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西廂房,千會的房間: “你說你這是何必呢?” 于霽塵坐在個木馬耍貨上,端著盤葡萄邊搖邊吃,在小木馬不堪重負的咯吱聲中道:“想見霍偃你同我說嘛,jiejie去給你想辦法,你把自己弄病倒算怎么個事,讓誰沾了光去呢?再說,你病倒,難道霍偃那個絕情絕愛的王八,知道后就會回來看你?” 靠在床頭的千會:“……” 面無血色的千會忍幾忍,沒忍住,道:“你別晃了,會給木馬坐塌的?!?/br> “嘿?”于霽塵兩腳往地上重重一踩,停住搖木馬。 只見她呸呸往手心里吐出兩顆葡萄籽,發自內心質問:“你這是嫌誰重?別忘了,造這個小木馬還有我一份功勞呢,它能承重幾何我不清楚?” 這個只比于霽塵膝蓋稍微高一點的舊木馬搖椅,是當年于霽塵剛來霍家時,和霍偃一起動手給小妹千會做的。 “你就給小馬點了雙眼睛?!鼻撊醴瘩g著,想了想,又低不可聞地補充:“還畫成了斗雞眼?!?/br> 造型乖巧的小木馬,因為那雙一高一低的斗雞眼,活變成模樣滑稽的丑耍貨。 于霽塵嘴硬著死不承認,站起身道:“都說斗雞眼不是我畫的,是李持岸畫的,你偏不信,要我現在喊千齊來作證嘛?” ——“不是我干的,是李持岸,廖千齊能作證”。 時隔多年再聽到這熟悉的句式,千會臉上浮現出短暫的笑意,頓了頓,她忽然解釋道:“我沒有想要用任何傷害自己的辦法,去逼迫霍偃見我?!?/br> “哦是嘛,”于霽塵并不在乎事情的真相,抱著葡萄在屋里邊吃邊轉圈,跟著千會轉移話題,“那要是霍偃過會兒回來,你見不見她?” 分別四年,當然想見,可又不能見,只因見了也莫能奈何。千會沉默下來,一個人的努力叫做一廂情愿,兩個人的困境,便叫做有緣無份。 白燦燦的秋光從門窗涌入,千會偏頭望著門口陽光里的小木馬,飄浮的浮塵裹挾在光里圍著木馬打轉。 她低聲道:“昨晚你提前離席后,我聽娘和千齊jiejie講,你打算回奉鹿了?” “回不回的去另說呢,”于霽塵吃到顆酸葡萄,酸得皺起五官,“……問這個做什么,別是想跟我去奉鹿?!?/br> 千會:“娘讓我告訴你,一個叫水德音的人來大邑了,現下在城南的福祿喜胡同?!?/br> “誰?”于霽塵遽然停住腳步,眉心被葡萄酸得擰出川字。 千會道:“水德音,江州江寧那個水德音——我沒記錯吧,是他吧,圖南的爹,他兩日前來大邑了,咱爹收到的消息,娘讓我告訴你?!?/br> 于霽塵:“……” 于霽塵覺得心頭隱隱發燙起來。 沉默片刻,于霽塵重新開始在屋里轉圈,嘀咕著問:“這三年我被宮里監視得緊,沒顧得上外面的事,那老王八竟然還沒死?他來大邑做什么,做生意?不應該吧!” 幾年前她從江寧假死脫身,給水德音那老狗設下不少算計,按理說水德音現在,應該在東躲西藏著躲債才對,怎么還敢來大邑? 千會:“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水德音?!?/br> 于霽塵半側身看過來,剛想說什么,敞開的屋門被敲響,竟然是霍偃:“方便進來嗎?” 被千會噎了一道的于霽塵立馬現仇現報,恨恨的調子壓不住不知不覺的輕快:“不方便,你走吧?!?/br> 門外的人沒接話。 于霽塵看看門口,再看看千會,又識趣地抱著葡萄邁步:“還是我走吧……” 然后,千會聽見千山和那人在門外的對話。 千山語速飛快:“不是說你有要務在身,怎么有空回來?” 霍偃:“出大邑辦點事,回來拿東西?!?/br> 千山:“我正好要出去趟門,倘你不急走,給千會把湯藥熱熱,她嫌苦不肯喝,又放涼了?!?/br> 說完,不管霍偃肯否答應,千山匆忙的腳步聲,輕快地朝東邊的廂房跑去。 76、第七十六章 “福祿喜胡同”名字聽著挺喜氣,但它并非是個規規矩矩的胡同,而是以福祿胡同為中心加上前后幾條街構成的一片地區,是三教九流的混跡窩點,是大邑京最為魚龍混雜之地,是被當地縣衙清剿數次,依舊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神奇“胡同”。 福祿喜胡同周圍幾條街上盡是來快錢的地方,賭坊的招子遮天蔽日,獵命的鋪子遍地開花,街上行人絡繹不絕,販夫走卒挑擔營生,摩肩接踵的人群里,看不出誰背著殺人越貨的債,誰犯了打家劫舍的罪。 刺鼻的假酒味混雜著汗臭腳臭、驢騾糞臭等不可名狀的味道,以遠超暗水道的威力直往人腦髓鉆,街面上的人麻木著一張張臉,該吃吃該喝喝,該吆喝的大聲吆喝,不受半點影響。 路邊茶棚下,有幾個赤裸上身的苦力漢在歇腳,個個肌rou虬結,面容兇狠,良家子莫敢與之對視。 幾個人剛給賭坊的雇主卸下三大車封裝嚴實的貨物,邊喝茶邊拋著兩枚骰子閑聊,未幾,其中有一個人把視線投向街面,隨后其他人的目光也齊刷刷盯向街面。 街上來了個年輕的生臉—— 那是個瞧著與臟亂差的福祿喜胡同格格不入的年輕女子,白凈,壯實,眼睛黑沉,兩道法令紋也深,個頭比普通大邑女子高出不少,穿著身細布衣裳,全身上下唯一能讓人看見的值錢東西,是右耳垂上戴著的紅珊瑚小耳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