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報社呆的時間久了，李蘇與大伙兒關系就都處得不錯。至于那位管采購的曹姐，雖在第一天給李蘇使了絆子，但第二天她又刻意跑來解釋道：“哎呦，李蘇妹子，昨個我身體不舒服忘記采購食材了，差點給你添麻煩，真是對不住了?！?/br>
    只是她一走，廚房里三位大媽就跟李蘇道：“什么忘了，就是故意的。她想把侄兒撈進廚房，哪個曉得被你頂上了?！?/br>
    對此李蘇倒也不在意，這種事情她上輩子見得多了。

    而今，李蘇正想著怎么張口拜師學藝。

    這年頭的人真是臥虎藏龍，李蘇再想不到小小的報社廚房竟有個大師傅。

    前日報社來了幾位領導談事兒，周老爺子開小灶做了一桌飯。

    一下子就把李蘇驚著了。

    那日李蘇厚著臉皮討要兩口嘗了嘗，這一嘗，她就起了拜師的心思。

    只可惜周老爺子不好親近，李蘇臉上剛帶出那么點意思，他就委婉拒絕了。

    不過拒絕是周老爺子的事兒，堅持則是李蘇的事。

    今日李蘇來得早，她啥事沒干，先給老爺子泡了一壺茶。

    三位大媽瞧了樂呵，不過還是道：“蘇妹子，我勸你早點放棄。老爺子性子古怪，不樂意收徒。之前牛師傅給他買了一年的酒，人酒喝了，手藝一點兒沒教?！?/br>
    “依我說蘇妹子手藝頂天好了，沒必要給自己找個老師傅?！?/br>
    這話外人說說就算了，李蘇可不敢當真。

    至于周老爺子性子古怪，李蘇卻不覺得。這人明明外冷內熱，不然之前自己刀法不對的時候，他也不會刻意提醒。

    手藝人收徒本就不是簡簡單單的事兒，他們這一行，學的不僅僅是做菜，還是傳承。

    上輩子李蘇拜師學藝也不是一帆風順的。

    故而不管外人怎么勸，李蘇仍舊按著自己的想法來。這日飯后，李蘇又在那兒練刀工。

    瞧李蘇干活，三位大媽都長見識了，李蘇準備做文思豆腐，切好之后放入盛著水的盆中，用手指稍微撥了撥水，就見豆腐絲漂浮散開，大媽們伸頭過去看，嘖嘖稱奇道：“哎呦，蘇妹子，你這刀工真是了不得，這比之前的土豆絲兒還細?！?/br>
    “還可以穿針嘞，曾大媽要不要試試？”李蘇瞅了周老爺子一眼，見他眼皮微微往上抬了抬，故意大聲說道。

    曾大媽果然拿針試了試，這一試不得了，果然能穿針。

    大媽們那叫個樂呵，捧著李蘇的手左看右看，奇道：“你這小手嫩得跟個豆腐似的，怎么就這般厲害？”

    “哎呦，一點老繭都沒有。老張，你來摸摸?！?/br>
    “還真是，這么一看，蘇妹子，你是天才啊。果然老天爺賞飯吃就是不一樣?！?/br>
    周老爺子本要抬起的眼皮瞬間又耷拉下去，他閉著眼冷哼道：“老天爺賞飯，得珍惜?！?/br>
    李蘇敏感得聽出老爺子音調里的不滿，連忙回道：“那可不，若不然就該被師傅用大棒子揍！”

    接著李蘇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果真一點兒繭子也沒。也不怪老爺子不滿得張嘴提醒了，怕是以為她仗著天賦不好好努力，亦或者以為她說喜歡廚藝只是嘴上說說。

    老爺子聽李蘇這般說，嘴角勾了勾。

    聽著耳邊咚咚咚切菜的聲兒，老爺子放在腿上的手掌隨著節奏微微晃了晃。

    這世道，有人愛聽曲兒，有人愛聽鳥叫，嗨，他就愛聽個切菜聲兒。

    這聲兒，他打小就聽，夢里聽夢外也聽。

    聽著聽著，他竟打起鼾來。

    三位大媽聳聳肩，示意李蘇切菜聲音小些。

    李蘇笑著擺擺頭，繼續干著自己的活。

    曾大媽悄聲道：“奇了怪了，以前牛師傅一切菜，周老爺子眉頭皺得老高。怎么蘇妹子切菜，他還睡得這么香？”

    “老爺子的性子誰摸得透？”

    一塊共事七八年了，反正她們還沒看透。

    張大媽朝李蘇努了努嘴，說道：“保不齊這一位就能摸得透?！?/br>
    又忙了一整日，回去的時候李蘇手臂酸到不行，周老爺子也沒理李蘇，而是扔了個小瓶給她，接著慢吞吞往外走。

    三位大媽好奇道：“蘇妹子，老爺子給你啥好東西了？”

    “藥酒?！?/br>
    見李蘇歡喜的樣子，還以為是什么好東西。搞半天就是瓶藥酒，大伙瞬間沒了興趣。

    第19章 19

    李蘇到家的時候,安奶奶的小屋已經住上了人。老寡婦趙春花，兒子范建強，兒媳婦曲紅梅以及小孫女范琳琳。聽張翠藍說,這家人只有兒子范建強有工作,他在澡堂上班一個月才三十來塊錢。趙春花和曲紅梅婆媳在家也不閑著，而是去街道領些糊紙盒的活計，掙些醬油錢。

    趙春花日子過得一般,能耐卻不小。

    “我就是再年輕個十來歲怕是也敵不過這個老寡婦?！睆埓渌{如此說道,言語間明顯帶了幾分嘆服。

    李蘇邊陪著小侄女玩花繩，邊等著婆婆的下文。

    “你安奶奶那床八斤重的被子被她搶回去了。你董大媽拿的暖水瓶也沒保住?！闭f到這里,張翠藍忍不住笑道：“老韋和老董算是遇著對手了?！?/br>
    聽了這話，李蘇還真驚著了，又道：“韋大媽和董大媽都沒攔著？”

    “怎么可能沒攔？兩人加起來都沒攔住。趙大姐是真有本事，文武雙全啊。罵人嘴快，打人手重,氣勢猛如土匪進村。她沖進你韋大媽家里，拿上東西就走。嘖嘖嘖,那心態那本事，真值得人好好學習學習?！睆埓渌{唏噓感慨，那副佩服敬仰的模樣讓李蘇嘴角抽了抽。

    嚴勝喜聽了笑道：“怎么著,你還要去拜師？”

    “我拜什么師？我自己就是老師傅。雖比不得趙大姐，但在金魚胡同也是數一數二的不能惹！”

    嚴燦燦人小指頭短,一不留神沒勾住毛線，好好的花繩就這般垮掉。她也不急，邊用手指勾住毛線邊道：“燦燦也厲害,不能惹?！?/br>
    嚴勝喜忍不住捏捏孫女的小鼻子，點頭樂道：“對對對,你也是個小刺頭兒?！?/br>
    燦燦樂得咯咯笑，還道：“小嬸嬸也是刺頭兒?！?/br>
    “你小嬸嬸離刺頭還差得遠嘞，所以需要咱們好好保護?！闭f到這兒張翠藍就問道：“蘇蘇，上班沒受欺負吧？”

    “都挺好的，大伙兒還夸我做飯好吃來著?！?/br>
    “也是，有本事的人到哪兒都吃得開?！?/br>
    嚴燦燦聽了又道：“燦燦也要當有本事的人?！?/br>
    張翠藍拍了拍小孫女的屁股蛋兒，沒好氣道：“你樣樣都要當嘞？狗熊，當不？”

    嚴燦燦哼道：“我是英雄，胡進才是狗熊嘞。今個兒老師又訓他了，自己名字都不會，燦燦連小嬸嬸名字都會寫呢?！?/br>
    再沒有什么比孩子聰明更讓大人高興得了。

    一家人說著正歡，就見李蘇的姨媽劉蕓推著自行車上門了。

    見了親眷，張翠藍忙忙倒水迎人入座，又見她車把手上掛了一袋蘋果，客氣道：“她小姨，你也太客氣了。來就來唄，怎么還帶東西？蘇蘇，快給你姨炒兩個菜?！?/br>
    劉蕓急聲制止，說自個兒是吃過了來的。

    “正好今日下班早，就說過來看看蘇蘇。咱們兩家離得近，騎自行車滋溜一會兒工夫就到。大姐，你以后閑得無聊，也去我家里坐坐?！?/br>
    “是該多走動走動，也該謝謝你給我介紹了這么好的兒媳婦?！?/br>
    這話太過中聽，劉蕓頓時樂出聲來。相互說了些場面話后，劉蕓道明了來意。

    一是來問問李蘇工作怎么樣？聽李蘇說樣樣都好，她比誰都欣慰。

    “如今你和猛子越過越好。你大哥那邊真是一地雞毛，昨晚你嫂子去我家哭，說日子沒法過了?！?/br>
    二么，自然是說說李家的事兒。

    “哥嫂不是鬧分家么？沒成？”

    “這事兒怎么說呢。你哥嫂這回硬氣，鬧得特別大。曹家親眷大大小小都來了，還把你那個后娘和親爹狠揍了一頓。但是這錢沒了就是沒了，你哥嫂想要回來肯定不成?！?/br>
    說到這兒，劉蕓頭疼道：“若僅僅沒錢倒也算了。你老子發二五，要把你哥嫂趕出家門。如今不是你哥嫂要分家，而是你老子要他們卷著鋪蓋滾蛋?！?/br>
    張翠藍倒吸一口冷氣，咂舌道：“媽耶，這是要親兒子凈身出戶??？”

    李蘇也眉頭緊皺，李山對她跟個后爸似的，但對李俊一直都還不錯，沒跟王美華結婚之前甚至能稱上一句慈父。

    他竟舍得把李俊攆出去？

    李蘇不明白，李俊就更不明白了。

    夫妻兩人一下子被李山背叛兩次，可想而知有多崩潰。

    先是錢，如今連房子也要沒了。

    張翠藍是見過王美華的，長得普普通通，個子也不高，一雙眼睛溜溜轉跟個耗子似的。再想不到她還有這能耐，把持的男人連親兒子都不要了。

    “她小姨，李山是親老子么？”這話一出，嚴勝喜忍不住瞪了老婆子一眼。這都問的什么話？不是污蔑兒媳婦親媽清白么？

    嚴勝喜忙給老婆子找補，劉蕓不在意道：“別說嫂子您呢，我如今都要跟著胡思亂想了。我是沒見過這樣的親老子，忒不像話！”

    正說著話，就聽外頭董大媽和嚴猛打招呼的聲音。

    “猛子，你怎么才回來？”劉蕓關心道。

    “姨，您坐。今個去上京送貨，卸貨速度慢了些，就耽誤了些功夫?！眹烂突刂鴦⑹|的話，眼神則落在李蘇身上，見她起身要去做飯，忙道：“蘇蘇，你坐著陪姨講講話。我自個兒熱兩個饅頭吃?！?/br>
    “鍋里饅頭和菜都放好了，你添把柴就成?！崩钐K輕聲交代著。

    嚴猛點頭出了堂屋，飯菜一熱就端到屋里去吃。這會兒劉蕓還在說著李俊夫妻倆的事兒，嚴猛出聲問了兩句，聽到是這么個情形就問道：“那大哥大嫂準備怎么弄？”

    “能怎么弄？一直拖著唄。昨個去我家里借了十塊錢周轉。你說說，兩口子工作三年多了，身上連十塊錢都沒有，糊涂不糊涂?！闭f到李俊這個外甥，劉蕓真是恨鐵不成鋼。昨個他們夫妻還想來找李蘇借錢，被她給罵了回去。

    劉蕓也是實在憋不住，就來找外甥女嘮一嘮。

    晚間

    李蘇心里有點不暢快，倒不是心疼哥嫂，而是不爽王美華和李山過得這般好。想著親媽當年受苦受氣，李蘇心里就不平衡。

    嚴猛正坐在炕上給李蘇揉胳膊，周老爺子給的藥酒效果是真好，才揉了一小會兒，手臂上的酸脹感明顯小了許多。

    “蘇蘇，還想你哥嫂的事兒呢？”嚴猛見媳婦盯著墻角發呆就出聲問道。

    “倒不是我哥嫂的事兒，而是為我媽不值當?！崩钌饺绱藢Υ屠羁?，可見對前頭媳婦劉麗一點兒感情也沒有。

    “蘇蘇，你別氣。事情還沒定論，他們不一定能占贏?！?/br>
    話雖這般說，李蘇卻想不到哥嫂還能怎么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