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秀秀滿臉疑惑,半邊臉映著灶臺下的火光,努力想了想,點頭:“記得吶,她兒子在幽北打仗,死了,她哭瞎眼睛,么的辦法再掃地,夫人把她送到鄉下莊子養老了?!?/br> “在哪個鄉下的莊子?”水圖南莫名緊張,聲音跟著顫抖起來。 秀秀不解,擔心她打顫是冷,把她往灶臺前拽了拽:“好像是甘檸縣的農莊,我不確定,你急著知道啊,我去問問陳mama?” “不用,別問她,”要是問了陳mama,阿娘不就曉得了。娘和爹避之不及的態度,讓水圖南一邊害怕去深究,一邊又忍不住想搞明白。 自己手里的話事權,據說原本是三成,后被老爹爹找借口拿走一點,只轉給她兩成半,沒讓她成為,可以和他擁有同樣決定權的大東家。 家里人對此不曾提過只言片字,水圖南理所當然地以為,自己手里的兩成半話事權,是阿娘為她,從爹爹手里爭取來的。 家里沒有深宅大院的骯臟爭斗,故而水圖南也從未曾想過,為何只有她擁有織坊的話事權,其她meimei則沒有,如今看來,這兩成半的話事權,是老爹爹水德音迫于某種壓力,不得不歸還給她的。 兩成半的水氏織坊話事權,以及泰湖沿岸的十幾家產業,是阿娘口中所言的,“那個娃兒留給圖南的”。 國朝良民除去從娘爹親人手里繼承家業,其他受官府認可,以及受律法世俗保護的關系,就只剩下同老和契兄弟--兩種國南特有的關系,如此推來,阿娘口中的“那個娃兒”,只能是那張同老契上的“于粱”。 這個于粱,到底是誰?親長又為何對她如此忌諱?于粱和阿娘口中所說的,被老爹爹平了祖墳的那家人,又是什么關系? 老爹爹奪走自己的東家大權,這事發生的雖在意料之內,卻也在情理之外,水氏織坊正在度難關,正常來講保持穩定是第一要務,老爹爹深諳生意之道,卻為何還要如此著急把她換下? 還有,還有—— 心思紛亂之中,水圖南頭疼地想,在衙門里時,那個半路殺出來的于霽塵,他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 作者有話說: 【1】“打的到的媳婦,揉得到的面”:是典型的糟粕習俗,這句話可以理解為面團越揉越筋道,媳婦越打越聽話。 平靜地發瘋就好 5、第五章 江寧城乃江州治府所在,是江州最為富庶之地,商貿盛大,物阜人繁,倘非遭災,榮華堪比國都大邑。 若從頂高處俯瞰整個江寧城,會發現其城建筑之美,好比一匹御用綢緞,而個中之美,又以城東為最。 東城住著江寧幾乎所有的富庶人家,因江寧臨江通海,茶綢瓷布等商貿十分發達,是故東城富庶門戶中,又以商賈人家居多。 水家世代居住的水園,正是坐落在東城,與水園數街之隔的狀元巷毫不惹眼,但巷里那座靠南的,長年門戶緊閉的宅子,這幾日也頻繁有人進出。 清晨,雨方歇,霧朦朧,青石板上的苔蘚散發著潮濕的味道,穿街而過的河水,從南巷口外的青磚河道里,悠然平靜地淌過,巷子空無一人,只有把掃積水的掃帚靠在墻邊。 不多時,黑瓦白墻的宅子里,走出個胖乎乎的年輕女子,只見她手里拿把小鏟子,提著裙角蹲到墻邊鏟青苔。 女子二十來歲,穿著樣式時興的綢緞衣裳,發簪尾端的珍珠墜子,隨著她鏟青苔的動作搖來晃去,細細觀察,會發現女子的行為動作,像是七八歲的孩子。 不多時,一葉小舟從巷子口劃過,江逾白提著包東西走進巷子,熱情地哎呦出聲,聲音夾著,語氣拖長,像同小孩子說話:“秧秧,你在干嘛呀?” 女子應聲轉身,兩手握著小鏟子,相較于正常人而言,明顯可以從其目光中,看出她有些呆滯,但模樣非常認真:“塵塵摔,鏟掉!” 三日前晚上,于霽塵冒雨從衙門回來,沒看清路,踩到青石板,摔了個屁墩,這幾日秧秧天天起大早,要把巷子里的青苔給全部鏟掉。 “哎呦,這可不是個小活兒,一時半會干不完的,”江逾白彎下腰,捏捏秧秧嬰兒肥的臉蛋,寵溺道:“給你帶了同旺樓的小籠包,鏟完這個板板,就趕緊回來吃哦?!?/br> “好噠!”秧秧看著江逾白手里的小籠包,咽咽口水,繼續努力鏟青苔。 江逾白笑意盈盈,推開另半扇黑漆宅門,走進這座置辦了五年,卻新近才有人住的宅子。 國南的建筑不似北邊講究恢宏,江寧精致的庭院屋舍,在朦朧煙雨的襯托下,展現出一種江逾白從沒見過的寧靜之美,置身其中時,仿佛就連被三北風沙吹打到枯萎的靈魂,也得到了充分的滋養,重新活泛過來。 北方人江逾白很喜歡老于的這座宅子,他伸手,從門口不知名的樹上,揪下朵帶著雨濕的淡紅色小花,別在耳朵上,中氣十足朝廳堂里喊話:“于霽塵,你已經好幾日沒出過門了,我來看看你還活著沒?” 地上濕濕的,兩刻鐘前,秧秧剛把積水全部掃開,風雨中飄落的花瓣被堆在花圃邊,隨處可見的麻雀和鴣鷦各自覓食,甚是不怕人,江逾白喊的一嗓子也沒把它們嚇飛。 秧秧愛干凈愛齊整,昨晚關閉的堂廳排門,此刻已被她全部打開通風,堂里擺設從院子里看時,可謂一覽無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