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子得子
姜彤表姐比她大三歲,與她在南陽老家共住過一陣子。這次相見,仍覺十分親近,她像小時一樣,挽起了彤表姐的胳膊。 彤表姐卻還拘束著,畢竟如今身份天差地別,因此說話也斟字酌句的。 “此次進京,父親怕妾身身子不方便,本不欲要妾身同行,只是妾身與娘娘十幾年未見,甚是掛念,還是就求著父親一同前來了” 她笑笑,有些失落,“彤表姐能來,我是最高興的,咱們小時候同吃同睡,彤表姐最照顧我,我念著這些情誼,眼下這里就只有你我二人,彤表姐不必見外”。 彤表姐聽了,眼里泛起淚花,也放下了客套,“娘娘貴氣了,性子倒是沒怎么變,真好”。 她拿帕子替彤表姐擦了擦眼淚,又攥攥彤表姐的手,自嘲道:“沒變么?在這宮里十幾年,我感覺自己都老了,哪里都去不了,日子也是無趣的很”。 彤表姐收起眼淚,“歲數一年年大了,還能跟小時一樣么?成親了不就這樣,整日圍著丈夫孩子公婆轉,半點由不得自己”。 “我倒是時常想念在南陽那段日子,每天都無憂無慮的,只管出去瘋跑” “是呢,娘娘小時候一刻都歇不住” 兩人相視一笑,聊起小時候的事,彤表姐說那條小河還在,跟小時候一樣。 她滿懷感慨,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還能不能再去看一眼,之后又聊起彤表姐的近況。 彤表姐說,自己早些年嫁了人,夫君是個讀書人,對她還不錯,在南陽當地做太守長史,官不大,清閑自在,此次進京,也想謀個一官半職的,又說自己生了兩個孩子,一男一女,怕他們不懂規矩,驚了宮里貴人,沒敢帶進宮。 她說以后來日方長,下回帶進宮讓她瞧瞧,彤表姐滿口答應。 “真羨慕你”,她微微笑著打量彤表姐的肚子。 彤表姐的手擱在肚子上摸了摸,好奇地瞧了一眼她身旁跟著的夷安,問:“這位是?” “這位是夷安公主,王夫人的孩子”,沒等彤表姐問,她自己先說了。 彤表姐善解人意地點頭,直夸夷安長得好看,又偷偷低聲問她:“娘娘,還是沒有消息?” 她不解,表姐往她肚子上使了使眼色,她淺淺笑著搖了搖頭。 表姐輕嘆一聲,“哎,這個啊,也要看緣分,娘娘瞧我,成親頭幾年怎么都懷不上,大夫看了不少,藥也吃了不少,都不起效,隨它去了,反而接二連三的生了,緣分到了自然就有了,急也急不得”。 她聽著,點頭,“是啊,也要看機緣,就是不知我這輩子跟孩子有沒有緣分了”。 彤表姐意味深長地看著夷安,說道:“哎,這個怎么說呢,事在人為”,又小聲問她,“不知娘娘聽沒聽說過一種說法,叫抱子得子”。 她一臉不解,搖頭。 彤表姐湊近了些,耐心給她解釋,“就是,若是有成親幾年都不見有身孕的,抱養一個孩子,就能很快有孕?!?/br> “這倒是頭回聽說”,她覺得新奇,不免多問幾句,“果然靈驗么?” “我一開始也不知道的,頭幾年懷不上就斷了念想,抱了妾室生的孩子到我的房里養著,沒想到養著養著就有了,同其他人說起來,好多人也說是這么懷上的,才知道有個抱子得子的說法,靈驗不靈驗的,試試也無妨,總是個法子” 她疑惑道:“就只把孩子抱到自己房里就能懷上?” 彤表姐噗嗤一笑,笑完又附在她耳旁說:“當然是還得配些助孕的法子”。 看著彤表姐對自己一擠眉弄眼,她立馬明白了其中深意,也不再追問。 彤表姐拍了拍她的手,接著說:“待下回進宮,我給娘娘帶些東西過來,娘娘自然就懂了”。 她赧然點頭。 兩人正說著話,宮人來傳話,姜大人謝了恩,要回府了,她與彤表姐才開始慢慢往回走。 “姐妹兩個說什么悄悄話呢?說得那么久”,太皇太后見著兩人回來,問。 她回:“也沒聊什么,聊了聊彤表姐的孩子”。 表舅母臨走,太皇太后又囑咐,“以后就留在京里了,有空兒多來宮里坐坐,陪著我這個老太婆,說說話,解解悶”。 表舅母喏喏連聲,答應不迭。 她親自送表舅母彤表姐一行人出了長信宮,登上馬車,還約彤表姐下回再來看她。 “來,夷安,試試這個好看不好看” 她讓人從內庫里取來的許多布料,興趣盎然地要給夷安裁衣裳。 “這個怎么樣?”她將布比在夷安身上,問嬋娟。 “這個好看,花色鮮艷,趁得公主的皮膚雪白雪白的” “那這個呢?會不會太暗了些?” “奴婢倒覺得得體大方” “夷安覺得怎么樣?” 夷安乖巧點頭,“都好看,夷安都喜歡”。 “都喜歡???那都給你做成好看的衣裳好不好?” “好”,夷安奶聲奶氣的答應,過了一會兒,說:“娘娘,夷安肚子餓了”。 她揉著夷安的小肚子,表情夸張問道:“不是才吃了點心,這么快又餓了?” 夷安毫不猶豫點頭。 “那夷安想吃什么?” “烤羊腿” “還有什么?” “還有”,夷安咬著手指頭想,“還有酥餅,麻團,棗糕”。 “好”,她讓嬋娟吩咐人去準備,又喜滋滋地給夷安試衣裳。 看著可愛的夷安,她腦子里又想起了彤表姐的話,雖說不可全信,但她還是心動了,于是半遮半掩地試探夷安,“夷安,椒房殿好不好?” “好” 她抱著夷安小小的身體,問:“那在椒房殿多住一陣子好不好?” 夷安不說話了,眼睛直勾勾看向她的身后,她跟著回頭,正見王夫人站在大殿門口。 “娘”,夷安掙脫她的懷抱跑了出去,王夫人蹲下身抱住夷安,說:“看來妾來得不是時候”。 “哪里的話”,她疑心王夫人把她方才的話聽了去,有些不知所措,僵站了好一會兒,才問:“身體都好全了?” 王夫人正同夷安臉對臉地說話,聞言,謝恩道:“多謝娘娘賞賜的廣都梨,妾吃了咳嗽氣喘都好多了,柔嘉病也好了,因此,特地過來接夷安回去”,說著,徐徐福身,“叨擾娘娘多日,妾甚為感激”。 王夫人短短幾句話,霎時將她心頭的歡喜一掃而空。 “舉手之勞”,失落縈繞心頭,她硬擠出笑容,“既如此,那你就接夷安回去罷,啊,對了,這幾匹布,本想著讓織染署給夷安裁幾件衣裳,等裁好了就送到披香殿去”。 王夫人看了一眼那幾匹價值不菲的布料,道謝,“妾代夷安謝娘娘厚愛”。 她走到夷安跟前,彎下腰,撫摸著夷安的手臂,依依不舍地問:“夷安以后再來玩好不好?” “好”,夷安童稚的聲音拖著長調子回答。 “真乖”,她捏了捏夷安的小臉蛋,起身,又派人將給夷安新做得狐裘拿過來。 看著那件雪白裘衣,王夫人看了看她,她只笑笑,“正好陛下賞賜了幾張上好的狐貍皮,想著天冷了,就給夷安做了一件裘衣,夜里風大,裹緊些,別著涼”。 王夫人抱著夷安緩緩一拜,出了殿門,登上了安車離去。 將人送走,她站在殿門口,一直看著王夫人車駕走遠。 “娘娘,這烤羊rou,酥餅”,嬋娟端著的烤羊rou油滋滋的,噴香,還冒著熱氣。 “擱著罷”,她一轉身回了寢殿,眼里已全無神采,神情落寞凄楚。 夷安跟著王夫人回去了,椒房殿熱鬧了幾天,又恢復了死寂。 殿里只余她一人時,她摸著堆積滿榻的華麗布匹,再看看案上的食盤,心中愴然。見到過光明,感受過溫暖,就更加難以面對椒房殿的黑夜和冷清,寂寞在心里蔓延,孤獨得無以復加。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后悔沒聽母親的話,趁著跟陛下關系還好的時候養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