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飯桌子沒了,被吼聲嚇一跳的水圖南,光禿禿坐在凳上,甚至沒有起身躲避,多年來,她已經在忍耐中,逐漸習慣了娘和爹花樣百出的爭吵。 在吵嘴這方面,陸棲月不肯認輸,又紅了眼眶:“水德音,做人不能么的良心的,你欺負我也就算了,今朝當著圖南的面,你恩正些,梗直講,我女兒手里兩成半的話事權,究竟是誰給的?” 話事權是誰給的?水圖南聽母親父親吵過不下百次,卻是第一次聽二人這樣子講,話事權不是老爹爹給的么?還能是誰給的,莫非是老太太?那不可能。 她有些好奇,小心翼翼地朝娘和爹看過去。 熟料剛看見阿娘帶著淚痕的側臉,爹爹的斥責就劈頭蓋臉砸過來:“水圖南回你自己院子去,快些,滾!” 水圖南飛快看親長一眼,識相地離開這個是非地。 緊接著,水德音把所有人都趕出去小飯廳,老爺和夫人有話要說。 周圍人被輦得干凈,水圖南在陳mama注視下,聽話地帶著秀秀離開,結果一轉頭,這小姑奶奶就繞到小飯廳后面去翻墻。 大雨傾盆,后窗的屋檐下并不能遮風擋雨,秀秀脫了自己外披,給小姐搭在頭上,水圖南把兩人腦袋一塊蓋起,耳朵貼上窗根。 風雨聲很吵,幾乎蓋過屋里人的爭執,水圖南耳朵緊貼在窗縫上,勉強聽個模糊。 “你怎么能當著圖南面,講出這種話來!” 當時商量好誰也不提的,而今腦子一熱,口無遮攔把話講出來,是陸棲月違背約定在先,水德音占了優勢,理直氣壯怒斥陸棲月。 陸棲月被丈夫不由分說的偏袒氣急了,也被丈夫對那個男胎亳無原則的維護嚇到了,口不擇言才講出那些話來。 她也有點后悔,但水德音越是數落她,她就越覺得生氣,不肯就此向丈夫低頭,倔犟又委屈:“你們江寧有老話講的哦,‘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所以我理解你愛護兒子的心,我沒有兒子,只有圖南一個娃兒,她這幾年,為水家殫精竭慮,連婚事都耽誤了,可是,王嫖的孩子不及誕生,你就開始架空我女兒,” 陸棲月越講越失望,眼里雙淚流:“我以為,你把同付雪妍簽好單子的事,主動告訴史泰第,是在暗中幫圖南撐腰,誰曉得你是在落井下石,水德音,你有臉開口責怪我?” 水德音不肯承認陸棲月的指責,臉紅脖子粗地繼續嘴硬:“夫字天出頭,我是你男人,數落你兩句能怎么的,要你寡講我嘮,兒子是我的命,圖南也是我的命,都是我的孩子,我偏心哪個了?” 水德音反而越講越委屈,聲音越吼越大:“西北的武衛人沒有講錯哦,‘打得到的媳婦,揉得到的面’【1】,我就是對你太好,對圖南太好,才讓你們這樣子不知分寸?!?/br> 他揮舞著雙手,在屋里走來走去,破碎的碗碟碎渣踩在腳下:“今天要不是那個姓于的小桿子,跳出來截胡生絲的事,你的寶貝女兒,就被扣在衙門出不來了,還能讓你同我在這塊吵架,你謝謝于霽塵去吧!” 二十余年同床共枕,陸棲月實在了解水德音,他此刻這樣子講,表明這男人是鐵下心,要趁此機會,開始為兒子繼承家業做準備了。 往昔種種如走馬燈過,陸棲月冷笑出聲,忽就沒了同水德音爭吵的力氣。 用手帕擦擦已經洇進衣料的菜湯,她輕蔑道:“你莫里十菇是你的事,煩不了,你現在就把作坊鋪子全傳給那個胎兒,我的話事權你也盡管收回去,但我女兒的財產,你是十萬個動不得,兩成半的話事權——不,應該是三成,和泰湖沿岸的產業,是那個娃兒留給圖南的,天王老子來了也別想動!” 話音至此,屋里驟然響起摔砸東西的聲音,是水德音又在發瘋,和陸棲月動起手來,把貼在窗戶上偷聽的水圖南嚇得打激靈。 陸棲月的話,像是把燒紅的烙鐵,趁熱懟在水德音胸口,燙得他血rou模糊,惱得他和陸棲月動起手來,周圍沒人,水圖南也不敢進去攔架。 二人邊打架,邊聽水德音罵罵咧咧:“我早講過,家里不準提起那家人半個字,不得命嘮,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夫妻兩個互揭老底,越是難聽的話越吵得起勁。 陸棲月尖叫著,拳打腳踢反抗:“你要怪誰,當初若非你么的擔當,把錢花得狗二干凈,十二年前,水家能被你大哥,勾結外人坑成那樣子?你二胡卵子做逼倒怪,賣了我丫頭才換來織造的今天,現在你要有兒子了,要過河拆橋,你敢對不起我丫頭,我挨地蠻要同你拼命!” “夠了!”水德音手里扯著陸棲月的頭發,被陸棲月用凳子不停砸在腿上,疼得他哎呦喊叫,試圖停手,“我快要被你砸死了的,你住手,我也松手!” 一般的,兩個人打架吵架時,大多是仗人勢的,身邊越是有人阻攔,他們打得越起勁,反而沒人在場時,打架的下手有分寸,吵架的也懂適可而止。 夫妻二人就這么丁玲當啷打一架,吵一頓,到最后,陸棲月披頭散發,水德音渾身疼痛,坐立不得,誰也沒撈到好處。 兩個人終于能繼續說話了,并未完全占上風的水德音,伸出一根手指,咬牙切齒警告:“我最后再講下,那家的事,你要是再口無遮攔提起,尤其是當著圖南的面瞎講,我把你殺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