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這本是不錯的辦法,壞就壞在那些桑郎中蠶大夫奉命下商號,自詡是官門培養的,便是官門人,處處一副官老爺做派,趾高氣昂目中無人,請他們下桑林只差八抬大轎抬著。 各家商號苦此些毒瘤久矣,人人都想改掉如此弊端,卻沒人敢開這個得罪人的頭。 水圖南被夸,倒也不過分謙虛,如實道:“米東家過譽了,我敢做那些,是因為有大通在后面做依托?!?/br> 米家倫聽出她的話外音,心想這哪里是在夸大通,這分明是在說有于霽塵托底,米家倫感覺自己被小年輕秀了一臉,但是沒證據。 他烤著手,請教道:“分那些人下縣入戶,絕非件容易事,此前還聞說有人到衙門告狀了,不知具體過程如何?” 他解釋著:“還請水東家不吝賜教,我的商號也苦那些人日久,若能效仿水氏之舉,解決肘腋之患,米某必銘感五內?!?/br> “米東家不必如此客氣,經營上的事,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必然最好?!彼畧D南和人說話如常是柔聲細語的,仿佛她從來不會著急,也不吝于和人分享經驗,這便細細說起推行下縣入戶的事?!?】 她道:“許多年前,布政司衙門曾頒布過一份,讓各商號接收桑蠶醫的文書,白紙黑字寫著那些人入商號的責任,我便以此為由,欲派他們下縣……” 那些懶散慣的二官爺們,自然不肯去鄉下吃苦,對織造的安排極度抗拒,反正織造又解雇不了他們,他們抱團一鬧,織造就得讓步。 可這回,水圖南沒有慣著他們,更沒有因為他們是奉命入商戶而有所怯懼。 她耐心與前來反對她的七八人逐一進行談話,了解他們的意圖和需求,在他們再三明確拒絕下縣后,她當場解雇了那些人。 毫不留情的。 那些人果然去衙門告狀,狀告水氏織造無視衙門文書,違反朝廷旨意,一意孤行解雇他們。 買賣不成時,更是絕對沒有仁義在的,他們向水圖南索要巨額賠款,揚言否則就告到大邑,告水氏織造違逆圣旨,要水圖南吃不了兜著走。 照常來說,剛經歷過大動蕩的水氏織造,最是怕去衙門才對。 可布政司衙門最終并未受理此案,因為后來,那些人看罷水氏織造拿出來的證據,以及聽過水圖南提出的和解條件,主動撤訴了。 聽完水圖南的簡述,米家倫一時頗有感慨,方準備開口說點什么,緊閉的屋門被人敲響,是嘲娘。 “千湍院嘲娘,見過幾位?!眾y容精致的女子款款欠身,舉手投足間可見年輕時的風姿。 米家倫默了默,心想,便是從他的眼光來看,嘲娘也依舊是出類拔萃的,年輕時更絕色,勿怪乎會和他jiejie間,出現那樣一段前塵往事。 米家倫道了聲請坐,主動斟茶:“本無益來打擾你的清靜,只是受人之托,只好冒昧前來叨擾?!?/br> “這是大通商號老板于霽塵,”他分別介紹身旁兩位,道:“這是水氏織造老板水圖南?!?/br> 行商者甚重效率,米家倫開門見山,更也是因為他和嘲娘無話可說,當年父母嫌惡嘲娘出身,極力反對jiejie為嘲娘贖身,后來jiejie被逼得遠走異鄉。 幾年前,他父母先后去了,jiejie回來了一趟,彼時,嘲娘已經成為織造局太監總管的女人,而且還有個總督衙門的小吏,三不五時去偷找嘲娘。 米家倫不曉得他jiejie是否已經放下,但而今看來,嘲娘是沒受什么影響的,而且和男人糾纏著,似乎對女子了無興趣,他暗自有些慶幸,幸好jiejie當年沒有堅持和嘲娘好。 嘲娘并不知米家倫看她的淡淡一眼里,究竟包含了多少晦澀不明的意味在其中,她坦然向水圖南于霽塵頷首示意:“不知二位找我,有何貴干?” 于霽塵同嘲娘講了幾句該有的客套話,最后拿出個有些厚度的信封,平聲靜氣道:“是這樣,我這里有樣東西,想親手交給湯總管,但他老人家日理萬機,無暇見我,他身邊那個簿裈小公公告訴我,見不到湯總管時,可以送來這里,送到晁娘子【3】手中?!?/br> 嘲娘,本姓晁,于霽塵這句“晁娘子”,被不知內情者聽去,自會認為這稱呼的是“嘲娘子”,兩個稱呼字異音同,水圖南卻目光探究地看于霽塵好幾眼,她聽出了哪里不尋常,但尚未解其中意。 嘲娘垂垂眉眼,溫柔微郁的神色并未有變化絲毫:“于老板是織造局頭號官商,若換成平日,我定樂意為于老板效勞,奈何今我亦已許久未得見過湯總管,幫于老板的忙,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br> 于霽塵并不強迫,無非是與嘲娘多客套幾句。 未多久,嘲娘有些失落地離開,米家倫送的她到門口,邁出門檻的嘲娘轉過頭來問了句什么,米家倫垂首半搖,回了她兩句。 雅間頗大,門口低聲說話時里面人聽不見,水圖南拿起被于霽塵隨手放在茶盤上的信封,想看看里面裝的什么,信口未封,里面裝著的,竟是幾張空白信箋。 她碰碰于霽塵胳膊,又示意信封,眼里充滿疑問,后者正欲解釋,米家倫已折回身來。 他坐下后翻翻盆里炭,音低聲慢道:“他果然已開始收斂?!?/br> 水圖南反應還算快,已猜到于霽塵此番親自前來,是要從嘲娘這里側面打探湯若固那個真正的老狐貍,便聽于霽塵滿不在乎道:“夏至插秧——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