆匆搬來刀剪紗布等物:“胡虜的箭頭全都掛有倒刺,硬拔是不行的,我要將他的傷口割開?!?/br> “快些準備,耽誤不得了!” 黎梨剛將云諫的外衫剪開,一眼看見那兩道可怖猙獰的箭矢傷口,長箭扎得根深,隨著他微弱的呼吸上下起伏,令人觸目驚心。 黎梨憋著眼淚,替他解了上衫,不留意間,指尖碰到他肩上的一道淺淺的痕跡。 那痕跡稍微突起,黎梨記得,是她昨夜被他擺弄得惱了,左右推不開他的時候,半氣半急地在他肩上撓的。 彼時月光淺淺,身前的少年低下頭來,那雙琥珀眼眸里笑意分明,握著她的腰身時還有些壞樣。 “我又不怕疼?!?/br> 可在這燈光如晝的軍醫館里,那副鮮活的模樣早已不知所蹤,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完全不省人事,甚至連氣息都微薄得難以察覺。 陶娘試探性地撥動他背上的長箭,彎鉤利刃再次刺爛血rou。昨夜還說著不怕疼的少年,如今疼得額筋驟起,無意識間咬緊牙關,轉瞬咬斷了嘴里的野山參。 喘息嘶啞,從他喉間艱難滾出。 黎梨嗚地一聲,眼淚全然憋不住了。 “這樣不行,待會割開傷口的時候,指不定要咬斷舌頭的,”陶娘馬上收了手,轉頭吩咐副手,“拿根硬木來?!?/br> 副手麻利取來細木棍,再次想要塞進云諫的嘴里,卻發現他已經死死咬緊了牙。 副手急得滿頭大汗:“不行啊,他不肯張口了!” 黎梨連忙抹了淚就去幫忙,試圖掰他的嘴:“云諫,你張張口……” 幾乎沒用力,面色痛苦的昏迷少年就勉力張啟了嘴,聽從地任由副手將細木橫入他的齒間。 黎梨看得哽咽,伸手擦去他額間的涔涔冷汗。 陶娘馬不停蹄地去挽袖凈手,急急同副手吩咐道:“清場吧!” 黎梨依言站起了身,然而回看一眼榻上氣息奄奄的人,又掩淚不肯挪步。 副手勸道:“拔箭是門精細活,需得十分專注,郡主還是先出去,莫要影響了陶大夫動手才好!” 如此說著,蕭玳才順利將她拉出了門。 醫館的門扉在眼前閉闔,游廊開闊,冬夜的寒意便從周遭包挾而來,凍得人的骨頭縫都在發冷生疼。 黎梨靠到游廊邊上,后知后覺發現自己滿手都是云諫的血。 他自幼習武,慣來身骨結實,一身熱血烘烤得體溫煦暖,可再熱的血沾到她的手上,也在逐漸變得冰涼。 黎梨只覺心中無措,抱住膝蓋,埋頭低聲抽泣了起來。 一旁的蕭玳手里還拿著那把煽豬刀,亦是惶然不知語。 打小相識,平日里二人吵鬧慣了,動不動就動刀提劍的,他見多了對方的乖張輕狂,也時常被氣得牙根發癢,恨不得三刀給他添六個窟窿。 但蕭玳從未想過,真見他傷得如此慘烈,原來是這樣手足無措的彷徨。 兄妹二人失魂落魄的時候,沈弈匆匆趕了過來。 “夜亂已平,剩余胡虜盡數被擒,已經關押待審了?!?/br> 他小心看了眼黎梨,遲疑地擺上正事:“鐘離將軍差人來問,問郡主要不要去審……” 蕭玳直身定神,望著低著腦袋的黎梨,嘆道:“她都這樣了,還如何審人?!?/br> “我去吧?!?/br> 他側身示意沈弈帶路,沈弈卻沒有走。 后者站在原地頓了頓,上前喚了聲黎梨:“郡主?!?/br> 他遞出一物,緩聲說道:“這是北城門口的值守士兵發現的,似乎是云二的隨身之物,便送過來了?!?/br> 黎梨聽到人聲,就著袖子擦掉眼淚,見他遞來一枚淺色的小錦袋,其上云家的紋繡分外顯目,她默默伸手接了過來。 沈弈見她虛虛握著錦袋,目光空茫地投在遠處,他不忍地提醒了句:“郡主,你看看吧?!?/br> 黎梨聞言,無意識地捏了下手里的袋子,有道觸感莫名令她心神一跳。 她這才勉強回過神,緩緩低下頭。 淺色的錦袋已經沾了血,被染得暗紅斑駁,縛繩在奔波之中脫開了,隱隱約約地敞著半個口子。 光線暗淡的袋口里,數不清的浮光正細細地閃著,活似裝著滿滿一捧粼粼星子。 黎梨只垂眸望了一眼,就兀的想起她曾對沈弈說過的話—— “我幼時嬌縱挑剔,圣上為我選的朝珠材質十分特殊,夜間浮光細閃……” 錦袋稍傾,一串細光璀璨的玄色珠子乖巧地落到了她的手上。 她的指尖從每一粒珠子上描摹而過,眼眶里的淚珠子顫了又顫,還是滾落下來。 這串珠子,粒粒都是她親手從自己的朝服裁下的,是她親自搓了彩絲金線穿起的,是她年幼時誠心祈愿,跨越了萬里河山,從京城送到遙遙蒼梧邊關的。 是她的朝珠。 ——當真在他那里。 頃刻之間,黎梨的視野就被淚水模糊了。 她好像能見到那道熟悉的少年身影,他帶著它踏上城關沙場,又帶著它回到京城,帶著它在學府在武場,在七年的光陰里,與她一起漸漸成長。 闊別良久的珠串回到手上,她的痕跡已經陌生,反倒是他留下的痕跡,花香淺淺,才讓她真正覺得熟悉。 黎梨心中一時百感,好像喉間哽滿了沙礫,就算 張了口,也是艱澀難言。 她囫圇擦去眼淚,想將朝珠放回袋子里,誰知稍一動作,又有張素白的手帕從錦袋里掉了出來。 青澀的梨花刺繡飄落在她的手上。 黎梨眸里的光點晃了晃。 這是她在蒙西縣城,說要送給云諫,卻在誤會他與旁的女子有所私情時,負氣剪得稀爛,還與那句“現在不喜歡了”一并傳給他的碎帕子。 當時她的行止與話語都很傷人,但事后他沒問,也沒同她追究,她沒心沒肺,很快就將此事忘了個干凈,只道自己刺繡沒有天賦,哪怕把帕子剪碎了也不算可惜。 可她手里的帕子卻是完完整整的一張。 黎梨緘默地捻起手帕,觸手便是微突的針線紋路,那些七零八落的帕子碎片,被人用繡線,一針一針地縫了起來。 將它縫回了完整的模樣。 她看見帕子上新添的針腳,比她的還要笨拙生澀,歪歪扭扭,卻認真耐心地縫起每一道裂痕。 她都不用費力,就能想象到那位拿慣了刀劍的少年,是如何在蒙西雞飛狗跳的忙碌日子里,抽著夜間的空閑,伏在桌案,與針線苦苦糾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