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我要做的,不單純是要水德音付出代價,”于霽塵看著水圖南,清亮的眼睛里赤·裸坦誠,但卻把心里的一切藏得滴水不漏:“我要的,是所有人恩仇得報?!?/br> 下起如水德音般負責執行的爪牙惡犬,上至默許此事以解決朝廷所派生產任務的曹汝城,中間的有一個算一個,無論官身還是白衣,誰也別想脫身。 “我可以幫你,”不曉得水圖南在想些什么,她低聲而堅定道:“我幫你。給于粱報仇,我也有份?!?/br> 于霽塵并不對此做出任何評價,聲音帶了隱約笑意:“湯若固還算聽他上面人的話,但壞在目光短淺,他來江寧六年,以為山高皇帝遠,被吹捧得不知天高地厚,想辦他并不難?!?/br> 不難嗎?水圖南詫異,湯若固能在水德音之事里輕松脫身,靠的就是大邑有人罩著,兩州總督曹汝城讓著,這樣一個人,扳倒他會輕松? 此時,卻見于霽塵暗暗靠近來些,好言商量道:“他養了一個女子,說是他的妻,平日在千湍院出入,故我近日需要出入千湍院幾趟,阿行???” 事前報備,總好過事后被抓包。 水圖南被她小心試探的模樣逗得莞爾,故意道:“若是不行吶?!?/br> 于霽塵倒爽快:“那便讓老江去?!?/br> “我也想去?!彼畧D南情緒被轉移出來,“千湍院好有名氣,我也想去看看?!?/br> 千湍院是江寧最大的妓藝場所,尋羊頭買狗rou的人們去得多,于霽塵思索片刻,提議:“便一起去?” 水圖南想了想,偷笑起來:“我們去那里,會不會碰上熟人?” 碰上熟人這種事,想想都尷尬。 “放心吧,”于霽塵指指自己,“山人自有妙計?!?/br> 40、第四十章 嘲娘出身尋常民戶,少小時候,家鄉遭災,被她爹以兩斗米的極好價格賣入千湍院,五六年前,她遇見湯若固,因擅琵琶一技,且容貌尚可,被太監常年包下,成了別人口中的,“太監的女人”。 此名聲雖惡,然平日不必登臺獻藝,無端為酒客欺辱,阿姨【1】亦未敢多責于她。 這日,天格外冷,落下來的雨點子里似雜糅著冰粒,湯若固已久不曾來,嘲娘難得有清閑,躲在自己屋里修理琵琶,未料阿姨親自找過來。 “快別擺弄這些破玩意了,”衣彩簪花的阿姨夸張得一如既往,眉飛色舞著抽走嘲娘手里的工具,興沖沖中又有些不好為她人知的隱晦:“外廂有人想見你,快快梳妝好隨我過去?!?/br> 手中工具忽被抽走,嘲娘有瞬息愣怔,她緩緩抬眼看阿姨,波瀾無驚的黑眸里,映進了星點窗上明光,以及恍若身在夢境的虛渺:“是……她?” 這實在是句沒頭沒尾的疑問,阿姨卻并不陌生,對上嘲娘的目光,她一時不忍,語氣轉而帶上隱約的惋惜與慨嘆:“是她弟弟,我想,你是愿意見的?!?/br> 嘲娘眼眸半垂,沉默下來。 瞧她這個樣子,阿姨倒有些拿不準主意了,上身往前稍傾,試探問:“那,不見?” “見,”嘲娘收斂心緒,沖阿姨露出個得體的微笑,“便請允一炷香時間,容我好生梳妝?!?/br> 見嘲娘有如此反應,阿姨暗暗松口氣,殷勤著答應下來:“你且慢慢梳妝,我過去回稟一聲,莫讓人家久等?!?/br> 阿姨腳步輕快地離開,到千湍院專以招待官身貴者的三樓去了一遭。 阿姨離開后,臨街的某扇窗戶緩緩合上,窗戶對應的雅間里,于霽塵拍拍手上接的雨水,轉身回來坐:“的確是帶了冰粒子,只是不知會否下成雪?!?/br> 紅旺的炭盆子對面坐著位三十來歲的男子,蓄著須,瞧起來非常穩重,正是許久前那日傍晚,于霽塵和水圖南在女子越劇班遇見,于霽塵請水圖南吃晚飯時,二人在飯鋪遇見的那位米姓老兄。 他名喚米家倫,不知如何認識的于霽塵,此刻烤著火應道:“江寧大約有五年沒落過雪了,若是此番下一場,倒也挺好?!?/br> 于霽塵同他閑打趣:“本已夠冷,凍壞蠶可怎么辦?!?/br> 米家倫笑,模樣頗為儒雅:“水東家有祖傳的養蠶繅絲之技,你還發愁如何使蠶安然過冬?” 說著,他沖另一邊的水圖南擺頭,還是對于霽塵說話,適度的玩笑并不會讓人厭惡:“還不趕緊巴結著點?高興了給你透漏點不外傳的秘法,絕對比你花重金四處求法子管得用多?!?/br> 水家數代經營織造,在養蠶繅絲這方面,自該是有許多外人不得而知的本事。 水圖南微微笑著,轉頭看向于霽塵,后者殷勤為她續熱茶:“水東家想來這地方看看,我這不就趕緊請人家來吃茶?” 水圖南莞爾,米家倫哈哈笑:“外人都說水東家下嫁霽塵是虧了,我怎么感覺不是那么回事呢?!?/br> 說著,他稍微向后靠進椅子,目光轉而看向水圖南:“水氏織造這幾個月來的新經營,我粗略聽說了些許,許多條舉措都令人佩服,尤其是桑蠶之醫下林到戶,實在是個大膽而且漂亮的變革?!?/br> 他給水圖南拱手,由衷佩服:“水東家巾幗不讓須眉也?!?/br> 許多年前,朝廷為發展江州絲織,專為江州的桑蠶種養培養一批人才,以指導商號和農人種桑養蠶。 這些人為官門所培養而不屬官門,養他們需年年撥巨額???,便有人出主意,讓江州的紡織商們,承擔起給那些人提供飯碗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