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她一直以為人都是有廉恥心的,可是朱正松顯然沒有。 對著這樣的人,多說一句話她都覺得很多余,因此應了一聲,她見朱正松皺著眉頭,便輕聲說:“父親難道覺得,真的對我母親沒有半點虧欠嗎?” 屋子里香煙裊裊,朱正松靜默了一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過了片刻,毫不遲疑的點頭說:“我當然對付氏無愧于心,你母親懦弱無能,連自己的丈夫也守不住,這家里被她弄的一團亂麻,這原不是我的錯。你或許覺得這是我心腸太狠,可是朱元,我現在告訴你,這世上的規則就是這樣的,弱rou強食,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你母親她,太過懦弱了?!?/br> 是嗎? 一個能出入宮廷,一個能治好太后頭風的妻子,一個能生下一兒一女的妻子,當真就這樣一無是處嗎? 那女人到底該怎么樣才算是合格? 是該無條件的付出到底? 還是應該賢良淑德內外一把抓,既幫男人應付好外頭的應酬,又幫男人把內宅料理妥當,生兒育女的同時還該替男人的官位著想,把男人的一切麻煩都該處置妥當? 就因為男人天生就該高人一等嗎? 朱元不屑的嗤笑了一聲。 她從來就覺得朱正松無能,而到了此刻,她更加確認這一點,朱正松不僅不能,而且還無恥。 前后兩任妻子,在他眼里不過就是工具而已。 這兩人在他心里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愛與不愛,只有誰更有地位而已。 第170章 挑剔 朱元懶得跟朱正松計較辯駁。 朱正松就以為自己是把道理講清楚講明白了,微笑著撫著自己的胡子:“你長大了,比我想象當中出落的更好,是個很聰明的孩子。那你就該知道,這世上的事本來就只談利益,我知道你恨我,站在你的角度,你也能夠恨我?!?/br> 他笑了一聲:“不過我始終是你的父親,你的身體里流著的始終是我朱家的血,你應該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盛家如今是我們朱家的姻親,也就是你的外家,你也算得上是盛閣老的外孫女兒,貴妃娘娘的外甥女了?!?/br> 朱正松有些感嘆。 要是付氏一直活著,朱元和朱家哪里有機會攀得上盛家呢?這也算得上是朱元的福分了,死了個那么沒用軟弱的娘,得了個這樣強大的繼母。 “你許多年沒進過京城了不知道,你貴妃姨母的一句話,可比旁人說一百句話都頂用。曦兒在京城貴女當中身份和地位也都是數得上的,從沒人可以小覷她?!敝煺纱笥猩钜獾目粗骸爸灰懵犜?,這些榮耀也都可以是你的?!?/br> 朱元抬了抬眼睛,露出一個笑來,不說好,也不說不好,看著朱正松半響,才輕聲說:“大老爺放心吧,太后娘娘的病,我會治好的?!?/br> 等到朱正松起身出去了,綠衣氣的忍不住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這哪里像是當父親的人說出來的話……” 張口閉口都只講利益,而且還讓姑娘低聲下氣的去討好盛家,暗示討好了盛家才有榮華富貴,這真是……看不起誰呢?! 姑娘如今跟王太傅的女兒好的很,加上還有五皇子撐腰,姑娘所有的一切,包括現在朱家的重視和拉攏都是姑娘自己努力得來的,朱家在其中出過半分力嗎? 之前還想著逼死姑娘,現在姑娘有用處了就湊上來,還說這么難聽的話到底是在惡心誰呢?我們姑娘用得著靠你們嗎?! 蘇付氏也緊皺著眉頭,半響才冷冰冰的道:“我有些慶幸你母親死的早了,跟這樣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男人過一輩子,可真是折磨?!?/br> 朱元沒有當回事。 她早就不會因為這種人而傷神費力了。 敲打過了朱元,朱正松心情好了許多,他相信朱元說個聰明人,雙方其實沒什么感情,他要是一直談感情,朱元或許還會覺得反感,那就不如反其道而行,干脆只談利益,現在看來,這樣果然是平和多了。 朱元身上果然流著他的血,跟他一樣是利益至上的人。 不過這份好心情在到了京城以后就不那么好了,才下馬車,大門門檻都還沒進,朱正松就被人給堵了。 堵門的還不是別人,是盛家的一個嫡支的親戚。 朱正松得給盛家人面子,當即讓女眷的馬車直接從側門拆了門檻進去,自己便引著盛家的這位親戚進了前院花廳招待。 朱家在京城的院子乃是祖業,當初朱家的老太爺極有眼光,選的這宅子不管是位置還是里頭構造,都是極好的,是正宗的五進五出的大宅子,里頭假山花園,亭臺樓閣一應俱全。 也正因為如此,盛氏成親之后才居住在這里,并不曾改換地方。 此刻下了馬車,垂花門處的一道月亮門便出現在眼前,往前看乃是一道回形影壁,影壁上頭畫著花鳥瑞獸賀春圖,色彩鮮艷,設色明麗,讓人眼前一亮。 而回廊四周都擺滿了清一色的映山紅,開的瑰麗如朝霞,實在是叫人嘆為觀止。 盛氏司空見慣,也就不以為奇,轉頭看了朱元一眼露出一個微妙的笑意:“你也許久沒回來了,不如先去休息休息。其他的事,我們以后再說?!?/br> 她一句話還未落,遠處風一樣刮來一陣火紅的身影撲進了她懷里,語調輕快的喊了一聲母親,聲音婉轉好聽,像極了一只百靈鳥。 盛氏之前似笑非笑的表情立即換成了真心的慈愛,不可抑止的笑著應了一聲,就將她微微給推開些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輕聲道:“瞧著瘦了,在外祖家住著,怎么提早回來了?” 她要回青州一陣,小輩們沒人照顧她不放心,早已經送去盛家小住了。 按理來說該等她去接,孩子們才會回來的,可是昨天進京之前她才收到信,知道孩子們已經回來了。 盛氏憐愛的摸了摸她的頭,滿腔的愛意簡直要從眼里溢出來:“是不是又淘氣和你姐妹們鬧別扭了?” 朱曦抱著她不肯放,將頭埋在她懷里撒嬌的嚶嚀了一聲。 盛氏哭笑不得,顧忌著朱元還在,只好咳嗽了一聲提醒女兒:“對了,這回上京,你大jiejie也一同來了,快叫大姐?!?/br> 朱曦的動作頓時僵住,抬頭疑惑的望了母親一眼。 大jiejie?! 是那個原配生下來的,五歲時候就被送走了的那個傳說中命硬的丫頭? 可是父親和母親從來就當沒有這個人的啊。 就算是這回去青州,母親之前提過說是會把朱元帶回來,可是也跟她說過,不必費心打好關系,當成陌生人便是了。 為什么現在看母親的樣子,好像事情有些不同了? 而且,要她叫一個鄉下來的被扔在老宅里這么多年都沒人管的野丫頭叫jiejie? 那京城的那些大家閨秀們會怎么看她? 她自恃身份高貴,地位尊崇,可是在朱家卻是繼室生的,從前就算了,朱元不露面,京城的人也都當沒有這回事。 可是一旦朱元回來了,她又叫了jiejie,豈不是每時每刻都要被人提醒她的出生要低朱元一等? 憑什么? 這種卑微低賤的簡直可以踩進泥里去的泥腿子,這個時候想要抱著盛家的大腿而且企圖站在她前面? 她冷哼了一聲,挑剔的迅速看了朱元一眼,模模糊糊看了個影子,就捂住鼻子呀了一聲:“哪兒來的怪味兒這樣熏人的鼻子,一股子鄉下的土味兒,簡直叫人無法忍受?!?/br> 第171章 見她 這副樣子直接就將綠衣給惹惱了,這不是擺明了是在說朱元身上帶著怪味兒嗎?她抿了抿唇反唇相譏:“對呀,什么味兒?人渣味兒!” 朱曦放下了掩著口鼻的手,冷冷的朝著綠衣看過去,素白的指尖伸出來往綠衣的方向點了一點。 果然是小地方來的人,如此粗俗。 她哼了一聲,指使自己的嬤嬤:“把這個竟然敢在主子面前胡亂開口的丫頭拉下去,這樣的人,我們朱家這等人家怎么能留?!” 朱曦不肯正眼瞧朱元主仆一眼,只覺得多看兩眼都要臟了自己的眼睛,回頭晃了晃盛氏的胳膊撒嬌喊了一聲娘。 她有身份高貴的娘親,可是朱元有什么? 她從未聽見父親提過這位原配,平時的祭奠等禮儀更是從未聽說過,母親更是從來都沒把這個原配放在眼里,更別提這個原配所生的廢物女兒。 母親帶她回來也不過是因為父親想要利用她來鞏固位子,當作一件禮物一樣送出去。 朱元卻妄想回來做大小姐的美夢? 想什么呢? 母親一定會好好收拾她,讓她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到底配不配跟她這個千金小姐相提并論的。 可是她等了一會兒,盛氏卻沒動靜。 她不由得有些疑惑,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盛氏,卻見盛氏正一臉警惕和緊張的盯著朱元:“元元,你meimei不懂事,你可別跟她一般計較?!?/br> 盛氏一面說著,對著朱元似笑非笑的眼神只覺得滲人,急忙低下頭對女兒皺眉道:“快,快跟你jiejie賠不是?!?/br> 女兒是金貴的白瓷,朱元卻是碎瓦片,陶瓷哪里經得住瓦礫碰呢? 朱元心狠手辣,盛氏自己無所謂,卻不想女兒對上朱元吃虧。 朱曦怔住了,不可置信的看了母親一眼,不明白為什么母親竟然會對著朱元低聲下氣如斯,不由得氣的喊了一聲母親。 當著這么多的下人,可是母親竟然不向著自己踩下朱元給自己出氣,那以后下人們該怎么想她,又該怎么對待朱元?! 母親為什么連這個都不懂,為什么又要捧著朱元?! 朱元沒有興趣跟這兩母女鬧下去,將目光從心驚膽戰的盛氏臉上挪開,低頭看了朱曦一眼,才問她:“不知道大夫人將我們的房間安排在哪里?” 盛氏松了口氣,攬住女兒對著玉蘭吩咐了幾句,便由著人將朱元帶了下去,自己拉了朱曦嘆了口氣:“你何等金貴,何必跟這樣的人一般見識?沒得失了自己的身份?!?/br> 朱曦氣的有些狠,完全沒想到盛氏竟然會這么說,忍不住便道:“一個鄉下來的阿貓阿狗,這么多年從未見過面,現在你讓我叫她jiejie?!她怎么配當我的jiejie?!從此以后我出去做客,只怕也抬不起頭了!” 身份本來就不在一個檔次上,要跟這種人當姐妹,豈不是丟盡了臉面? 盛氏有些頭痛,想到自己從前對朱元的嫌棄和排斥不加遮掩,以至于叫女兒對這個jiejie先入為主已經厭惡不屑到了頂點,不由就有些驚懼的放低了聲音:“你少說這些,她……” 盛氏頓了頓,正要說話,就見朱大媳婦兒快步進來,不由停住了話頭問她:“怎么了?這么匆忙?” 朱大媳婦兒連氣也沒有喘勻,便急忙回她:“大太太,咱們姨太太來了!” 能被朱家的下人稱呼一聲姨太太的,除了小盛氏沒有旁人了,盛氏早就知道meimei也趕赴京城了的,聽說這話便急忙道:“快請進來!” 她一面讓朱大媳婦兒出去請,一面就再次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對著女兒皺眉:“你記住,不要惹怒朱元,那個丫頭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來,若是傷了你自己,反倒得不償失了?!?/br> 這是盛氏的肺腑之言。 朱元對付知府都跟割韭菜似地一茬兒一茬兒的割,何況是對付一個朱曦這樣嬌縱的小姑娘? 主要是怕她拿出在青州的那些招數來,她又是沒什么輕重的人,要是鬧出來,把朱曦好好的一個小姑娘的前程給毀了,那才是最要命的。 朱曦很不服氣,咬了咬唇不知道為什么母親竟然這么說,看著她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反駁。 小盛氏卻已經進門了,一進門也顧不上朱曦,先直奔盛氏而去,抱著盛氏便哭著喊了一聲二姐,然后便哭了。 行了個禮卻全然被忽視的朱曦頓時有些發懵,轉頭看見憔悴了許多的表妹寶嘉,正要上前就見馮寶嘉也幾步越過了自己到了盛氏跟前跪下喊了一聲姨母,不由得就有些無措。 怎么回事? 怎么小姨好像被人欺負了一樣,如此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