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但究竟什么晚了,于霽塵和米家倫沒再說下去,此前向千湍院那阿姨要的歌舞和酒菜,已到時間送來。 來千湍院里辦事,又怎能不被那些精于算計的阿姨們,落點好處進口袋? 窗外天欲晚,雅間內琵琶聲聲,衣香鬢影動,雖規矩得體,亦是水圖南從不曾見過的景象,她看得呆,不小心就露了短。 臉頰忽被人輕輕戳了一下,水圖南從舞動的人影中收回視線,發現坐在那邊的米家倫不見了蹤影。 “他出去方便,”于霽塵單手托著臉,笑盈盈問,“你瞧著人家舞姬發什么呆?” 水圖南轉過頭來,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于霽塵,無比認真:“憑什么男人就可以堂而皇之享受美酒美姬,在外拈花惹草不用在乎人言可畏,而若女子這般,就會被人說成不檢點?” 于霽塵臉上笑意擴大了幾分:“天狩年,皇后代政以來,女子被男子壓迫的情況,較過去百千年而言,已算有所改善?!?/br> “所言不錯,”水圖南贊同地點頭,很好地理解了于霽塵的話外音,“正是因為至高之處少有女子的容身之處,女子更無有開口說話的機會,士農工商各行各業盡被男人霸占,他們事事從利己的角度出發,強占走所有好東西,方方面面將女子排斥壓迫,到頭來再施舍點原本就屬于女子的權利,讓女子對他感恩戴德?!?/br> 打斷女子雙腿,再遞上一雙拐杖,說,你能走路要感謝我,我是你的恩人。 “最可怕的是,”水圖南像是心有余悸般,表情有瞬間的恐懼,“女子已然被當權者壓迫了,可女子和女子之間,還要被當權者潛移默化地挑撥,從而不斷發生矛盾,這真令人鄙夷當權者?!?/br> 可許多女子并未意識到,自己上了當,受到了驚天巨騙。水圖南覺得,她的阿娘陸棲月,便是這般個人,在家時受父兄支配,出嫁后受水德音支配,即便事到如今,被水德音那般作賤,竟然還在找借口,不停地主動原諒著水德音。 身為女兒,水圖南只能說陸棲月心底過于善良,可任隨便那個局外人來看,陸棲月對水德音,都是在“犯賤”,于霽塵說的沒錯,即便她不主動找陸棲月麻煩,陸棲月這輩子,也不會過得舒心。 于霽塵問:“那你呢?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到更高處占據一席之地,”水圖南低低地說著從小就有的想法,“為所有受壓迫的女子,爭取站起來的機會?!?/br> 她的這個想法,兒時每說出來,必會為人輕笑,阿娘笑,伙伴笑,一起念書的同窗笑,教書的學究也笑,但于粱沒笑話過她,十幾年后,于霽塵也沒笑話她。 “有志向,有氣魄,”于霽塵看著她的眼睛,誠懇到有些虔誠:“你將來,肯定比我有大作為?!?/br> 作者有話說: 【1】阿姨:弟走從軍阿姨死,暮去朝來顏色故。白居易《琵琶行》 【2】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費孝通 【3】娘子:對女子的稱呼,并非妻子的意思。 41、第四十一章 從千湍院回去后,水圖南并未再提過什么,除去千湍院的歌舞帶來的視聽震撼,她還覺得那位嘲娘,絕非表面看起來那樣簡單。 于霽塵做的事,許多是水圖南不得而知的。 自水園被封后,水圖南舅舅家的漕幫和馬幫,受到了近乎減半的巨大損失,水圖南一邊被舅舅家記恨上,一邊不得不老實蟄伏,暗中繼續培養自己的耳目,卻如何都不敢再輕易使用之,唯怕被于霽塵察覺。 這日,天光難得放晴,刮著風,尤冷,書房里,兩張書桌擺放在明亮的窗戶兩邊,光亮從左側灑進來,水圖南被匯報書上的白紙黑字晃得眼花,一名暗影坐在旁邊,烤著炭盆給于霽塵匯報東西。 良久,于霽塵重新吩咐任務,要進一步逼湯若固,暗影領了任務離開后,水圖南終于忍耐不住,問對面人:“你這樣興風作浪,史泰第和任義村為何不懷疑你?” 于霽塵好像整天很閑,更沒有商號的事要處理,在水圖埋頭處理商號公務時,她便斜斜右倚在椅里,就著天光閑翻書。 聞此問,她眼也不抬道:“怎會不懷疑呢,可當我為他們帶來的利益,足夠讓他們閉嘴時,哪怕你拿著證據跑到他們面前揭發我,他們都能找遍理由,反把你下大獄?!?/br> 水圖南不可置信,覺得這說法荒唐到違背常理:“傻子都曉得,命不保時一切皆可拋,他們都是狐貍成精的人,難道會為一時之利,容你威脅到他們性命?” “那只能說明,”于霽塵抬起頭,從書后面看過來,“他們連傻子都不如?!?/br> 倒是讓水圖南一噎,撇了撇嘴:“算,不說就不說吧,大抵是我不配曉得那些高深莫測的東西?!?/br> 于霽塵登時感覺自己委屈了水圖南,卷起手中書道:“沒什么不可說的,更也不神秘,無非是利用對了幾個關鍵時間和事件,四年前——” 她臉上帶了幾分回憶的表情,邊措辭邊慢慢道:“四年前,湯若固到任江寧方兩年,彼時曹汝城在澈州抗擊沿海鬼寇大勝,海上商貿逐漸繁榮,沿江的絲綢生意進入再興時期?!?/br> 江寧的湯若固趕上好時候,和以水氏織造為首的一幫絲綢商合作——彼時水氏織造表面是陸棲月或者水圖南當家,實則還是水德音說了算,湯若固賣絲綢為朝廷大賺了一筆,甚至,在國庫難以為繼時,他們幫兵部和戶部墊錢,解了朝廷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