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胡東馬上道:“只說了四遍,第一遍和第三遍還不一樣,你在撒謊,到這兒了還敢不說實話?” 嫌疑人都快哭了,“我沒撒謊,哪里不一樣了?等我想想,我開始說在河邊散步時看見他在橋上,后來你們問他在橋上干什么,我說好像在看魚,這不算不一樣吧?就是個補充?!?/br> 寧越再次把問題打亂順序,嫌疑人更加謹慎起來,開始吞吞吐吐,每句話后邊都得有個小尾巴。 “真的不是我,我冤枉??!” “我家住那附近,天天去散步,同志,你們不能冤枉我??!” “我夠坦白的了,冤枉??!” 寧越往椅背上一靠,“別嚎了,正在調查,誰冤枉你了?” 他指指對方左手腕上的傷:“說說這傷到底怎么回事?你先說貓抓的,又說走路碰到別人,被女人抓的,卻說不出到底是誰?你在隱瞞什么?” 嫌疑人下意識地伸手想去遮掩,“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就是不小心碰到一位女同志。我腳下一滑碰到她肩膀了,這女同志以為我故意往她身上貼,反手就抓了我一把,嘴里還喊著抓流氓,我怎么解釋她也不聽。我怕路過的人真把我當流氓抓了,就趕緊跑了,連那女的長什么樣兒都沒看見,根本不認識啊,你們讓我說什么?” 胡東沒好氣地說:“接著編,你自己不覺得漏洞百出嗎?” “天爺菩薩,你們是真要冤枉死我啊,我就多嘴跟工友說了句看見有人想跳河,你們就把我當成了兇手,沒準真是他自己跳的呢!” 他這幾句話跟吼出來的一樣,剛上樓的許天聽得清清楚楚,她不由皺眉,真就因為一句話把這人當嫌疑人了? 寧隊長看著不像這么草率的人啊。 等審訊暫停,胡東沉著臉出來,“老大,絕對就是他,罪犯都會留戀犯罪現場,他大晚上的不睡覺跑去河邊轉悠,還進了警戒線里,不是他是誰?” 許天一聽就明白了,“你們昨天從殯儀館出來后又去了綠營公園?” 寧越接過她手里的報告,點頭道:“是啊,正好看見他在那里鬼鬼祟祟?!?/br> 胡東說:“我們一出聲,他就想跑,肯定是做賊心虛??!寧隊就先把人帶去附近派出所,又把他身邊的人查了一遍,正好前天早上他換班時跟工友說過在綠營公園河邊看見有人要跳河?!?/br> 寧越:“小許,你不是說死亡時間在兩天內嗎?我估計就算不是他殺的,他也是知情者,或者是他跟死者發生了沖突,推搡時不小心把人推下水了。對了,他手上的傷你看怎么化驗一下,判斷一下是不是死者抓的?!?/br> “昨天我仔細檢查過,死者指甲縫里沒有皮屑殘留,不過保險期間,我可以從嫌疑人的傷口處再試試看能不能找到痕跡。寧隊,他不是已經承認見過死者嗎?能不能讓他描述一下長相,先畫個像,我做巨人觀修復很耗費時間,還得自制工具?!?/br> “放心,已經請畫像師過來了?!睂幵揭贿呎f著一邊翻看著報告,“沒有飲酒,沒有中毒,沒有疾病,沒有用藥?!?/br> 他說完嘆口氣:“也就是說在死者身上什么發現都沒有?!?/br> “嗯,確實很干凈,尤其是手指甲里?!痹S天沉吟片刻,又道,“死者可能是個愛干凈的人,還有另一種可能是他死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把自己徹徹底底清理了一遍?!?/br> 寧越認真聽著,問她:“你覺得是后者嗎?” “我不確定?!痹S天說著伸出手,“我們的手每天都要做很多事,洗臉吃飯上廁所,拿東西、摳鼻孔、撓癢癢,所以指甲里很容易藏東西,就算看著干凈也可能有細微物殘留?!?/br> 寧越皺眉:“你是說他的手指甲里過于干凈?” “怕是在水里泡干凈了吧?”胡東道,“人都泡腫了,指甲里的東西肯定也都泡出來了?!?/br> 許天解釋:“指甲里的臟東西就算泡軟了,沒有外力也會附著在指甲上。如果是在流動的水里,一直被水流或海浪沖擊,確實有被沖干凈的可能,但昨天我看那條河流速很慢,死者沉尸的位置只有很小的漩渦,這種水況,尸體不可能一直被沖刷。當然了,也可能有特殊情況,畢竟水下的情況我們都只能推測?!?/br> 寧越明白了,“好,我會做個參考,那就先這樣,讓胡東帶嫌疑人去你們樓上檢查下傷口?!?/br> 許天回法醫處前又跟寧越說:“寧隊,還有那兩具尸骨,dna提取可能要耗費更多時間,我早上給省城那邊打電話要了套工具,估計這兩天就能送過來?!?/br> 胡東不耐煩地說:“小許,陳年骨頭,有什么好查的,重點是這具巨人觀的尸體?!?/br> 寧越卻若有所思,“查,當然得查,能沉到一塊去,這三名死者未必沒有關聯?!?/br> 第6章 河底沉骨6 許天和胡東帶著嫌疑人張猛去了法醫處。 他三十歲出頭,瘦長臉,裝出一副憨厚的樣子,眼珠卻一直咕嚕轉著。 這一路上跟祥林嫂一樣,時不時地嘟囔句‘我是冤枉的’,好像這樣就能表明清白了。 胡東先入為主,發現他在河邊徘徊,還害怕警察時,就已經在心里確定他就是兇手,對他自然沒好氣。 “閉嘴吧!編得漏洞百出,當我們都是傻子嗎?” 張猛哭喪著臉:“我是真沒殺人,我也不確定我看見的是不是你們說的那個人,我就是說看見有人像是要跳河啊,我就隨口那么一句話,也許人家釣魚呢,也許我搞錯了?!?/br> 許天好奇地問:“那你昨天大晚上跑去河邊干什么?住在那附近的人都知道河邊有命案,你會不知道?居然還跑到警戒線里邊去,想找什么?” “沒找什么,我……我就是聽說有人泡成了氣球,爹媽都認不出了,我就想不會是我那天見過的那人吧,我就好奇啊,神使鬼差就跑過去了。你們雖然拉著警戒線,但又沒人守著,我以為沒事,就跑進去看看,真不是我殺的!” 張猛唉聲嘆氣:“也是我嘴賤腳賤,亂說話還瞎跑,這可怎么辦啊,警察同志,你們可一定要查清楚,幫我洗脫罪名啊?!?/br> 許天聽他說完,更覺得他可疑了,一般人聽說那么恐怖的尸體,肯定會害怕,那些圍觀的人中有不少迷信的群眾,都說是水鬼在找替死鬼,再好奇也不該大晚上跑到河邊去啊。 張猛見又到了另一個樓,更擔心了,“這是哪兒啊,不會要進監獄吧,我上有老下有小……” 胡東沒好氣地說:“還沒到入監的時候,這是法醫處,少說話,配合調查就行了?!?/br> 張猛一縮脖子,跟在許天身后往里走。 法醫處占了二樓的兩個單間一個套間,套間是檢驗室,里間放著兩個大冰柜可以存儲器官檢樣。 最外邊一間算是檔案室,放著法醫處處理過的檔案和照片。法醫處成立沒多久,檔案都少得可憐,一個柜子都沒占滿。 劉姐在檔案室靠門的地方放了張桌子,算是這里的管理員。 剩下的那間就是許天和小李的辦公室了,離檢驗室最近。 他們一進檢驗室,小李就迎了上來,“小許,我剛才給刑偵隊那邊打電話了,是有傷要化驗對吧,我給你打下手?!?/br> 許天不由笑了,剛才去刑偵隊時,她還為法醫處的人員配置發愁,沒想到小李也沒想混日子,不管他是想借機調進刑偵隊,還是單純想學點專業知識當好法醫,她都能有個幫手啊。 有些檢驗一個人太麻煩,就像昨天開胸腔,這種力氣活,她拼了老命一個人也干不了。 她喜笑顏開地道:“好啊,說不上打下手,咱們互幫互助吧?!?/br> 張猛被他們帶進檢驗室,還一臉懵逼,等許天讓他把手放到檢驗臺上時,他聲音都顫抖起來,“你們……你們要干什么?” 許天被他表情逗樂,“想什么呢?我們難不成還能把你手砍了嗎?只是給你的傷口做下清理,看有沒有皮屑或織物殘片,放輕松,沒那么疼,很快就結束,我還能幫你消消毒,你被抓后,傷口沒做處理吧?!?/br> 除了這些,許天還想做一下痕跡分析,能推斷一下當時的情況,比如是從上往下抓的,還是從下往上抓的,用力的角度不同,傷口也會呈現出不同的痕跡,不過這些就沒必要跟嫌疑人說了。 張猛見她是個年輕女孩,說話雖然不溫柔,公事公辦的樣子,但也不像胡東一樣兇神惡煞的。 他倒是放松了些,但還是不太想伸手。 胡東一把拉起他胳膊,放到檢驗臺上,“都說了讓你乖乖配合調查,你不是要讓我們幫你洗清罪名嗎?你不配合,我們怎么查?!?/br> 他一出手,張猛不敢反抗,小聲嘟囔著:“這罪名就是你們給我按的啊……” 許天忙把器皿遞給小李,她拿著探針認真提取起來。 劉姐聽到動靜,也拿著相機跑過來幫忙拍照,見是活體檢驗,她滿心想八卦,只是不好打擾許天。 許天手很輕,張猛見她的探針伸過去時,嚇得臉都抽抽了,結果沒有想象中的劇痛,就像被螞蟻咬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他松了口氣,好奇地打量著許天:“你是法醫?也就是說你能檢驗出我這傷是不是淹死的倒霉鬼抓的,如果不是,你們就會把我放了,對吧?” 許天無奈道:“我只做檢測,只出報告,至于放不放人,是刑偵隊那邊的事,法醫處可做不了主。再說這個檢測只能做參考,無法證明你跟死者沒有關系?!?/br> 胡東斜了張猛一眼,“想什么呢?做完檢測回去接著交代,審訊還沒結束,就算你的手不是死者抓的,你大晚上跑到河邊也很可疑?!?/br> “我的天哪,冤死我了,我不就是去河邊溜達了一圈嗎?這還解釋不清了?!?/br> 許天很快提取完了,她又讓張猛把上衣脫了,把他兩條胳膊和肩胛骨檢查一遍,別說張猛一臉蒙,就是胡東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找什么。 許天也沒多說,拍了照,做完所有檢查才讓他把衣服穿上。 她跟胡東說:“提取到了皮屑和一點漆狀物,一小時內出結果,一會兒我給你們送過去吧?!?/br> 胡東道過謝,拉著張猛要走。 張猛走到門口,還回頭扒著門跟許天說:“姑娘,一看你就是好心人,你可得救救我,可千萬別跟這些人一樣眼瞎,我真沒殺人?!?/br> 胡東一把將人拉走,“廢什么話啊,沒看見人家忙著呢嗎?” 他們一走,劉姐馬上開口:“小許,這人就是兇手嗎?看著不像啊?!?/br> 小李笑道:“劉姐,那兇手也不能在臉上刻上兇手二字啊,怎么可能看得出來,以我的經驗,一直喊冤一定有問題,真清白的,肯定理直氣壯,隨便讓咱們查,你看他那賊眉鼠眼的樣子,絕對是做賊心虛?!?/br> 許天一邊調試劑一邊說:“我是覺得他很奇怪,說沒殺人時很有底氣,但又很心虛,我覺得就算公園那位不是他殺的,他可能也有作jian犯科的嫌疑?!?/br> 劉姐說:“不用急,有寧隊在,肯定能查出來?!?/br> 許天嗯了一聲,看來寧越在局里威信很高啊,劉姐語氣十分篤定。 小李看她動作嫻熟,佩服極了,“小許到底是專業的,要是我做,還得翻半天書,對了,你剛才說的疑似漆狀物是什么?這人是油漆工嗎?” “可能是脫落的指甲油,很小的一塊殘片,rou眼無法辨別,我只能先說是疑似漆狀物,再檢驗一下這東西的成分?!?/br> 劉姐又八卦起來,“指甲油?難道抓他的是女的?可死的不是男的嗎?” 許天想到劉猛說在路上被女人抓,突然有點信他,看著荒謬的理由沒準是真的。 她搖搖頭,干脆不再討論,不能根據這些片面信息來判斷真兇,還是做好本職工作更要緊。 見小李積極地要幫忙,許天一邊做測試,一邊跟考試一樣說著自己的步驟,要取多少試劑,如何一步步做化驗。 劉姐推了把小李,“好好學著吧,人家可是專業的?!?/br> 誰見到她都得說句專業的,許天突然覺得壓力有點大。 那邊寧越還沒等到有人來報失蹤,就怕死者是從外地來的,本地沒有親友?;蛘呤仟毦?,跟其他人來往不密切,所以暫時還沒人發現他失蹤。 他又派人去查了舊檔案,想看看綠營公園附近這幾年有沒有失蹤者,“如果沒有的話,就擴大到全市,對了,撈尸隊有沒有別的發現?” 刑偵員小古無奈搖頭:“暫時沒找到其他的,寧隊,說起來確實有點奇怪啊,為什么只有上肢骨?難道是從別處沖過來的?!?/br> 寧越沉吟片刻:“擴大范圍接著找吧,不行就打聽一下,找找那附近的老河工,問問人家,綠營河道上游下游哪里容易存留雜物?!?/br> 小古去忙了,胡東領著張猛回來,“寧隊,小許說一小時出結果,人我帶回來了,接著審嗎?” 寧越起身正要去審訊室,樓下突然傳來一個女人高昂的聲音,“憑什么抓我家老張,我給他做證,我給他擔保,他是老實人,怎么可能殺人!” 寧越不由皺眉,“怎么回事?誰把嫌疑人家屬放進來了?公安局也是隨便進的?” 平時報案或是申請見嫌疑人,都要經過派出所。 公安局的刑偵隊,主要處理刑事案件,進門都要登記,刑偵隊同意了才能放行,寧越聽見有人來鬧事,自然不悅。 外邊有人小跑著進來,解釋道:“寧隊,她是綠營社區的工作人員,拿著證件說在幫團工委聯系什么活動,門口就放進來了,哪想到是來找她丈夫的,就是早上抓的張猛?!?/br> 這女人嗓門不小,還想往刑偵樓里闖,胡東氣得甩手往下走,“居然跑來這里鬧事,等我把她趕出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