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酒 第3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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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諫心靜也心亂,走神似的看著她用另一只空閑的手摸摸野果,揪揪野草,弄臟手指后又佯裝無事地往他衣袍上面擦。 他眼里漸漸帶了些笑意,然后又見她拿起他的佩劍,兀自把玩了起來。 云諫突然有些微妙的預感。 她垂著眼睫,纖白的五指緩緩握攏在劍柄之上,淺粉的蔻丹劃過粗糲的金屬紋路。 “奇怪?!?/br> 她側身靠到了他的肩上,輕聲問:“我怎么記得,上次在山峰里摸到的劍柄,似乎要比這個粗上許多……” “而且握著它的時候,它還會……” 云諫:“……” 他默默伸手掩下了她的話音。 第25章 心跳 蕭玳提著草魚回來時,剛想招呼眾人烤魚吃,就發現黎梨伏在云諫膝頭睡著了。 少女青絲如緞,落在云諫絳紅衣袍上,又在草地上傾瀉成墨色湖泊。 方才還在湖邊笑得惡劣的少年斂盡了乖張野氣,一手搭在她的肩頭,低頭的神情堪稱溫柔。 饒是蕭玳看了,也想認一句天造地設。 但還是十分不痛快。 他坐回火堆旁烤魚,忍不住陰陽怪氣:“天又不冷,這樣挨著睡不熱嗎?” 云諫頭也沒抬,只朝旁邊側了側:“那邊不是還有一個人嗎?你去挨著睡一下,不就知道了嗎?” 蕭玳下意識順了他的指向望去。 沈弈正叼著一個果子,借著火光翻看白日的田疇地圖,冷不丁聽到那邊二人的交談,抬頭就與蕭玳對上了視線。 沈弈反應過來,嚇得一哆嗦,嘴里果rou猛咽下去,險些把自己噎死。 他梗著喉嚨慌忙勸阻:“殿,殿下,萬萬不可,微臣是正經臣子??!不干那種事!” 蕭玳:“……” 蕭玳面無表情轉回了視線。 ……“滾”這個字,他今天已經說累了。 * 翌日清早,勤勤懇懇的戶部侍郎就喚醒了大家,催著起身出發。 “還有好一段路要走呢?!?/br> 山間林野里早霜明凈,徐風清酣。 晨起的飛鳥繞樹索群,幼雛相依,嬌嬌脆脆的啼聲一路引著四人,踏上層疊相聚的落葉,臨近晌午時終于越過參天,得見桑麻。 視野里農家在望,依著那張過分不靠譜的田疇圖紙,臨近行程的尾聲,四人才見著齊整的農田。 裊裊炊煙在田邊的磚瓦房屋間緩升而起,幾人朝之走去,卻沒想到在偏僻田梗邊過路時,會一腳踢上了幾座東倒西歪的石碑。 是田疇界碑。 農田三畝或五畝地才立一塊界碑,像這樣籠統堆在一處的委實少有。沈弈長在民間,又身任戶部官職,比其余幾人更敏感些,拉著大家就要去看。 云諫仔細觀察了番,叫來蕭玳合力抬起一塊最大的石碑,眾人才發現這兒底下還有個半大不小的坑洞,似乎藏了不少東西。 沈弈沒多想就跳了下去查看情況。 黎梨心知不差這片會兒工夫,耐心地等在旁側,誰知站不了多久,遠處的田舍間忽然傳來一道孩童的嘶聲哭喊,鄉間的寧靜驟然被打得粉碎。 “不要打我哥哥——” 黎梨臉色變了,是常三娃的聲音。 不安感攀上心頭,她提起裙子就往田舍那邊狂奔而去。 “黎梨!”云諫忙回頭喊她。 “別動!”一旁的蕭玳同他吃力地抬著那塊厚沉石碑,攔道,“你這時候松手走人,不用半會兒沈弈就會憋死在下面!” 說著他又躬身去催沈弈:“可以了沒,你快些上來!” 黎梨飛快跑過田壟,左右拐入巷角,遠遠就看見一位清瘦青年抱腿蜷在家門口,痛聲打著滾。 是常大哥。 青年原本就受了傷的腿非但沒有好轉,還被人以蠻力折出一個明顯不正常的角度,半條褲管都被鮮血浸得濕淋。 二丫與三娃兩個小孩手足無措,跪在一邊失聲大哭,他們身邊是群差吏模樣的漢子,為首那個還拿著把血淋淋的鐵鍬,正指著常大哈哈大笑: “看啊,看他滿地滾的樣子……” 黎梨渾身血液都往腦袋上沖,想也不想就飛奔過去,猛地推開了他們。 “你們在做什么!” 為首的差吏沒有設防,被她沖撞得一個趔趄,涼帽都歪了,幸得身后的同伙扶了一把,才沒摔到地面。 歪了帽子的差吏意識到受襲,愕愕然回過神,朝黎梨詰問道:“你推我?” 當差吏這么多年,他還未曾受過這樣的氣! 他推開同僚,攥起鐵鍬過來:“哪里的黃毛丫頭,活膩味了?” 那差吏來勢洶洶,二丫眼淚都沒擦干就嚇得爬去拉黎梨:“大jiejie,快走,快走?!?/br> 黎梨一把將她拉了起來,躲也不躲就回頭怒喝了聲: “放肆!” 她這聲斥責太過氣勢凌人,那歪帽子差吏一瞬錯覺,好似在小小的鄉野里遇見了不容冒犯的天家威嚴,驚疑不定地剎住了腳步。 桐洲偏僻狹小,百姓淳樸,他當差良久,即使是在自家縣老爺身上,也沒見過這樣叫人壓力的威勢,這面生的少女怎么會…… 黎梨只管給二丫擦了眼淚,叫她把常大哥攙去一邊,這才回首瞪視那名歪帽子。 “你身受官職,不好好安家衛國,卻在這兒殘害百姓?” 歪帽子稍微定了睛,看清她身上那身簡單樸素的麻布衣裳,他緩緩醒了神。 不過是個黃毛丫頭罷了,方才定是錯覺! 他冷嗤了聲,吐了口唾沫到路邊,毫不在意道:“我怎么就殘害了?” “我們是差吏,收繳田賦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是他們自個兒不懂事,拖延繳賦,耽誤了上頭的大事,才會領受這樣的懲罰!” 說著,他指了指瑟瑟站在周圍的鄉親們:“你問他們,好好繳賦的,可有吃苦頭???” 黎梨環視一圈,那些鄉親們個個饑黃著臉,歪帽子差吏不過手指點了點他們,他們便嚇得聳肩縮腦,如此畏懼,不知是平日里受了多少欺凌。 桐洲往年受錦嘉長公主管領時,一直都有民安物阜的美聞,沒想到母親走了不過幾年,這兒的光景就大不相同了。 那差吏猶自得意,分外囂張地提起鐵鍬指她:“趕緊滾開,再擾我們辦差,老子連你也……” “辦差?” 黎梨抬手將他的鐵鍬用力甩至一邊:“你辦的算哪門子差?” “大弘律法寫得清楚,每月初五是田賦收繳之日,今日才初一,你們就上門逼繳,提前了數日時限,不是擺明了想要為難小老百姓嗎?” “到底是辦差,還是借機欺人取樂,你們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被戳中不光彩的意圖,歪帽子難掩羞惱,傾身上前就要擒下她。 “我們差吏忙得很!什么初一初五的,不過是哪日得閑就哪日來收繳,你信口雌黃就敢污蔑差吏,不知該當何罪?” 黎梨旋身避開他伸來的手,快步退到鄉鄰們的身前,大聲道:“就算這收繳時日不是有意提前的,那你們動用私刑又是何理由?” 她提高了音量,朝周圍的農家說道: “各位鄉鄰們,大弘律法新政已出!凡是田賦繳納不齊者,允與收押,耐為勞役,頂天了就是個城旦舂米的辛勞苦力,絕不會有傷肌損骨之罰!” “他們為官作吏卻知法犯法,動用私刑,是為殘害百姓,絕非律法所允!你們不必害怕,大膽同我去官府告上他們一狀,定有得他們受罰的!” 新政確如她所言,差吏們心知理虧,聽見她這般慫恿,又急又氣,當即要跳腳撲來。 “你這死丫頭廢話真多,只怕是嫌命長——” 然而,一把鐵鏟子“嘭”地一聲擋到了黎梨面前。 一位中年莊稼漢子站了出來,粗聲粗氣道:“我就說呢,哪里有差吏不去捉賊拿贓,反倒日日想方設法來刁難我們農家的!” 他回頭對自己的鄉鄰們說道:“大伙兒想想,別說 新政了,往年這兒還受錦嘉長公主管領的時候,也沒見過延繳田賦是要斷手斷手的??!” “這幾年過得越來越苦,我們還以為是律法趨嚴了……沒想到啊,原來是你們這群黑心黑肝的差吏,仗著我們不懂新政,就在此處稱王稱霸,胡作非為!” 旁邊胖嬸子也站了出來:“實在過分!瞧瞧他們把常家娃子的腿都打成什么樣了!那娃子拉扯兩個弟妹,本就過得十分不易……” 提起這個,鄉里鄉親們再也忍不住了:“把我們當傻子嗎!” “告他們!” “對!去官府告他們!讓他們受罰!” 鄉民的指點與責罵聲撲向差吏們,唾沫星子險些要把他們埋了:“滾!快滾出我們村子!” 差吏們作威作福慣了,哪里見過這樣的反抗動靜,一時間都慌了神,紛紛去看歪帽子:“大哥,怎么辦啊……” 歪帽子站在沸騰人聲中,一雙眼睛像陰戾的刀子剜了四周一圈,忽然抽出腰間的長刀,轉身就狠力劈在了身邊的糧車上。 那上面裝的是新收的莊稼,正要拉去開闊地晾曬的。 只是這里的農家吃不飽飯,屋舍破敗,車架也不結實,被他這樣粗蠻的力道一劈,瞬即就散了架。 金燦燦的谷子盡數瀉下了車,滾進地面泥水里,一眨眼的工夫就變得污糟不堪。 “那是我家今年最后一岔糧??!” 一位干瘦的老人哀嚎了聲,捶著心口要撲上前,誰知那歪帽子手腕翻轉,直接就將手里的長刀懟到了老人的喉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