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他收回思緒,皺起眉頭一時沒有說話。 屬下知道他是個自視甚高的人,安安靜靜在旁邊等著,過了一會兒,才輕聲道:“公子也別這樣生氣,這位朱姑娘……您不是討厭盛家嗎?” 倒不是討厭盛家。 只是盛家注定要倒,靠不住那么久罷了。 顧傳玠心煩的揮了揮手,想到那些死士,又道:“吩咐下去,收拾干凈首尾,別叫別人發現痕跡?!?/br> 他說著,停頓了一下,又道:“寫信去京城,讓他們全力搜查朱元下落,還有……” 他蹙眉想了想,又站住了腳。 不對。 什么能讓朱正松低頭?如果是…… 他重新又坐下來,仔細的梳理了一遍朱元手里能用的資源,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 朱正松此人向來信奉利益至上,朱元手里的那些人都不足以叫他低頭。 五皇子也不能。 盛家有盛貴妃所出的占盡寵愛的四皇子,他沒有必要舍近求遠。 而能讓他接受這個在青州讓他們倒大霉丟盡臉面的女兒,必定是有他無法拒絕,甚至連盛家也無法拒絕的好處。 是什么? 他睜大了眼睛。 算了,先別動手。 什么都是可以談的什么都是會變的。 哪怕朱元重生,對他上一世的做法充滿怨恨,可是只要他改變對她的態度,她自然就會明白誰才是她最好的選擇。 他有這個自信令女人臣服,哪怕對面是朱元。 “算了,此事暫且擱置,我們趕往京城?!彼玖似饋?,吩咐屬下:“朱元這一路的行蹤仍舊報給我知道?!?/br> 底下的人急忙應是出去。 真是奇了,這位姑娘也挺厲害的,讓他們公子又要救又要殺的,反反復復了好幾次。 皓月當空,雖然已經入夏,可是夜風吹在臉上還是有些涼,蘇付氏看著朱元站在橋面上,有些心疼。 她想起當年幼小的朱元被帶離母親身邊時候的心境,忍不住閉了閉眼睛。 當年才五歲的朱元一定很怕吧? 可是沒有人能救一救她,她的命運就在朱正松和盛氏的幾句話里被迅速決定。 事實上如果不是朱元天賦異稟,自己甚至都可能未必能見到她。 “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做?”蘇付氏聲音沙啞的上前給朱元披了一件薄披風,眼淚忍不住的落了下來:“你母親……” 湖面上波光瀲滟,朱元轉過臉來,認真的望著蘇付氏瞧:“我母親沒有錯,真心待人的永遠沒有錯,錯的是那些把別人的真心拿在地上踐踏的人?!?/br> 蘇付氏哽咽著用力點頭。 是,沒有錯。 真心待人,誠懇做人從來都不是什么錯事。 付氏沒有保護好朱元,不是她無能,是她身邊的人做的不是人事。 她摸了摸朱元的頭,替這個女孩子覺得難過又驕傲:“我們明天就進京去狀告朱正松和盛氏吧?” “不?!敝煸瓜骂^,看著湖里倒映的月影,輕聲卻堅定的說:“我們明天先回莊子去會和朱正松和盛氏?!?/br> 蘇付氏有些不解:“可是現在秋娘和紅兒都已經在我們手里了……” 為什么還要回去? “要回去的?!敝煸劬α恋捏@人,回頭看著她:“姨母你忘了嗎?秋娘說,我母親生產的時候大出血……” 蘇付氏當然記得,她不解的搖頭隨即又怔住,不可置信的看著朱元。 “弟弟是母親留給我的唯一遺物?!敝煸獱苛藸孔旖?,露出一點少見的溫情來:“我不能令他陷入危險?!?/br> 是了,如果朱元真是朱元所說的這樣,那自然是得投鼠忌器。 蘇付氏心潮澎湃。 meimei生了個好女兒。 堅強又可靠,倔強又溫柔。 蘇付氏嘆了口氣。 可惜meimei永遠看不見了。 找了一大圈,人還是半點影子都沒有,盛氏忍不住暴躁起來:“你們一個一個的都是做什么吃的?那么幾個人難道還能飛了不成?我就不信他們就憑空消失了!分明是你們做事不牢靠!” 底下的人被罵的忍不住縮頭,安安靜靜的跪著。 盛氏喝了口茶,只覺得渾身上下都痛。 不對勁,真的不對勁。 人不會真是被朱元帶走了吧? 雖然老爺說不可能,但是在朱元身上,哪里有不可能的事???這丫頭分明就是邪門的很好嗎? 千里之外的南昌她不也帶著陳均堯過去割韭菜了嗎? “還是要讓人查一查朱元到底到哪兒了……”盛氏對旁邊的朱大老爺說:“如果真是她帶走了人,那我們就麻煩了?!?/br> 朱正松心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主要是秋根他們的確是消失的太詭異了。 正糾結著,朱正松忽而聽見外頭響起管事的聲音:“大老爺,大太太,外頭來了一輛馬車,說是咱們家大小姐……” 盛氏平常聽不得大小姐這三個字,因為在京城這三個字都是朱曦的專屬。 不過在這一刻,她竟忽而覺得這三個字有些美妙。 連朱正松也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仿佛長出了一口氣:“快!快把人請進來!” 第169章 比六十九·價值 朱正松覺得自己給自己請回來了一個祖宗。 不過沒關系,反正這些年他把盛氏也差不多都當是祖宗,區別只在于現在要多養一個祖宗罷了。 他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慈和的問起這一路上朱元的見聞,順便和大姨子交流了一下感情。 不過大姨子不怎么想搭理他。 朱正松也沒有覺得尷尬,轉過頭繼續扮演好自己慈父的角色:“這一路上走過來你也累了,不如先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我們明天回了京城以后再說?!?/br> 朱元點了點頭。 盛氏卻又忽然開口將她叫住,看了她一瞬才開口問她:“你今天才來的白河莊?” 朱元走到一半停下來,皺著眉頭有些不解:“夫人覺得我是什么時候來的?” 真不是她? 盛氏沒有再說話厭煩的打發她走,回頭對著朱正松神情緊張:“老爺,如果不是朱元,那么……” “應當不是她?!敝煺蓞s完全放松下來,坐在椅子上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不緊不慢的笑出了聲:“你想想,如果真的是她,她又有王家的交情,早已經去王家然后打算來對付我們了,怎么可能還會單槍匹馬的回來呢?我早就說過了,她再厲害,也不可能未卜先知的?!?/br> 這倒是。 盛氏覺得有理點了點頭,卻又忍不住嘆氣:“可是如此一來,秋娘和紅兒的去向便成謎了?!?/br> 好端端的,如果不是朱元在其中使詐,那紅兒難不成真的就是自己走了? 朱正松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不要想那么多,只要人不是跟付家和朱元的人走了,那我們就不必太過緊張。我看你猜測的很對,大約就是紅兒聽了秋根的話跑了,你叫白河莊里正多上心,我寫封信給通州知州也就是了?!?/br> 盛氏沒再說什么,見他站起來便忍不住皺眉:“這么晚了,您還要去哪兒?” “我得去瞧瞧朱元?!敝煺尚α诵?,伸手握住盛氏的手,耐心的露出一個笑臉來:“現在是非常時期,你一切都要以大局為重,我們得把這丫頭給哄好,讓她先把太后的病治好。你忘了嗎?當初太后娘娘的頭風病,的確是多虧了付氏,才大有好轉……只要朱元能治好太后,貴妃娘娘跟太后的關系也能破冰,這對四皇子和貴妃娘娘乃至盛家來說,都是極好的事??!” 這倒是。 她已經寫信回了京城告訴了父親和jiejie此事。 父親已經讓人來說過了,讓她一切都聽朱正松的。 她壓下心里的不舒服,嗯了一聲便說:“既然如此,那老爺便去吧,我會吩咐下人,要好好伺候的?!?/br> 這就是了,朱正松很是欣慰:“你如此識大體,實在叫我感佩于心,你放心,我總不會負了你?!?/br> 盛氏點點頭。她其實也不知道朱正松的話信幾分,可是至少是說出來了不是嗎? 何況不是每個人都是付氏的。 哪怕朱正松真的負心,也得想一想這能付出的代價不是嗎? 付家跟盛家難道能相提并論嗎? 付家的女兒跟盛家的女兒當然也是沒得比。 她松了口氣。 朱正松到了朱元院子跟前卻忍不住放慢了腳步-----這個女兒跟他之前的女兒都不同,他從來沒把這個女兒放在眼里,可是到了這一刻,這個女兒卻比其他的女兒重要的多了,和讓他不得不生出一點兒宿命之感,他咳嗽了一聲,敲了敲門。 綠衣很快就出來開門,見了是他,忍不住咦了一聲似乎很是好奇,問他是來做什么:“老爺,我們姑娘已經睡下了,您要是有什么事,不要緊的話不如明天再來?” 果然是什么樣的主子便能帶出什么樣的奴才。 沒規矩的主人帶出沒規矩的丫頭,朱正松皺了皺眉頭卻又很快松開,裝出一副很和善的樣子,等到進了門看見了朱元,先是笑了一笑,而后就坐在了朱元對面,開門見山的問她:“你是不是對我有什么誤會?” 這天底下缺少父愛的女孩兒們大多數過的都挺慘的。 沒有父母宗族庇護的話,女孩兒們的下場基本上都不會很好。 朱正松不覺得朱元會例外,因此心里雖然一直警惕說是對朱元得要慎重,可是朱正松的輕浮和不屑卻還是浮現在了表面上,他看著朱元,心里嗤笑了一聲不以為然的問她:“父親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所以你竟然對父親竟然生出了誤會?” 朱元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