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受傷后連趟二十多日,水圖南今日終于能穩當地獨自坐到床邊,老姚還不讓她多坐,這會兒正靠在床頭。 她把拿帕子擦臉的于霽塵瞧幾遍,又瞧幾遍,笑起來:“要不要坐起來給你看看?” “不著急,老姚說你今日坐起來的時間不短,得悠著些來?!庇陟V塵擦罷臉和手,說著話過來這邊脫官袍,無意間對上水圖南目光,倏爾一笑:“干嘛這樣看我?” “官袍烏紗啊,”水圖南打量的目光更加光明正大,道:“我好像頭回見你穿成這樣?!?/br> “是么,”聽到這個,于霽塵把未免淋濕而刻意收起的牙牌,掏出來重新掛腰上,還仔細捋了捋上面的垂穗,沖這邊一揚眉:“好看么?” “好看,一身正氣?!?/br> 于霽塵笑,到衣屏后換衣服:“好看的話回頭再穿給你看,這會兒濕透了,冷的很,先容我換掉它……” 瞧著衣屏上端被一件件搭上去的官袍,水圖南問:“今日怎么忽然穿起官袍了?” 于霽塵的聲音從后面傳來,尚帶著凄風冷雨里浸染過的寒涼:“去大理寺辦點事,結束后又被太后傳召,進了趟大內,”說著她把頭探出來:“這才回來得如此晚,不過你猜季太后見我做什么?” 忽然牽扯上朝廷和大內,水圖南哎呦一聲,含笑道:“又不是集市上的生意事,這沒頭沒腦的,叫我怎么猜得著?!?/br> 于霽塵也笑,縮回去窸窸窣窣穿衣:“扎你心口那刀,原本是該扎在我身上的,可它卻扎到你身上了,你說,來秀幸在忌憚什么?” 與此同時,大理寺獄: “權力是個好東西,以權謀私的事,在大邑京見怪不怪,可是,沒人能像來指揮使一樣,被人告狀告到御史臺的衙門上去?!?/br> 審問官坐在案后,手肘擱在案邊,兩根手指按著面前攤開的供詞,搖頭的時候有幾分惋惜: “咱們大理寺獄用的什么手段,來指揮使也清楚,若是真鬧得狠,咱們也傷情分。如今苦主帶著孩子來告狀,人證物證俱全,這罪名你是鐵定脫不掉的,不如痛快些,點個頭,摁個花押,叫那孩子認祖歸宗?!?/br> 這么聽起來,今日這位審問官的確有幾分苦口婆心了:“來指揮使侍奉上位多年,料來礙著那些情分,上面也不會往狠了判,最多把你放出去幾年,待幾年后,風波過去,你回來時,孩子也大了,懂事了,省得他爹為讓他歸家,連仕途都能放棄,你還用擔心他日后不孝順?” 來秀幸三十多快四十,至今屋頭里沒個當家的,更別提兒女,審問官見過原告和她兒子,說句實話,母子兩個夠可憐的。 屋子中間,枷鎖在身的來秀幸,蓬頭跣足被綁在審問的鐵椅子里,呼吸粗重,雙拳緊握,憤懣不滿:“說了是楊嚴齊害我,再問多少遍也是楊嚴齊害我!有本事,你們查楊嚴齊去!” 鑒于來秀幸是皇帝身邊受用的人,皇帝至今還在為救這位少時伴讀而與三法之司斡旋,主審官也不主張輕易用刑,微不可查地嘆息:“好吧,既你一口咬定是楊嗣王害你,那你與我說說,楊嗣王為何要害你,又是如何在害你?” 審問官心想,來秀幸也是猖狂太久,竟敢胡亂攀咬幽北嗣王,楊嚴齊是什么人,她身為封疆大帥,怎會伸長了手來大邑京揍皇帝的狗? 半年前,來秀幸借口幽北私墾屯田的事,敲詐勒索過楊嚴齊。楊嚴齊不答應,來秀幸就讓人查幽北的賬。雖沒鬧到明面上,但雙方都不肯讓步,這事大家私下里都知道。 來秀幸卻不肯透漏分毫,似乎還沒從“帝心腹”和“階下囚”的身份間轉換過來,掙扎著大吼大叫:“能把我和楊嚴齊同時牽扯進去的事,豈是爾等區區六品大理寺官配打聽!我要見你們大理寺卿,我要見大理寺卿!” “嘁,”被蔑視的主審官感覺自己一腔好意喂了狗,態度冷下來,向后靠進椅子里:“來大人有所不知,我們寺卿日前告病假了,大理寺現下管事的,是我們邱少卿?!?/br> “邱擷芳?”發癲中的來秀幸忽而安靜下來,片刻,身體前傾,試圖從鐵椅里掙脫出來,瞪大了眼睛:“你是說大理寺現下,落在了邱擷芳那個女人手里?!” 這本是題外話,審問官剛知道這個消息時,反應和來秀幸無二的不可思議,但他還是忍不住多說了兩句,算是發發牢sao。 只見審問官不冷不熱笑笑,兩根手指夾起供詞朝這邊一抖,呵嗤道:“你進來不滿期月,外面變化不小呢,御史臺的廖千齊調任刑科給事中,官雖不大,權力著實不小,清噪處和飛翎衛今后再接‘逮捕令’,便是必須去找刑科給事中簽字嘍,總而言之,這件案子,有她在下面催著,陳相在上面盯著,” “嘩啦!”聲連續幾響,供詞被用力抖幾下,審問官似乎把對諸多女官被提拔的不滿,盡數轉移到了對來秀幸身上,抬起下巴再勸時,眼神徹底冷下來,要讓來秀幸認清楚誰才是階下囚:“無論如何,這殺人父母,強搶民女,毀人清白的事實,你是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 來秀幸錯愕一愣,驟然狂躁起來,掙著腕上的鐵鏈暴喝:“豎子!大應朝廷都要盡數落到那些老娘們兒手里了,你還有閑情同我在這里浪費時間,我要見陛下,我要見陛下!” “冥頑不靈,無可救藥,”見他發起瘋,審問官一巴掌把供詞拍在污漬斑斑的案面上,吩咐左右獄卒:“來呀,給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