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寧越擺手道:“行了,來都來了,請進來吧,一聽就不是個省油的,你把人趕走,她再跑去別處怎么辦?” 這女人姓胡,五官長得不錯,只是脾氣可能不太好,臉上掛了相,一進來就帶著一股子戾氣。 “我要見寧隊長!” 顯然她來之前是打聽過的,知道誰是管事的。 寧越把人請到會客室,“胡大姐,昨天晚上在派出所不是已經跟你說清楚了嗎?回去等通知吧,張猛作為嫌疑人,我們有權……” “他根本就不是嫌疑人,我剛才去找他那個工友了,都是說著玩的,我家老張就愛胡說八道。他就是看見有人在橋上看魚,就隨口一說啊,這能有什么罪,寧隊長,我知道你們急著抓人,可也不能冤枉好人?!?/br> 胡大姐比她丈夫還會胡攪蠻纏,“現在街坊鄰居議論紛紛,我家孩子都不敢去學校了,你們不但要放人,還得給我家老張賠禮道歉才行?!?/br> “我們正在調查中,如果真的……” “調查什么???死的人都不知道是誰,你們就說是我家老張殺的,這叫什么事啊?!?/br> 寧越想盡快把人打發了,正想強硬起來,胡東在外邊給他使眼色。 “寧隊,小許來了,有新發現?!?/br> 第7章 河底沉骨7 一具巨人觀的尸體,兩具殘骨,算得上大案子,寧越他們忙了一天也沒個頭緒,只找到個做賊心虛的,可卻沒有物證人證,對方也跟個牛皮糖一樣,膩膩歪歪的,他是真有點焦頭爛額了。 聽見有新發現,寧越立馬精神起來,“小許人呢?讓她先去我辦公室,我馬上到?!?/br> 他想借機擺脫嫌疑人家屬,可沒等他往外走,胡大姐已經認出了胡東。 這位大姐健步如飛,沖出去拍著胡東的肩膀:“哎喲,大兄弟,可算找見你了,我早就聽你媽說你在公安局上班呢?!?/br> 她這一嗓子把胡東嚇得一哆嗦,他實在記不起有這么個親戚,要是在街上碰到,肯定要好好回憶回憶,這種場合,就算記得也不能認啊。 這大姐一看就不是個講理的人,胡東只能裝傻。 可人家特別有耐心,“你不記得了,我小時候還抱過你呢,我跟你爸老家是一個村的,算是你遠房表姑,東東,你表姑夫的事你可不能不管啊?!?/br> 寧越見許天就在門外,忙招呼她上樓,順便給了胡東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示意他想辦法把這位大姐安撫好送走。 許天聽說這位就是嫌疑人家屬,馬上看了眼她的手,指甲留得很短,右手大拇指的指甲縫里還泛著黑,指甲表面不算光滑,但沒有涂抹指甲油的痕跡。 顯然抓傷張猛的應該不是她。 寧越留意到許天打量胡大姐,上樓時低聲跟她解釋著:“這是張猛妻子,騙過門衛跑進來鬧事,張猛被我們發現時異常心虛,答非所問,一開始明確承認過看見過死者,之后又否認,說不一定是他。怎么說呢,不管這人是不是兇手,他心里一定有鬼?!?/br> 他推開辦公室的門,請許天先進去,又問:“檢測怎么樣?能在他的傷口里找到痕跡嗎?” 許天把檢驗報告遞給他:“我把提取出的皮屑和死者做了比對,這傷應該不是死者造成的……” 寧越突然想起什么,“小許,我怎么記得咱們局里做不了dna檢測啊,得送去省城吧,而且也沒這么快,最快也得五天時間,你這么快就檢驗出來了?” 許天笑笑:“您說得對,因為時間短,儀器粗糙,檢驗結果不夠精準,但在這案子上夠用了,因為傷口里留下的皮屑是女性皮膚組織,死者是男性?!?/br> 寧越驚訝道:“哦,這樣啊,就一塊皮屑,都能檢測出是男是女?” “皮屑是人體表層新陳代謝時,脫落下來的角質層細胞,當然能檢測出來。對了,我還在他傷口里發現了紅色指甲油的殘留,再加上女性的皮膚組織,他的傷大概率是女性造成的?!?/br> 寧越發現許天很少說太肯定的話,按照她的檢測結果,應該說百分之百是女性啊。 “大概率?為什么這么說?女性皮膚組織加指甲油,這肯定是女性啊?!?/br> 許天把檢驗報告遞過去:“我師父說過,只說結果,其他事留給你們判斷。雖然在他傷口里發現了女性皮膚組織,但他的傷已經兩天了,也許是他這兩天跟其他人親密接觸過,至于指甲油,沒人規定只有女性可以涂指甲油啊?!?/br> 寧越被她逗樂,“女同志我都沒見誰抹過那玩意,男同志怎么可能抽風把指甲染成紅的?” 許天嘴角抽了抽,八十年代的人還是單純啊,以后多了去了,不過現在社會氛圍還很保守,她在單位和家里大院,確實沒見誰化過妝。 寧越看著檢驗報告,想起張猛那些狡辯的話,不由眉頭緊皺,“難不成這家伙沒撒謊?” 許天手指做了個翻頁的手勢:“寧隊,你往后看,通過傷口的痕跡鑒定,我畫了示意圖,想還原一下張猛被抓現場,兩人最有可能的姿勢是張猛從后面抱住抓傷他的人,對方想擺脫他,用右手抓了他的左手腕?!?/br> 寧越忙翻到后面看,那頁上還附著用拍立得拍出來的傷口照片,圖畫得簡單卻清楚明了,他忙用左右手試了試,傷的位置確實符合。 他又往后翻,還有一頁是張猛胸部照片,下邊寫著‘輕微皮下出血,疑似外力擊打?!?/br> “我還檢查了張猛的上半身,打斗中雙臂和肩胛骨容易受傷,他的這兩個位置沒問題,但右胸有瘀青,我推斷應該是對方掙扎時造成的,總之張猛沒說實話,就算是女人抓傷的,也絕對不是他所說的誤會?!?/br> 寧越靠在桌上,打量著許天,驚訝極了:“小許啊,你這效率也太高了吧,心也細,我都沒想到檢查一下他全身?!?/br> 以前有高科技輔助,許天還能更快,現在都是手寫,麻煩得很。 寧越是真覺得撿到寶了,重復著:“太快了,太快了?!?/br> 許天見他語氣飄忽,若有所思的樣子,還以為是自己出報告的速度太快,導致他以為自己在敷衍。 于是她上前一步,解釋道:“現在我手頭只這一件案子,自然快啊。這樣吧,寧隊,咱們做個還原,你從后邊假裝摟住我,試圖控制我。我下意識的動作肯定是抓你的手,肘擊你的胸,這都不需要學習防身術,當身體健康的人被人從后邊抱住,驚慌失措下都會這樣掙扎?!?/br> 許天說著一轉身背對寧越站到他身前,她的發絲飄過,寧越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像是香皂又像是花香。他腦子突然就轉不動了,機械的根據許天的指揮假裝匪徒要摟她的腰。 雖然狀況突然,但寧越理智還在,紳士地沒有觸碰許天,只是做個樣子。 許天倒是沒多想,她以前在實習單位經常幫忙做測試,像是高空墜落或是其他危險的事,會用假人。 還有模擬血液噴濺測試,抓痕砍傷捅傷,會用特殊橡膠,塑形泥或是其他擬人工具。 還有很多時候會真人上陣,做這種打斗、追逃、反擊實驗。 現在被抓傷的是男性,抓人的是女性,她跟寧越做這個實驗很合適。 許天心無旁騖,一邊做出掙扎的動作,一邊示意寧越看自己的手,“你看,掙扎時抓的位置和用力的角度是不是跟照片上的一樣?還有我的右肘,正好擊在你的右胸上?!?/br> 寧越到底是個干練的刑警,心猿意馬幾秒,馬上回神,他認真聽著,“沒錯!位置和方向都符合?!?/br> 兩人正說著,門突然被人推開,胡東一臉晦氣地闖進來,“我的媽啊,寧隊,那大姐可真難纏……啊……” 他話沒說完就叫了一聲,然后跟被定住一樣站在門口,滿眼驚訝地看著兩人。 寧越忙退后一步,“胡東,你別多想,我跟許法醫只是做個實驗?!?/br> 許天沒覺得有什么,兩人并沒緊貼著,可以說身體沒有接觸,只是做個樣子,又是工作需要。 可寧越這反應反而有點此地無銀了。 她干脆招呼胡東:“胡隊,你來試試,你站寧隊前邊假裝抓傷張猛的女人……” 胡東此時滿腦子八卦,哪里聽得進去,他跟做賊一樣回身關上門,嬉皮笑臉地湊到寧越身邊:“老大,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啊,你也太厲害了吧,才不到一天,你就把咱們的美女法醫收了?” 他說著轉頭看許天:“許法醫,我是不是得改口叫嫂子了?” 寧越看許天臉色越來越難看,一巴掌拍在胡東腦袋上,“腦子進水了?亂說什么?我們在工作,什么嫂子,還不趕緊道歉?!?/br> 昨天晚上兩人離開殯儀館去綠營公園時,還討論過許天,胡東話密,包括來接許天的孟浩,還有殯儀館要追她的那位周州,都是他的話題。 他還說這樣的美女法醫,自己要是沒談著,肯定也要追她,甚至鼓勵寧越去追。 寧越當時只說人家有男朋友。 現在胡東看到這場面,自然以為寧越口是心非,嘴上不在乎,行動卻沒耽擱,進度快得都已經摟摟抱抱了。 許天聽著胡東這些胡話,十分后悔自己剛才的沖動之舉,就算要做實驗也得挑個人多的時候啊,這可是八八年,男女坐一塊說句話都能傳出緋聞來。 雖然知道自己也有責任,可她還是很不高興,這不問青紅皂白就瞎咧咧的毛病,她可不慣著,道歉都不好使。 許天對胡東冷笑:“胡隊,別說我跟寧隊沒關系,就算有,我請問咱們公安局什么時候有叫大哥大嫂的歪風邪氣???還有什么叫收了?就算我是妖,你也得有那個本事,都說了這是實驗。既然你不信,那咱們兩個來試試吧?!?/br> “???”胡東倒也不傻,一聽就知道她真生氣了。 他再看了眼寧越遞過來的檢驗報告,上邊那幅示意圖畫的就是剛才他倆的動作,他馬上明白了,忙擺手道,“小許,我開玩笑的……” 許天卻已經站到他身前,“你假裝摟我,我給你示范一下?!?/br> 寧越以為是許天愛較真,想演示給胡東看,就給他使個眼色,“就是實驗,正好一男一女測試抓傷,你配合一下,紳士點?!?/br> 胡東只好假裝去摟許天,許天像剛才那樣講解著:“如果被摟住的女性很弱小,雙臂都會被身后的人控制住,連把人抓傷的機會都沒有。所以我猜測這位女士身體健康,有些力氣,根據張猛的身高推測,她的身高應該在一米六三以上,才能在張猛手腕造成這樣的抓傷,還肘擊了他的胸部?!?/br> 胡東認真聽著,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了,原來他們真在說正事,剛才該問清楚的。 他以為講到這里就結束了,可許天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又道:“當然了如果被摟住的人練過的話,就不需要這樣掙扎,這種角度直接來個過肩摔是最簡單的,就像這樣?!?/br> 她話音未落,膝一沉腰一彎,就聽胡東啊的一聲,騰空而起,從她頭頂翻過去,摔在了地上。 寧越嚇得后退一步,都看傻了。 他記得去省廳開會時,忘了聽誰說過,惹誰也別惹法醫,原來都這么彪悍的嗎? 第8章 河底沉骨8 許天雖然用了狠勁,但還是很有分寸的,并沒有真的傷到胡東。 她也只是想給他個教訓,如果這次她因為一句道歉就輕輕揭過,那他以后肯定會蹬鼻子上臉。 就得在一開始劃清界限,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們,她不喜歡別人開這種玩笑。 寧越見胡東沒事,站一邊強忍著笑意,“胡東,你這下盤不穩啊,居然被女同志過肩摔?” 胡東根本沒防備,摔了個四仰八叉,還好在警校練格斗的底子還在,落地時做了保護動作,再說許天也沒想真把他怎么樣。 他一翻身坐起來,怔怔看著許天,一臉懵逼。 誰能想到看起來嬌滴滴的小姑娘,下手這么狠呢。 就他這身高體重不說碾壓小姑娘,怎么說也不是一個量級的,人家居然輕輕松松過肩摔,這臉可丟大發了。 許天不想跟他們鬧僵,“胡隊,沒事吧,我都跟你說了要過肩摔,你怎么一點防備都沒有?” 寧越想到她剛才那些話,知道她叫胡東演示時,就準備摔他了,不由噗嗤一聲笑出來,“對啊,人家小許都說了,練過的肯定不能束手就擒,你怎么還傻站著,這下摔結實了吧?!?/br> 胡東跟夢游一樣站起身,揉揉屁股,盯著許天:“不是,小許啊,你不是醫科大學的大學生嗎?法醫學科還學擒拿格斗?這是要搶我們刑偵的飯碗???” 許天笑道:“學校沒教,這只是我的興趣愛好,胡隊要是想摔回來,我隨時奉陪?!?/br> 胡東慌忙擺手,“免了免了!我摔贏了你,我一個大男人還是隊長,那是以大欺小。輸了的話,更沒臉見人了!今兒這事,咱就到這兒,我跟你道歉,是我口無遮攔。小許,你氣也出了,我也知道錯了,咱兒就當這事沒發生過,成不成?” “好啊,那咱們說正事吧?!?/br> 許天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既然他把話挑明,她也干脆承認,這一摔是為了出氣。 寧越這時才拿出刑偵隊長的派頭,正色道:“老胡,咱們跟法醫處以后要緊密合作,小許是女同志,又剛畢業,咱們要多愛護多幫助。你可別像跟隊里其他人一樣,隨便開玩笑了。要是有那嘴碎的人愛說三道四,咱們要是聽到了,也得管管,懂不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