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舟 第18節
以半跪的姿勢靠在床邊,楚漾一直扣到頂端的襯衣紐扣解開了兩顆,大敞開著,因為錯位而露出了大半邊肩頸,主臥墻體排出的冷風鉆進去,肩頸連著背都涼颼颼的。 楚漾看凌意舶太近,擔心他看到后脖頸下的不明痕跡。 下意識在他靠過來的瞬間閃躲了一下。 凌意舶不聲不響,盯著楚漾微垂著像小扇子似的眼睫,倏地放開了他。 “負一樓酒窖就有這種酒,有好幾瓶,改天我取出來給你聞聞?!?/br> 凌意舶翻了個身,平靜地一字一句繼續:“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會‘喝’醉?!?/br> 他的“喝”字說得很重。 楚漾慢慢站起身,看了凌意舶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兩秒,抬手看了眼機械腕表,“理發師下午三點左右為你上門服務,你還有四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可以午睡?!?/br> 凌意舶趴著,動動露在被窩外的手指,舉起手點了點空氣,回答文不對題:“我覺得叫‘凌二’不好聽,你再換個?!?/br> “午安,凌二少爺?!?/br> “不對?!?/br> “……” 楚漾想了想,“午安,凌二小姐?” 凌意舶放下手,挫?。骸啊残??!?/br> 他說完,轉身的動作停滯幾秒,扶著腰坐到床邊,和沒什么精神的凌意舶隔空對視許久。 “舍不得走了?”凌意舶語氣玩味,朝后仰著撐在床上,上半身露出一小片肌rou,手掌心在床單上壓出很深的凹陷。 那處凹陷周圍的布料越來越皺—— 他看得出凌意舶在攥緊雙手,原本鋪平的床單被抓出兩處褶皺的鼓包。 “沒有,”楚漾閉了閉眼,“腿蹲麻了?!?/br> 下午三點,楚漾提前聯系的理發師準時被李觀棋從首都帶來渝水。 放任凌意舶多睡了這么幾個小時,楚漾又掐著時間點上樓叫人。 進房間后他發現凌意舶已經起來了,是剛洗完澡的樣子,水珠還掛在身上,毛巾搭在脖子后面,完全沒一點兒宿醉后的頹敗感。 那么,中午那個懨懨的模樣有八成是裝出來的。 以凌意舶的體質,發燒都能活蹦亂跳,以前楚漾單純又心軟,凌意舶靠裝病騙過楚漾不少次。 回回理由都是不想去學校上課、不想回家吃飯云云。 楚漾無奈,問他那你想要什么,凌意舶說你關心我一下啊,不用老在那兒一站就是一天,可以和我說說話的。 楚漾比凌意舶大了足足三歲,那時候還默認凌意舶就是個小孩兒,又是小老板,自然覺得我跟你能有什么好說的,聊動畫片嗎! 見楚漾來了,凌意舶把額前全部的頭發往后按住,兩道銳氣的眉峰顯現出來,“我讓理發師給我整個飛機頭怎么樣,會不會油膩?” “有點?!?/br> 楚漾實話實說,看凌意舶臭臉的表情也很真誠,“你以前留的那種背頭比較好看?!?/br> 他把凌意舶捉來小島那天,凌意舶理著不貼頭皮的短寸,鬢角剃得均勻,頭頂和額前的硬發茬稍微長點兒,很精神。 但以前留的背頭足夠精致,露出來的眉毛很濃,眉弓與山根形成弧度精妙的鈍角,雙眼皮褶皺頗深,眉眼間距近,看著就是個又矜貴又愛犯渾的人。 “是嗎,我不覺得?!?/br> 凌意舶留下這句,換好背心長腿一邁,下樓了。 理發師恭敬地守在樓梯旁,一切準備工作已然就緒,凌意舶走過去坐上沙發,拿遙控板隨便調了個電視頻道看,抬手示意可以開剪了。 “背頭吧?!?/br> 凌意舶大拇指微動,滑了下屏幕,把手機遞給理發師看。 楚漾負手站在身側,看他翻出三年前楚漾拿手機隨手一拍的照片,又聽凌意舶說:“要一樣的?!?/br> 照片楚漾記得。 它來自于首都下雪的冬夜。 雪如傾沙,白銀滿肩,凌意舶穿了件純黑羊絨大衣,脖頸線條沒有被高領領口口遮蓋完全,他那時的五官已然褪去稚氣,初露鋒芒,正在忍著笑望著鏡頭挑眉毛—— 很裝,卻看得出來他很愛笑。 有一片雪花輕輕擦過鏡頭前,連帶著少年鋒利的輪廓也柔軟非常。 第13章 單刀赴會 理發過程在別墅一樓客廳中進行。 專程接來的理發師是凌意舶往日就用得順手的,足夠信任,但已經換班回來的李觀棋依舊需要承擔起近身守衛的責任。 他站在凌意舶身側,雙手背于身后。 眼神的焦距落在理發師手中的理發推上,一動不動。 如此小的近身范圍,有一個人看著就夠了。 陳迦禮中午出去買藥了,錯過了溫姨做飯的時間,現在餓得眼冒金星。 揉了揉酸疼的胃,他看一眼正在客廳享受理發的二少爺,往餐廳的方向走去,才發現楚漾也這個點兒才吃上飯,頓時不敢抱怨一句,可憐巴巴地站到楚漾旁邊,“老大,唉?!?/br> “累了?你看起來臉色不好?!背芸斐酝曜詈笠豢陲?。 “頭痛,”陳迦禮想了想,“剛才出去我都忘了給自己買藥了?!?/br> “坐下?!背f。 得到首肯,陳迦禮立刻到楚漾身邊的空位置上坐好。 楚漾簡單地收拾了一下碗筷,起身站到陳迦禮身后。 他高高挽起白襯衫硬挺的袖口,露出一截有力的手腕,兩只手平攤著往陳迦禮肩頭上壓了壓:“別動?!?/br> “您別動?!崩戆l師按了下凌意舶的頭頂。 “……” 凌意舶的腦袋被擺正。 他不得不只用余光往餐廳的方向瞟。 楚漾的確是在給陳迦禮做按摩,指法看起來很簡單,就那么幾個畫圈的動作。 陳迦禮舒服得連連小聲感嘆,很不幸這些喟嘆全部被凌意舶收入耳朵。 “就按這里,你自己揉十分鐘,會舒服很多?!?/br> 楚漾壓低嗓音,怕吵到在理發的凌意舶,幾乎是附在陳迦禮耳邊說話。 沒忍住,凌意舶的頭又偏了點兒,理發師不得不跟著他的幅度動作,剪得冷汗涔涔,時不時望一眼在旁邊媲美雕塑的李觀棋,汗流得更厲害了。 長痛不如短痛,手起刀落,理發師很快給凌意舶搞完一個滿意的發型,鬢角和后頸都留了長度,前額頭發全部往后梳,碎發只落下來幾根。 只抬頭看一眼,凌意舶以前那種肆意的勁兒又出來了。 楚漾忽然沒勇氣回頭去看理完發的凌意舶。 早結束了給陳迦禮的按摩,楚漾的袖口卻忘了放下來。 他走出別墅大門站在大理石臺階上,變戲法似的從指縫捏住一根細煙。 腦海中想起凌意舶中午的問話,他猶豫再三,沒有點燃這根煙。 把煙收起來準備進屋,楚漾迎面撞上了收拾好工具箱出門的理發師,點頭示意:“真不好意思,還麻煩您跑了一趟?!?/br> “沒事沒事,”理發師忙不迭地,“下次理發您再聯系我?!?/br> “好?!?/br> 楚漾手指尖還夾著煙,偏過頭,掏出手機打了幾行字,一邊往屋內走一邊發語音:“觀棋,出來送一下老師,把異地費結了?!?/br> 回到別墅一樓客廳內,楚漾順手調高了空調溫度,才理完發的凌意舶看起來不是很好,又回到中午那個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的懈怠樣子。 凌意舶半躺著靠在沙發上,單手撐著臉頰,不緊不慢道:“怎么辦,我頭也痛?!?/br> “宿醉后頭痛是正常的,”楚漾聲音清澈,聽不出半點故意,“我馬上聯系醫生上門看看?!?/br> 說到做到,醫生在半小時之內就上門了,兩個白大褂在別墅門口被搜完身,急匆匆地走進來,看凌意舶陰沉著臉坐在那兒還以為出了什么大事。 他們很快為二少爺做完了一套酒后檢查,于是凌意舶就托著臉看他們搗鼓半天最后得出結論:下次少喝點。 醫生還囑咐,二少爺的易感期不穩定,為了避免不可控的局面,那一段時間內盡量不要出門。 臨走時,醫生留下了幾管抑制劑,除了凌意舶所使用的,還有說是因為凌意舶信息素太為強大又太為年輕,對下一級alpha的壓制經驗不夠足,出于安全考慮,還需要交予別墅里唯一一個普通alpha陳迦禮注射的藥物。 凌意舶默然不語,氣得去了負一樓的巨大魚缸旁坐著。 他倒沒繼續看他那些四肢與頭顱齊飛的血腥暴力r18電影,只安安靜靜地喂著看了一下午魚。 暫時養在臻境公館的那幾條鯊魚已經差人送回來了。 它們穿梭在他親手設計的宏偉遺跡中,尾鰭掠過那三兩棵色彩瑰麗的珊瑚,扁扁的海星附屬在厚實的魚缸壁上。 凌意舶從它超長的管足上倒映出自己的眼睛。 “二,二少爺?!?/br> 很遺憾,陳迦禮猜拳又輸了,被派來問凌意舶明天出席小島晚宴需要帶幾位保鏢? 凌意舶聽出他的意思,帶誰都可以但不能不帶。 “帶楚漾?!?/br> 一條黑鰭礁鯊從凌意舶頭頂靈巧游過。 “就一個嗎?”陳迦禮憂心忡忡。 “應家人的場子,”凌意舶睨他一眼,“我帶一群保鏢是要我去踢館嗎?!?/br> 陳迦禮又問:“我們就在場外守著你,可以嗎?” 凌意舶心情突然好起來:“可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