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屠王問燕大人是什么人
“匈奴人欺人太甚”,將士們目眥盡裂,個個摩拳擦掌,發誓定要替北地慘死的百姓和將士報仇雪恨。 建信侯派出斥候,出城打探匈奴人行蹤。 斥候不分晝夜,歷經幾日探查,終于找到匈奴人大帳和糧草補給所在。 山前一片開闊的平地上,是匈奴人安營扎寨的地方,幾千個營帳星羅密布,綿延數里,粗略估算一下,也有四五萬人。 寨里寨前不時有匈奴兵來回巡邏,高處還有警戒哨。 斥候趴在山頭的草窩里,在一塊羊皮上寫寫畫畫一番之后,又彎著身子悄然離開。 中軍帳中,幾盞油燈照著亮,眼前鋪開了一張關外的地形圖,建信侯與諸將指指點點,你一言我一語地商討對敵之策。 匈奴人善騎射,戰略機動性強,行蹤飄忽不定,唯有趁勢出擊,將勇者勝。 九月,草葉枯黃,風貼著地皮吹過,吹得草叢波浪起伏。 預備妥當,大成軍隊五萬騎兵一舉沖出關外,匈奴人得了消息,出寨迎敵。 幾萬騎兵擺開陣勢,戰事一觸即發,毫無預兆地,戰鼓聲咚咚咚響起,刀刃摩擦劍鞘,鏗鏘作響。 中軍騎兵拔劍出鞘,沖進對方陣營,搏命廝殺,兩翼又如蒼鷹展開的雙翅,左右圍攏過去,將匈奴人包圍在其間。 頃刻間草皮翻飛,塵土飛揚,兵刃相接,戰馬士兵嘶吼聲響徹云霄。 兩方混戰,旌旗蔽日,刀劍如林,戰事似乎一時難分勝負。 不遠處,一個和緩的山坡上,建信侯正身披明光鎧,騎馬觀望著戰事,身后環繞著同樣身著鎧甲騎在馬上的將士,全都神情專注,斂容屏氣。 “小心!”不知誰喊了一句,話音剛落,幾只流矢落在了中常侍馬前。 馬匹受驚,嘶鳴一聲,揚了揚馬蹄,后退幾步,中常侍掣住韁繩,輕拍馬的脖子,馬頭轉了幾轉,又安靜下來。 建信侯仿若未聞,眼睛仍是盯緊山坡下。 “大將軍請看!”建信侯身旁佐軍司馬用馬鞭一指,眾人的目光跟了過去。 匈奴人后方揚起一陣沙塵,是有一隊騎兵繞開匈奴主力,迂回到了匈奴人后方突襲,奪了匈奴大營。 營寨的軍旗,徐徐倒下了。 不久之后,匈奴人的補給大營方向也冒起了濃煙,火光沖天。 “成了”,身后將領無不撫掌歡呼。 建信侯長出一口氣,凜然面容也和煦了幾分。 到了這會兒,建信侯才略一偏頭,瞥了一眼中常侍,目光里流露出些許贊賞,“難怪陛下親派燕大人做中軍監軍,燕大人臨危不懼,分寸不亂,頗有些膽識”。 他淡然一笑,“君侯過獎了,有君侯在,下官又何須畏懼”。 建信侯朗聲大笑,自得道:“這群烏合之眾抵不上當初雁門云中的匈奴人萬一,不足為慮”。 他似笑非笑應承著,“君侯所言極是”,也目視前方。 大營被奪,糧草被燒,匈奴人也察覺到形勢不利,陣腳大亂,且戰且走,不到黃昏時分,便丟盔卸甲,留下上萬具尸首,往北方逃走。 建信侯一聲令下,率軍乘勝追擊,沿途又斬殺俘虜上萬匈奴人。 天色又將暗,黑夜的陰影漸漸覆蓋大地。 追擊二百余里過后,建信侯恐太過深入腹地,中了匈奴人的埋伏,便命將士停下,就地安營扎寨。 一場大戰,清點下來,傷亡近兩萬,斬殺三萬匈奴人,還俘獲一萬士卒和匈奴休屠王。 中軍營帳里,一個滿臉胡須,披頭散發的彪形大漢被五花大綁著推上前,士兵一拱手說道:“這就是休屠王”。 建信侯端坐高位,打量了打量眼前的人,問道:“是誰聯絡了羌人和匈奴人?” “在北地郡可有內應?” 不論建信侯問什么,休屠王都裝聾作啞,可當看到建信侯旁側的中常侍時,休屠王卻愣了愣,嘰里咕嚕說了一句匈奴話。 通事向建信侯解釋道:“他問燕大人是什么人,長得像他十幾年前見過的一個人”。 這話一出,中軍帳里的人都看向了中常侍。 中常侍泰然自若,自我介紹一番后,說道:“果真有長得像似的,我倒是也想見見,不知休屠王說的那人姓甚名誰?” 休屠王又不說話了,只是死死盯著中常侍。 中常侍笑笑,“真是遺憾,看來休屠王自己也都不記得了”。 休屠王一雙狼眼怒睜,怎么會忘記,他在那人手上吃了敗仗,部眾幾乎被屠戮殆盡,他把那人的臉深深地印在了腦子里,哪怕就是化成灰他也會記得。 他曾誓要雪恥,可待他整合了殘部,想要決一死戰之時,那人卻因謀逆之罪,被逼自盡了。 建信侯也側頭看過去,中常侍正坐在他的下首,小冠束發,一身銀色鎧甲,英武神氣。自己原本沒留意,如今被休屠王這么一說,竟也覺得中常侍眉眼側臉像極一個人。 世上果然有如此湊巧之事?可那人已被滅族,廷尉清點了人數,不會有錯。 建信侯不動聲色,目光在休屠王和中常侍之間轉了幾個來回,兩人仍對視著,休屠王咬牙切齒,怒目而視,中常侍面帶淺笑,怡然自得。 見從休屠王嘴里實在也套不出話來,建信侯吩咐人將休屠王帶下去,嚴加看守。 “不知燕大人祖籍是哪里?”休屠王一被壓出營帳,建信侯突然和顏悅色發問。 中常侍一笑,“揚州會稽”。 建信侯若有所思點點頭,“難怪口音與長安略有不同,不知家中還有何人?” 中常侍眼睫低垂,看著手里的酒盞,淡淡地說道:“長江發大水,家人都死了”。 建信侯臉上帶了些惋惜,點點頭,“原來如此”。 建信侯還想再問,一個小兵掀簾進了帳中,單膝跪地,拱手道:“大將軍,蕭將軍率兩千騎兵追擊匈奴渾邪王,至今尚未回營,不知是否要派人前去接應”。 “還沒回來?”建信侯眉頭一皺,拍案而起,大怒道:“我不是說只準追擊兩百里,不可孤軍冒進?!”又問:“可有斥候回來報信?” 小兵回復:“并未”。 斥候都尋不見蕭遠蹤跡… 匈奴人狡猾,善使誘敵之計圍殲,蕭遠得勝心切,恐怕會誤入圈套。 建信侯背著手,在帳里來回踱著步子,計算得失,蕭遠是他唯一的兒子,若是有個閃失… 可如今天色已晚,周邊不知還有多少匈奴人的散兵游勇,冒險讓將士出營去接應,又怕會引起其他的損失。 建信侯仰頭長嘆,先等著,等天亮罷。 “大將軍,末將愿意前往” 接連又有幾個將軍提出愿意前往,中常侍也起身,“中軍大帳不可沒有諸將軍坐鎮,下官愿意前往”。 建信侯一擺手,“不行,不行,燕大人未行過軍打過仗,萬一有個閃失,不行,不行”。 “在下隨身侍衛都是陛下精挑細選之人,不是等閑之輩,大將軍但可放心,倒是蕭將軍,遲恐生變,大將軍下令罷” “大將軍下令罷” 剛取得大勝,將士還渾身熱血澎湃,爭先恐后地請命。 是啊,遲恐生變,早一刻就多一線生機。 建信侯瞇起眼看看中常侍,這個年輕人性子沉穩,有謀略,又處變不驚,跟隨大軍追擊這一天一夜,也沒拉下,若不是個內侍,倒也是個可用將才。 也好。 建信侯不再遲疑,又點了三名大將,令四人各帶一千精騎,朝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去搜尋,若是遇險,發射鳴鏑求援,并嚴令不可超出營地周邊兩百里地,違者軍法處置。 他整裝上馬,景行卻拽住他的馬轡頭,低聲問:“公子,為何要去救他?” 他回看了一眼營帳門口的建信侯,說:“我不去也有別人去,駕!” 景讓阻攔不下,也帶著侍衛翻身上馬,跟了上去。 轅門開啟,四路人馬飛奔而出,馬蹄腳不沾地似地,朝不同的方向疾馳。 塞外的風凜冽,一陣陣從耳旁呼嘯而過,刮得臉生疼,披風被吹得鼓起,獵獵有聲,火把也是東搖西晃。 身體內的熱血被喚醒,讓他想起了十幾年前在出云中郡千里追擊匈奴的時候。 天色將明之時,已行進百里有余。 “公子,你看!”景讓忽然勒住韁繩,指著不遠處給他看,借著熹微晨光,能看到不遠處草叢倒伏,橫七豎八躺著戰死的馬匹和士兵,匈奴人少,漢人多。 眾人駐馬觀察,血滴的方向是向東去,他派斥候前去打探。 不一會兒,斥候回來與他匯合,回稟道,蕭將軍在前方三十里處與匈奴人混戰。 他問:“有多少匈奴人?” “大概五千” “蕭將軍有多少人?” “不足一千” 他讓人發射鳴鏑,又回頭看了看自己帶的一千人馬,略一琢磨,說:“尚可一戰”。 景讓縱馬擋在他的馬前,“公子…不如等援軍到來”。 “不必” 蕭遠正背靠土丘苦戰,兩千精騎剩下不足一半,有些還丟了馬匹,眼看著就要全軍覆滅了。 忽然,草叢搖曳,鼓聲震天,四面旌旗招展,幾路騎兵從四面八方飛馳而至,蕭遠一看到旗幟上的名號,精神為之一振。 渾邪王不意大成援軍來得這樣快,大驚失色,一時慌亂,當胸中了一箭,栽到了馬下。 首領被擒,剩余的匈奴騎兵也已戰力枯竭,紛紛放下彎刀,束手就擒。 隨后,又有援軍相繼趕到,將俘虜戰馬和渾邪王一齊綁了帶回大營。 景讓回了營帳,把佩刀一解往案上一拍,鎧甲脫下來往地上一扔,盤腿一坐,義憤填膺道:“我看公子是昏了頭了,為了那個女人…”。 景安不明原委,剛想問景讓怎么回事,中常侍從外頭掀簾子進來,他先是瞟了一眼景讓,不做理會,又背過身站著等景安來替他卸掉鎧甲。 帳中一時安靜,只有盔甲和佩劍碰撞的清脆聲響。 景安幫中常侍脫鎧甲時,看他手臂上有傷,“公子受傷了,韓無忌眼下就在軍中,我去叫他來給公子瞧瞧”。 他不以為意,“皮rou傷而已”,狂奔兩日,他滿身疲憊,扭了幾下肩膀,忽而一笑,問景安,“韓無忌又來了軍中了?” “是啊,他來了有幾日了,一直在幫北地百姓,受傷將士治傷” “他倒是懸壺濟世,醫者仁心” “我去把韓無忌叫過來” 他點了點頭。 卸了盔甲,他里頭只穿了一件栗色單衣,走到案前坐下,端起茶盞喝茶。 景讓沉不住氣,率先打破沉默,“公子,為何三番四次要救他?” 激戰當口,景讓悄悄引弓搭箭,一根馬鞭橫在了他的弓前,景讓順著那根馬鞭看過去,是中常侍目視前方面帶慍色的臉。 弓箭一下射偏,射死了蕭遠身后的匈奴人。 他從茶盞中抬眼,冷著臉說了一句隔墻有耳,又垂下眼去。 景讓不死心,大步邁到跟前,壓低著聲音,問道:“公子莫不是為了那個女人,不舍得下手了?” 他把茶盞往案上一擱,帶了些怒氣,沉默了片刻,說:“前兩日,建信侯審問休屠王,休屠王說覺得我長得像一個人,建信侯就多問了我幾句”。 景讓沖天的怒氣熄火了,“公子,我錯了”。 他掀起眼皮看向景讓,問:“你以前見過那個休屠王嗎?” 景讓垂頭喪氣回話道:“記得不太清楚了,不過他脖子里的圖騰和臉上的刀疤倒是有印象”。 他斟酌了斟酌,說:“看來是真的見過的”。 “那要不要去除掉他?” 他斜睨景讓一眼,“那倒不必,除掉他反倒欲蓋彌彰,眼下最好靜觀其變”。 ————— 將就看,將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