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連最受寵愛的家里的唯一的女孩子也是一樣,母親所有的孩子里,最疼的就是他了。 母親怎么會這么說他? 房間里的朱正松似乎是有些惱怒:“看來你之前的好都是假的,怎么一陣一陣的?收起你這副樣子,得罪你的是朱元,你別擺出這副樣子給先兒看!” 朱正松心里有些不滿,這么多年都已經過來了,慈母也當了這么多年,為什么現在忽然要變樣。 盛氏卻哼了一聲更加不滿:“我說的難道不是?他自己蠢,讀書讀書不成,要什么沒什么,連壞事都做的比別人差一截……跟他那個……一模一樣!” 朱景先面色發白,神情慘然的在屋外僵住了。 原來他在母親眼里一直是這樣子? 她說自己跟誰一模一樣? 為什么她會用這種語氣提起自己? 屋里傳來啪嗒一聲巨響,像極了茶盞落地的聲音,朱景先豎起耳朵,聽見朱正松怒氣沖沖的罵人:“你怎么總跟死人較勁?!從前你多么平易近人,怎么現在如此尖酸刻???她都已經死了多少年了,你怎么還總是提起?!” 朱景先心里涼了一片。 他不是不聰明的。 很多事他早早就察覺出了分別。 可是他從來不肯去細想,總覺得自己做的再好一些,再討好一點母親,母親便能對他跟對弟弟們一樣嚴厲卻不失親近。 每個人在為別人做什么的時候,哪怕他再心甘情愿,再默默無聲,心里也總會有那么一絲希望,希望對方能夠知道,所以他聽了奶娘的話,想讓母親看見,他多么想保護母親。 可是現在看來,這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 盛氏不知道跟朱正松說了些什么,最后怒氣沖沖的摔了門出來,捂著臉破天荒的紅了眼眶,正要拐彎沖進游廊就看見了立在墻角的朱景先,不由得懵了。 怎么回事? 不是燒才剛剛退了嗎?為什么他跑出來了?! 看見朱景先面色慘白,盛氏下意識皺眉,伸手想要去拉他:“你怎么在這里?身子不是還沒好全嗎,為什么不好好休息?” 朱景先額頭滲出冷汗,看向盛氏的目光里全是陌生和恐懼,不過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心里早已經覺得奇怪的問題得到了一個雖然離譜但是卻合理的解釋,也就不顯得那么難以接受了。 他扯出一個笑臉搖了搖頭:“沒什么事,我聽說那個人在這里,所以想過來瞧瞧?!?/br> 是嗎?盛氏放開他的手,收起委屈打量了他一遍,見他的確是很虛弱的樣子,就點了點頭,忍住了怒氣說:“你是個好孩子,以后這樣的事不要再做了?!?/br> 她看了一眼屋內,咬了咬唇似乎很是欲言又止。 每次他闖了禍,盛氏都是這個樣子,一副想要替他開脫卻最終還是不得不聽從父親的話的樣子。 朱景先心里的那個疑惑越來越清晰,垂下頭低聲應了一句是。 不是的,母親最精明了,如果不是事出有因,她不可能會說出什么一點都不像她這樣的話來,她那么要強,以前有人說過朱曦彈琴不好跟她不像,她也能大發雷霆。 事情有哪里不對。 他渾渾噩噩的回了自己的房間,唇色泛白坐在椅子里,覺得渾身上下都冷的很。 盛氏有些不放心:“我瞧著他的臉色不大對勁,到底怎么回事?去問問他來了多久了,我之前在里頭跟老爺說的話,他不會聽見了吧?” 如果真聽見了那就糟糕了,只要不是個傻子,就知道她說的那些話是什么意思。 也是一時大意了。 這些天發生了太多的事,家里人心惶惶,錦衣衛和東廠的人又剛剛才走,大家都不好當差才會發生這樣的錯漏。 她自己也松懈了,大約是這陣子受朱元的氣太多,以至于現在最好的養氣功夫都沒用了,每天都只想跟朱正松抱怨幾句朱元的不好,還有朱元如何討厭。 朱大媳婦急忙應了聲是,知道盛氏心里頭因為和朱正松吵架不好受,也不敢跟她說好像看見蘇付氏之前去探望過朱景先的事。 第189章 干爹 朱家被鬧的人仰馬翻,錦衣衛和東廠從朱家把朱家剛回來的大小姐從家里給帶走了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 一上午盛家來了人問消息之外,連帶著王家也來了人。 朱正松很有些不知道該怎么應付。 鄭如安說他女兒是假的,他當然知道不是假的,王家也知道,可是現在他說什么也不是。他如果說鄭如安弄錯了冤枉了朱元,那不是明擺著要跟鄭如安對著干嗎? 事到如今,他倒是忽然覺得鄭如安真是壞事了,如果他那天不氣勢洶洶站出來找麻煩多好。 朱正松要應付很多人弄得忙里忙外不得空閑的時候,詔獄里頭的朱元倒是還算得上是氣定神閑。 錦衣衛的詔獄是出了名的人間地獄,里頭什么樣的犯人都有,什么樣出人意表聞所未聞的酷刑都有,鄭如安有意讓她看看,特意叫人將她帶著去里頭繞了一圈。 “朱姑娘看清楚了嗎?”鄭如安微微皺著眉頭,一只腳擱在桌案上老神在在的看著朱元牽了牽嘴角:“你看見了什么?” 鄭如安不相信朱元會不怕。 其中有一個犯人,如今連皮rou都已經剝離了,能看見深可見骨的傷口,上頭還爬滿了螞蟻和蛆蟲,上回一個錦衣衛都受不住吐了。 繞了這么一圈,朱元竟然還站得住,要不就是嚇蒙了,要不就是沒有心肝。 他看著朱元沒有動靜,目光一點一點冷下來:“看來你是真的不怕,你難道不知道嗎?我這個人,最討厭的就是你這樣的,心思惡毒好像自己無所不能似地,隨意就做決定的女人!” “鄭公公只是單獨看我不順眼嗎?”朱元的面色蒼白了一些,微微嘆了口氣:“那淑妃娘娘的小表妹是怎么回事?” 朱元面上帶了一點微笑,目光炯炯在這不見天日的暗室里對上了鄭如安的目光:“我咄咄逼人,高高在上尖酸刻薄,那淑妃娘娘的小表妹呢?她不是溫婉可人,又楚楚可憐嗎?鄭公公為什么連她也要害?” 鄭如安面色有些發白。 向來東廠和錦衣衛抓人,也是有自己一套規矩的,比如說審案,便須得有一個以上的百戶在場,再加一個經歷全程記錄審問口供,最后確認無誤再呈交上峰定奪,可是鄭如安卻沒有遵守這個規矩,他有些慶幸自己沒有遵守這個規矩了,此刻他從桌案上收回自己的腳,面色陡然變得陰沉上前幾步掐住朱元的喉嚨:“你到底是誰?!你怎么對我知道的這么清楚,快說!” 那些都是很久遠之前的事了,鄭如安自己不想再回想起來。 他根本就不姓鄭的。 他也不是常應的親侄子。 是那個女人!是那個女人從饑荒中買了他,說是要當成自己的兒子養然后帶回了家。 他以為自己是掉進了福窩遇見了好人,誰知道一切都是噩夢的開始。 他努力上進,聽話懂事,從來都干最多的活,可是那個女人卻總是有罵不完的難聽話,甚至還把他給送進了京城送進了宮里,給一個太監做干兒子! 憑什么?! 她憑什么就這么輕易的斷送了人的一生? 他進京之前還以為自己是真的跟母親去走親戚,可是等到吃了糖葫蘆進了一個大院子,他就知道自己再也不是從前的自己了。 那段時間他差點丟了命,燒的迷迷糊糊的時候還聽見那個女人罵他沒福氣,短命鬼…… 她救了他不過是想要讓他代替她的兒子進宮,不過就是想要攀高枝…… 朱元冷冷看了他一眼,沒有興趣跟他廢話極迅速的用中指和食指夾住一根金針在他腕上刺了一下,等到他松手,才靜靜的收回自己的金針輕聲搖頭:“鄭公公,你是挺不幸的,可是這世上不幸的人很多,卻不是個個都會殺人。而且你最該報復的不該是那個買了你騙了你的人嗎?為什么卻總在更弱者的身上找這種滿足感呢?” 她聲音很輕也很淡,看著鄭如安捂住手腕目光變得冷漠又譏諷:“你很可憐,淑妃的小meimei也很可憐的,她也才七歲,就因為在御花園里你跟豹子玩耍她夸贊了你一聲,你就害的人家被豹子撲死,這是不是太草率了?” 朱元上一世親眼見過鄭如安殺人。 在她面前,從宮中被派下來到襄王府查實襄王罪名的他親手捏斷了一個女孩子的脖子,原因只是因為那個女孩子說他踩死了她的蟈蟈。 她已經不想再看見這樣的場景,也絕對不想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轍跟眼前的人斗得你死我活,不如早早的了結禍根。 “你這個賤人!”鄭如安咬牙冷笑:“你以為你逃的出去嗎?你知道這些又怎么樣?誰會信你,誰會知道?!你也要死在我手里!” 跟那些所有的惹人厭惡的女人一樣,都該死。 朱元有些無奈,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我為什么要逃?我從來不逃,從酒樓里遇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已經知道了會有這一天,所以提前做好了準備?!?/br> 鄭如安無聲嘲笑。 準備? 所謂的準備就是這根金針嗎?是,醫術的確是很不錯,不過也沒什么用處,除了醫術,她還有什么多余的資本。 朱元不想再說下去拍了拍手,仿佛是在朝著誰說話:“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常公公,您還要繼續待多久才肯出來?” 鄭如安捂著手腕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反應過來她的意思就瞪大了眼睛。 不會的,常應是大忙人,而且經常神龍見首不見尾,連他都未必能經常在常應在宮外的大宅里看見他,朱元怎么可能找得到常應而且讓常應相信那些荒誕的話而且讓常應來詔獄? 可是暗室邊上的門真的被推開了,常應走了出來,神情凝重面色復雜,半響才看了鄭如安一眼。 朱元伸手撫了撫自己差點被捏斷的脖子,嘆了一聲氣對常應說:“常公公,您看,王太傅沒有騙您,您的侄子真的想要殺了我?!?/br> 第190章 講理 詔獄是出了名的人間煉獄,可是這人間煉獄里,鄭如安向來是主宰別人生死的判官,他讓誰三更死,沒人敢留他到五更。 當然判官也不是無所不能的,他心里一直清楚,他這生殺予奪的大權,都是常應給的。 現在常應站在跟前了,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手腕上的疼痛一直沒有得到緩解,他的腦子不知怎的變得有些混沌,看著面前的常應吞了一口口水,有些忐忑加上些不安的喊了一聲干爹。 他頭一次叫常應干爹的時候,常應笑的臉上都開了花。 這么多年來,不能不說常應對他不好。 從前在那個女人手里,只是吃得飽穿得暖,耳根子卻從來沒有清靜過,他每天需要察言觀色,從來沒有過的舒心過。 可是在常應這里不同。 常應沒有孩子,只有一個對食的菜戶,年紀過了二十五歲放出來了,常應把她養在皇城根下的大宅里,做了自己的干娘。 這些年,他雖然是個太監,但是除了這一點,也沒有別的不隨心的地方了。 想到這些,鄭如安面色變得更差,想起常應的手段他抖了抖,唇色泛白的搖頭:“干爹,我不是……我沒有……” 常應面無表情,他向來是個很能沉得住氣的人,此時此刻,當知道自己的親侄子其實不是自己的親侄子之后,他也仍舊很能沉得住氣,面上沒有露出半點異色。 可就是這樣,鄭如安反而更怕,他緊張的連聲線都有些變了:“干爹,我不是故意的,當初淑妃娘娘那個小meimei的事……” 常應沒有再看他轉身看向了朱元:“朱姑娘怎么知道他的身世的?” 比起鄭如安騙了他,他更想知道這一點。 錦衣衛和東廠已經算得上是耳聰目明了,可就是這樣,也沒人懷疑過鄭如安的身世是假的,朱元一個女孩子,哪里來的渠道能查到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