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中婚 第8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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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下次不可不請自入?!?/br> “知道了?!?/br> 恢復淡然的男子像沒事人似的為她舀湯,“過來用膳吧?!?/br> 季綰坐過去,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提起另一件事,“皇后娘娘給我遞了請帖?!?/br> 君晟并不詫異,九卿之妻理應在邀請之列。 ** 小雪節氣后的第五日,風凜冽,垂落一地黃葉。 離開宴還有半個時辰,除了皇后,被邀的女賓陸續到場,由宮人領著落座在事先安排好的席位上。 季綰身著一套宮粉灑金長裙,與德妃一同前往坤寧宮,被安排在譚氏身側。 譚氏的目光在侄女與季綰身上流轉幾遭,見兩人言笑晏晏的,若有所思。 在由德妃將人送至跟前,譚氏沒有冷遇季綰,但也稱不上熱絡。 譚氏在年輕時就有冷美人之稱,在杯觥交錯中總是冷臉的那個,季綰并不在意,以晚輩該有的態度與之相談。 “清毒的事,多謝了?!?/br> “夫人不必客氣,是晚輩該做的?!?/br> 季綰手握琺瑯彩瓷提梁茶壺,為譚氏斟茶,有禮有節,不卑不亢。 反倒是這份恭敬與客氣,令譚氏悵然,即便是養子的妻子,也該喚她一聲母親才是。 這個小嬌娘看似溫柔,骨子里卻是清傲的,不愿在富貴中迷失自己變得諂媚。 皇后還未現身,有頭有臉的女賓們幾乎全部到場。 淑妃姍姍來遲,一進門就被賢妃調侃了句。 在座的女賓各懷心思,深知每年由皇后娘娘舉辦的宮宴都是暗流涌動的。 賢妃是公認的嘴刁,淑妃又是公認的好脾氣,無法形成針尖對麥芒的局勢。 而姍姍來遲的姚寶林,成了這場宮宴的開胃菜。 失寵的寶林容色憔悴,形如枯槁,風光不再,加之沒有娘家可做靠山,在場任何一人捏她如同捏死一只螞蟻。 由賢妃起頭,眾人你一句我一句,透著針尖似的奚落。 與賢妃交好的一名貴嬪攔下意欲落座的姚寶林,“按meimei的位分,被安排在淑妃娘娘身邊恐怕不妥?!?/br> 負責的宮人立即上前賠不是,“是小奴疏忽,寶林這邊請?!?/br> 頂著一雙雙看好戲的目光,姚寶林走到最末的位置,單獨一張長幾。 殿門未翕,有夜風吹入,引她瑟瑟發抖。 入宮至今,從未受過這等冷遇。 賢妃舒坦了,倚在憑幾上把玩手上的金銀繡絲帕,不咸不淡道:“涼快好啊,涼快能讓人清醒,認清自己的位置?!?/br> 姚寶林處在盛寵時,恃寵而驕,艷壓眾妃,如今成了眾矢之的,有心人爭先奚落,反倒是平日與姚寶林最不對付的德妃沉默不語。 季綰默默看在眼里,唏噓入熱茶,一口口飲盡。 盛寵后的失勢,是后宮女子的悲哀,她們沒有離宮的自由,連宮侍都能踩上一腳。 這時,皇后在宮侍的簇擁下緩緩步入大殿,又在女賓起身的問安聲中坐在珠翠鑲嵌的鳳椅上,先瞥了一眼坐在末尾的姚寶林,隨后示意眾人落座。 “諸位賞臉,來陪本宮解悶,今夜可暢談縱歡,品美食,去冬燥?!?/br> 御膳房的宮人魚貫而入,呈上一樣樣饕餮美味。 近來蟹肥,不忌寒涼的賓客有了口福,只是吃蟹的手法較為講究。 譚氏凈手后,本想照顧下身側的季綰,卻見小娘子自顧自處理著蟹rou和蟹黃,還在對上她的視線后,將處理好的大閘蟹擺盤,放在她的面前。 “夫人請用?!?/br> 好意難卻,譚氏沒有拒絕。 冬月皎皎,與宮燈相互映照,皇后讓人招待著賓客去往御花園,欣賞園中的輕歌曼舞。 舞姬懷抱琵琶翩躚于荷花池,以月夜為幕,美不勝收,引得看客撫掌。 譚氏與德妃姑侄相見,季綰主動避嫌,獨自走在御花園中脧巡,像在尋找什么人,后被皇后身邊的老尚宮請去閣樓。 皇后倚在窗邊,俯看園中一撥撥人群,在季綰上前請安時,轉過身,于燈火中打量她。 “看座?!?/br> 季綰規規矩矩坐在一旁,問一句答一句,沒有額外的話。 喻皇后笑了笑,“上次東宮影衛入沈家尋人,驚擾了娘子,是情急之下所為,娘子勿怪?!?/br> 情急之下還能聲東擊西,足見派出的下屬絕非等閑,季綰沒有提議質疑,垂眸淺笑,“娘娘麾下影衛可謂機敏?!?/br> “是東宮的人?!?/br> “大差不差?!?/br> 一筆賬罷了。 季綰溫聲和氣,聽不出半點不悅。 小戶出身,沒見過什么世面,能做到這般沉著鎮定已是不易,喻皇后不由生出些欣賞之意,抿口果飲,舒緩著情緒,不打算與這對小夫妻計較那兩名被棄的小卒。 季綰接過老尚宮遞上的果飲,假意輕抿,清凌凌的眸子映出液體的漣漪。 對上次之事最好的還擊,許是還給對方一次聲東擊西。 御花園無人在意的角落,老好人淑妃不見了影蹤。 片晌,淑妃帶著一眾宮人來到燕寢,手里拎著煲好的參湯。 貴為淑妃,偶爾來御前示好并不會遭到阻攔,前提是圣上有精力應付。 今夜是馮小公公守夜。 人情世故,有來有往,馮小公公擺了擺拂塵,示意侍衛放行。 御前侍衛側開身,但沒有徹底放行,理由是只能允許淑妃一人進殿,至于手里的參湯也要經過驗毒的關卡。 淑妃將參湯交給馮小公公,目光流轉,帶著只有對方能看懂的暗示,之后提裙跨進門檻,走進寢殿。 璀璨珠簾內,未及四旬的帝王身穿中衣靠坐在御案上,翻看著奏折,聽見動靜抬眼,顯然有些詫異。 細細算來,已半月沒有召見過淑妃,更沒有在她的宮里留宿過,最多是在平衡各方勢力時,去她那邊坐坐。 淑妃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子,三十的年紀,風韻猶存,是個可人的解語花。 “臣妾能進嗎?” “來都來了,還問朕作何?” 淑妃打簾走進,極有眼力見地繞過御案,為帝王按揉起顳颥。 承昌帝性情也算溫和,順勢后仰,給足了她顏面,“皇后那邊不是在辦宮宴,你是偷溜過來的?” “臣妾想見陛下了?!?/br> “這可不像你能做出的事?!背胁厶峙呐乃男”?,“有事直說無妨?!?/br> 察覺出今夜帝王心情不錯,淑妃也不再拐彎抹角,以免有人前來稟奏要事,生出變故,需要她回避,“陛下,臣妾冒昧帶了一個故舊前來見駕?!?/br> “故舊?” “陛下能否先寬恕臣妾多管閑事?” “在跟朕談條件嗎?”承昌帝微微肅了面容,但語氣仍舊溫和,嘴角帶笑 。 淑妃在誕下三皇子的次年,性情突然變得溫順,不爭不搶,但承昌帝知道,她是被皇后逼成了服帖的性子,可本性難移,裝了這么久,要暴露了? 謹慎機敏如帝王,見微知著,深感事情不簡單。 宮妃的爭斗,無外乎爭寵和置對方死地,承昌帝想要看看,老好人的底牌是什么,膽敢在今夜偷偷跑來燕寢搬弄是非。 是與誰積怨已深吧,多半與皇后有關。 “把人帶進來吧?!?/br> 第53章 那邊貴女們為了擠入東宮為妃, 竭盡所能闖入喻皇后的眼,這邊帝王在聽得跪地傾訴的喻霧冰之詞后,冷凝了面色。 一座宮闕, 一面華燈璀璨熱鬧歡騰,一面幽靜沉悶凝結成霜。 二十一年前,首輔次女為了取得入宮的機會,親手策劃了一樁風月事, 將嫡長姐和府中年輕強壯的馬夫抓jian在床, 毀掉長姐的清白,篤定父親為了保住一名嫡女入宮為后的名額, 不會深究下去,還會匆匆將失了顏面的長女打發掉。 馬夫入不了喻首輔的眼,便將長女嫁給自己的一個門生, 送二人南下, 以一封親筆信, 叮囑夫妻二人投奔南方一座小城的縣令。 門生成了縣令的師爺,因有個首輔岳父, 即便背井離鄉,也能吃香喝辣。 起初的感恩在柴米油鹽和岳父的不聞不問中消磨殆盡, 男子恍然, 岳父并沒有提拔他的心思,只是為了打發掉長女,而他不過是“打發”的接力工具。 高門嫡女,縱使失了清白, 也沒有像其他女子那樣說些貼心窩子的話, 故意哄丈夫開懷,整日擺個冷臉, 久而久之,男人失了耐性,拳腳相加。 起初,喻霧冰為了家族榮譽,忍痛向命運屈服,卻在一次次被拳打腳踢中徹底醒悟,她陷入泥潭,望著高高在上的皇后,心有不甘,誓要將之拉入泥潭。 一起臟吧。 喻霧冰跪在地上,流下淚來,楚楚動人。 淑妃站在帝王斜后方,暗示她拿出證據。 一面之詞,可扳不倒凜凜威嚴的皇后。 喻霧冰遞上一截香,是當年從自己閨房的香爐灰燼中撥出的。 這截香,是她翻遍各種香典,逼自己成為用香高手,才確定其配方和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