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舟 第17節
他聽見別墅大門開了有人出來,皮鞋踏過石階的聲音很響。 “凌意舶,你聽話,上樓再睡,你在車上睡會感冒的,”楚漾有點急了,“凌……” 眼見根本叫不應人,他頓了頓,聲音變軟:“小舟?” “嗯……” 凌意舶回應他的嗓音溫吞,沉沉的,像深海中雷達無盡的回聲。 “小舟?!?/br> “嗯?!?/br> “小舟!” “嗯?” “小舟,”楚漾又喊,“你松手?!?/br> 緊緊抓著的手松開了。 楚漾垂眸,手背上出現一片緋紅的印跡。 第12章 龍舌蘭 這一晚折騰得夠嗆。 三個高個兒一起背著一個人進電梯。 周渡笑稱這別墅電梯從沒這么擁擠過,楚漾卻笑不出來,回房間半晚上都沒睡好,躺床上翻來覆去。 陳迦禮起床準備值班,睡眼惺忪,看床頭電子時鐘掛著凌晨三點,再往旁邊床上瞧,嚇一跳。 楚漾還坐在自己床上靠窗的那一邊,手里握個屏幕未歇的手機,站起身說要去二樓看看。 原因是看看凌意舶吐沒吐,等會兒半夜吐了不省人事,要出人命的。 確定了人沒事,楚漾才回到房間。 一夜好夢。 做飯阿姨姓溫,是楚漾在小島本地托人招到的,人勤快又愛笑,還說自己有個兒子和楚漾有點兒掛相,說年輕人大多腸胃不好,所以每天都督促著楚漾要把早餐吃掉。 反而對凌意舶就只有恭敬,她說少爺那種一看就是眾星捧月,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像你們這些出來自己打拼的小孩兒,才是沒人關心呢。 楚漾很早就起床了。 他順著海岸線那條大路慢跑了三公里回來,一身汗,回家對著溫姨做的西式早餐胃口大開,他很捧場,吃了個蛋包三明治,又扒了點兒雞rou餡兒下來,在別墅附近站了會兒,才看見兩三只流浪小貓結伴前來。 每天都是這個時間,這個地方,這兩三只小貓。 今天輪休輪到周渡了,楚漾想了會兒,給李觀棋發微信,說等下回來的時候如果路過寵物店,記得買點兒貓條貓糧來。 這些小家伙流浪得太久,吃慣亂七八糟的東西了,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了細糠。 這么想著,楚漾甚至將小貓咪的處境自嘲般地放到了自己身上,他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在外面漂泊的日子過久了,現在突然要適應專心聽命于一個人的情況,還不太習慣。 結束完喂小貓的日常工作,楚漾安慰自己這也算是和“鄰居”搞好關系。 站起身時,后腰居然有點酸痛。 凌二力氣大又不按規則出牌,一身不服輸的勁兒,楚漾昨天被折騰得晚上洗澡才發現側腰有一道淺色淤青,不記得是在哪個回合受的傷了,指腹輕輕按上去,有點疼。 疼得好似傷口連著筋脈連著心,胸口一扯一扯地難受。 他走回別墅門口,恰巧碰見溫姨出來澆花。 溫姨一瞧見他就笑,一只手提著長長的軟水管,另一只手胡亂地在圍裙上擦了下水:“小楚,十點了,嗯,是不是差不多該叫二少爺起床了呢?” 凌意舶表面自由散漫,實則自律性很強,經常在早晨做有氧運動,再不濟也會起床洗漱吃了早飯再睡,很少睡到這個點。 “好,”楚漾回以一個微笑,“我去叫?!?/br> 走上二樓,楚漾在房門前站定,有點猶豫。 昨晚喝成那樣…… 現在強行開機應該挺難受的。 進去看看? 楚漾的耳朵貼上房門,聽了幾秒,沒聽到動靜,估計凌意舶還在睡。 算了,讓他多睡會兒。 又過了半小時,楚漾在客廳里看書,周渡剛在別墅附近巡邏完回來準備走,一聽說凌意舶還沒醒,想了想,提醒道:“他人到底還在不在房間?會不會昨晚翻窗戶跑了?” “不會?!?/br> 我去看過。 他們團隊少一個人,昨晚半夜輪值只到三點就收工了。 想到凌意舶的德性,楚漾心里忽然有點慌,他又上了二樓,猶豫幾秒,敲了敲門。 沒人應。 楚漾沒了耐心,按住開門扶手,門開了。 門開,風一吹,窗簾輕輕搖晃,窗外大樹蒼翠,夏日午后的陽光落在大床上。 凌意舶還沒醒,整個人埋進一團深藍色的柔軟中。 楚漾忽然就心安了。 “凌意舶?”楚漾走到床邊,發現喊的人沒反應,“……凌意舶?” 他蹲下身子,有點急了,還沒開口,那團深藍色中忽然伸出一只胳膊,他往前一趔趄,被凌意舶一把摟至床前。 被摟過去的一瞬間,楚漾還在想——還行,還活著。 凌意舶只穿了條睡褲,上半身赤裸,隨意扔在床尾凳上帶著酒氣的衣服還是昨晚楚漾給他脫的,摟人的這截胳膊被楚漾用熱毛巾擦過一遍,干燥而溫熱,不像現在楚漾的額頭,正在一點點地冒出細汗。 凌意舶的臉還埋在被窩里,甕聲甕氣的:“別動……你陪我睡會兒?!?/br> 他像是不舒服,楚漾半蹲著,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在皺眉,摟人的胳膊很燙,身軀還屬于酒精沒有完全揮發的狀態,意識也還模糊,像掉入沼澤地的人,只有上半截軀干接觸了空氣。 “你還有哪里不舒服?告訴我,”楚漾按開麥克風,“迦禮,你開車去藥店買點兒醒酒藥、葡萄糖,快去快回?!?/br> 緊接著,他又冷不丁聽到很模糊的一句:“你說……以后我爸又調你出去怎么辦?” “什么?”楚漾沒聽清,只聽清個“我爸”,果斷關閉信號。 “沒什么,”凌意舶頭痛欲裂,“今天不是要剪頭發嗎?!?/br> 還記得剪頭發,說明腦子沒喝壞。 楚漾松口氣。 因為工作性質,他見過不少喝酒喝出事的人,要么死要么殘,要么惹上這輩子都還不完的患債,更何況凌意舶一天到晚沒輕沒重,對健康狀態半點不愛惜。 “溫姨做好午飯了,是你喜歡的本地菜,很清淡?!背呐乃氖?,“下樓來吃點兒,會舒服很多?!?/br> “你喝醉過嗎?!绷枰獠昂斫Y一滾。 “就那一次,你知道的,”楚漾已經習慣他時不時蹦出沒頭沒腦的問題,頓了頓,“我酒量很差?!?/br> “我說你在國外,有喝醉過嗎?”凌意舶問。 “沒有。在國外的日子很危險,幾乎每天都在上班,隨時待命,不知道在什么時候會出現狀況。我基本不敢喝酒,誤事誤的是身家性命?!背卮?。 凌意舶這才把臉從被窩里露出來,眼神一寸寸地在楚漾臉上掃過,以篤定的語氣下結論:“所以你就學會了抽煙?!?/br> “煙……”楚漾承認,“心情特別特別不好的時候會抽?!?/br> “那什么算,心情特別特別不好的時候?”凌意舶追問。 “每一天?!背f。 楚漾被迫半蹲在床邊,一本正經的臉有了情緒波動,無條件的順從中有些違和的抗拒。 氣氛十分到位,凌意舶想接著往下問,又看楚漾臉色不太好,突然難得良心發現有點問不出口,也怕楚漾趁他現在虛弱不能自理直接給他一巴掌、 最后,他抬手揉了把楚漾的后腦勺,頭發很軟,比想象中好摸。 怎么脾氣就這么硬呢。 他明顯感覺楚漾的身體僵了一下。 楚漾順著光看他,眼底亮亮的,“凌二,喝酒要講究適量,不能喝到沒意識。醉酒出事都是出大事?!?/br> “這不是有你在嗎,能出什么大事?!绷枰獠安灰詾槿?。 說實話,他在外面喝成這個德行的次數屈指可數,昨天大概是因為楚漾在,又是和爺爺喝,他也就不管不顧地敞開了,自己沒掐著量,一來二去就多下了幾壺。 楚漾冷臉:“你別仗著自己是alpha就……” “就怎么,”凌意舶突然笑了下,說出下一句話之前的語氣卻是平靜的,“我像那種仗著自己是alpha就為所欲為的人嗎?!?/br> 你不像嗎? 楚漾沒回答他的話,他明白凌意舶的確是有為所欲為的資本,但他還真不是玩兒欺男霸女那一套的人,至少這六年斷斷續續相處下來,受雇于集團的高層保鏢們都知道凌二少爺是個乖張頑劣的主。 但最近這段時間楚漾在成年后的凌意舶身上看到了另外一個詞語叫,隱忍。 和平與危險在他身上交織,捕出一張嚴絲合縫的網,想要把獵物牢牢守住。 突然,凌意舶朝楚漾靠來,這下不止于胳膊摟著了。 而是將嘴唇放到了楚漾的側臉邊,楚漾的感官瞬間被無限放大。 “你知道嗎,”凌意舶的吐息縈繞在他耳邊,“我的信息素是龍舌蘭酒?!?/br> 他口吻狎昵,眼神卻很坦率。 我當然不知道。 楚漾腹誹,不著痕跡地往后稍稍退一點兒。 胸膛一陣起伏,他憑借職業素養立馬冷靜下來:“我聞不到,所以不是很清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