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都有,”于霽塵慢慢吐出口氣,分不清是嘆息還是躲避,“她四五月份將過來,屆時定然見面?!?/br> 她原本以為,江寧一別,此生不會再見的。 飯廳嘈雜,人也雜,取rou送酒的穿梭在桌與桌間的過道上,劃拳的,祝酒的,吹噓的,敘舊的,人聲歌調烘著地龍燒出來的熱氣蒸騰上屋頂,又被外面的堅冰厚雪緊緊壓在屋頂出不去,廳里逐漸顯得悶熱。 有兩個人,就這么在悶燥吵鬧的背景下,你一眼我一語地,說著那件人命關天的密謀。 畢稅想了想,認真道:“躲不開的,這樁生意由你全權負責,按照她的性子,不親眼見到你這個掌權人,她會相信?” 愛吃rou的于霽塵晚飯沒怎么吃rou,倒是喝不少酒,想醉,醉不了。 飯后大家去唱歌跳舞,于霽塵郁悶不舒,獨自回到二樓房間。 風聲雪影凄凄幢幢,水圖南的身影,在她腦海里百般揮散不去。 “喜歡女子不丟人,我就喜歡?!闭f這話的時候,水圖南眼里有于霽塵不敢窺視的光芒。 場景一轉,是水圖南學不會掐指快算,抱住胳膊斜眼睛瞪過來,威脅道:“你是不是在笑話我?不準笑!” “我要成就一番事業,屆時便自有我的一番道理?!彼裤降卣f著胸中青云,那熱烈向往的模樣,鮮活深刻地烙印在于霽塵的腦海中,哪怕是她當時眼睫挑起的弧度,于霽塵竟然也記得一清二楚。 陌生的官兵粗魯蠻橫地闖進溫馨靜謐的小院,摔死剛學會說話的鸚鵡,推倒急切恐懼的秧秧,把于霽塵打得半死拖走時,她的眼睛被血糊住,沒來得及看水圖南最后一眼。 那時她真的以為,那個混亂不堪的夜晚,便是她和水圖南一生的訣別。 分開后生出想念實屬正常,得知水圖南將會北上時的欣喜若狂和迷惘無措也屬于正常,于霽塵在短暫卻又漫長的分別里,后知后覺發現,自己心里,確實裝了個水圖南。 喜歡上了,則又如何?一個不會北上,一個不會南下,她折不了水圖南逐漸豐滿的羽翼,水圖南也不會為她而拋棄什么。 此般情愫既生,消弭無處,那么接下來,該怎么辦? 于霽塵抱著腦袋在床上滾來滾去滾一宿,沒想到任何解決辦法,次日起來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專注于完成楊嚴齊交給的任務。 就像她和水圖南,各自有各自要完成的任務。無論身心在經歷著怎樣的考驗,都要努力去完成擔負的使命。 . 等打通蕭國這邊的諸個關口,回到幽北地界上時,短暫的春天已如浮光掠影般從這片土地上擦過,徒留一夜之間抽出新芽的嫩枝與幼朵,在炎熱和風沙的摧殘中堅韌地生長。 幽北沒有春,冬去便是夏。 五月份,正是南國新絲上市時,年前去江寧探路的蕭商賽罕正好回來,和回奉鹿的于霽塵相遇在京五城。 “實話實說,你們應國的絲綢布匹,真的特別漂亮,”賽罕用她并不純正的漢話,說著此番南下的感受,“六銖紗、織金錦還有云錦,做出來的衣服簡直像神仙穿的,除了絲綢布匹,還有茶葉和瓷器,每一樣都令人驚嘆,這其中,南國的稻米最最令人喜歡!” 賽罕兩手抱拳合在身前,做出祈禱的樣子,憧憬道:“如果那樣香甜的稻米,可以源源不斷運到蕭國售賣,那該多好!” “你們的江寧,能生產絲綢,也能種出香米,可真是個富饒的好地方!” 桌子對面,于霽塵被賽罕的樣子逗樂:“我就說江寧好吧,去年讓你去的時候,你還死活不愿意?!?/br> 江寧再好,也不是蕭國的領土。 賽罕為挽回點面子,犟著嘴改口道:“其實江寧也沒有那么好,整個春天都在下雨,陰雨連綿,人要發霉,不如我們草原自由,這樣一比,便說不出雨天的江寧究竟哪里好?!?/br> “你說,”賽罕反問:“你說江寧哪里好?” “江寧有江寧的好?!庇陟V塵垂眸笑,江寧有水圖南。 賽罕在江寧半年,最想購買的東西,是江寧的米糧和茶葉。 “絲綢那種東西,是貴族老爺們才穿得起的昂貴之物,頂看不頂用,牧民穿它們騎馬,出門就會被掛成布條條,我選中的,是糧食和茶葉?!必毧嗄撩癯錾淼馁惡?,這輩子最大的愿望,是草原上不再有餓死的孩子。 糧食可以做餅,茶葉可炒做奶茶,這兩樣東西是牧民生存最需要的,如果條件不允許,她可以只要糧食不要茶葉。 于霽塵卻遺憾地搖了搖頭:“江寧不是糧食主產地,那邊的米糧每年有將近六成之數,是從別處購得?!?/br> 這個情況賽罕自然也是打聽到了的,她心里也清楚,糧食關乎國之安穩,絕非她這種底層小商人能插手。 蕭廷貴族無有裹腹之憂,有優渥的條件追求美,是主要的絲綢的售賣對象。賽罕現在能做的,是從蕭國的貴族下手,從上層撕開貿易互通的口子。 蕭廷會屠殺違反命令和應國做生意的普通百姓,但不會把貴族也送上斷頭臺。 見賽罕眼里的光亮黯淡下去,于霽塵道:“聽說幽北新的屯田也大片開墾出來了,不如你買糧問幽北,買茶葉問江寧?” “不著急,”賽罕心里自有桿秤,“等我們的朝廷答應開通互市,就能光明正大從應國賣糧食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