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舟 第5節
他當時也不懂這二少爺為什么那么愛黏著他,到底誰才是誰的保鏢啊。 當時買這車凌意舶還說呢,要低調點兒,于是選了個通體全黑的色,結果內飾整個sao里sao氣的青蘋果綠,楚漾評價說這樣的配色是為了顯得你比較悶sao嗎。 凌意舶非常坦然,他說我從來不悶著sao,我要sao都是明著來。 不過現在看來—— 這么長時間過去了,車還保養得挺干凈。 說明這三年里凌意舶開這車的時間并不多,堪稱視若珍寶,內飾都還很新,車內甚至還有一股很淡的新皮革味道。 他和凌意舶現在已經喪失了相互間的和諧溝通功能,都說不上到底誰的脾氣更大,只能從細節里窺見對方空白的三年。 經過一番折騰,時間已經不早,為了避免下半夜沒有精神,楚漾趕緊催促兩位手下上車睡覺。 降水量變小,海霧漸漸地散開,陳迦禮百無聊賴,站了幾個小時也站累了,四處張望一陣挪挪屁股,蹲到楚漾身邊,聲音壓低:“漾哥,為什么我們被鎖外面的事情不能告訴凌總?” “沒必要?!?/br> 楚漾有點累了,“因為就算凌二被他爸罵一頓,他也不會放我們進去?!?/br> 凌二還會知道我們告狀,有的你受的。 但這句話楚漾沒說,為了關愛職場新人,還是不要讓新人知道老板有多難搞定了。 陳迦禮捂臉長嘆:“哎……這二少爺的叛逆期夠長啊?!?/br> “還好?!?/br> 剛認識的時候就這樣,習慣了。 “我聽說,我聽說是他主動找凌總要的你???昨天也是你來了他才乖乖跟我們走,說明他還挺認可你的,怎么現在又開始針對你了?” “他向凌總要我,不過就是覺得自己有的是辦法讓我收拾包袱滾蛋,凌總身邊其他人好幾個都跟了十來年了,每個都比我更難甩掉?!?/br> 楚漾認為并非沒有這種可能性,人心都是rou長的,舊的回憶也很快會被新的取代,自己憑空消失了三年,凌意舶的世界又如此充實精彩,羈絆也只是一瞬間的事。 人一旦被絆倒了,那根肇事的線也就消失了。 第一次見面時,楚漾十九歲。 凌意舶才十六歲,還在念高中,正呼朋喚友叫一群哥們兒在首都某家超五星酒店的頂樓行政酒廊搞升學派對。 紅綠惹眼,紙醉金迷,香檳與酒杯碰撞得震天響,楚漾被當時的森叔推進房間,說你就在這兒站好,守著二少爺就行。 二少爺?誰? 森叔抬手一指,那個。 那是一張青澀不缺攻擊性的臉。 年少的alpha被人眾星捧月地圍在中央,眼睛被煙霧熏得瞇了又瞇,下巴一抬,已結束變聲期的嗓音低啞好聽。 森叔?您怎么來了?這是新給我配的保鏢么,真好看,過來一起玩兒??? 那時候楚漾年紀還小,哪兒見過這場面,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應對,直接僵在原地,倒沒有傻乎乎地過去真跟著一起玩兒,只是在那里站著,守著。 這一守就是好多年。 “漾哥,還是你腦子轉得快,”陳迦禮說,“你打死我也想不到他是想讓你早點兒滾蛋這一層?!?/br> 楚漾“嗯”了一聲沒再接話。 凌意舶心眼兒有八百個,打死你也想不到的情況多了去了。 這情況他也沒說,怕把陳迦禮嚇跑,有些事情他自己還是能擔得起的。 陳迦禮忍不住小聲發表觀點:“圍魏救趙,用心險惡啊……” “不要議論老板,小老板也不行?!背从曷湎聛?,雨珠在腳邊的低洼地里畫圈圈。 陳迦禮也恨不得畫個圈圈詛咒凌意舶,喪氣道:“私下都不行???” “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你要接我的班,第一件事就是要學會管住嘴,記住了,以后要說也只能在我面前說,” 楚漾頓了頓,“其實呢,凌二這人性格非黑即白,就是頑劣了點兒,對部下管人賞罰分明,容錯率高,當老板還是不錯的。不過他不喜歡不聰明的人,只要你不犯蠢,他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責罰你?!?/br> 陳迦禮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 “好了,別多想?!?/br> 遞過去一瓶汽水,楚漾拍拍他的背示意,“休息結束,我值東北角,你值西北角,有什么情況語音聯系?!?/br> 說完,他扶正微型耳機與麥克風,大步消失在別墅拐角的黑夜里。 昨晚霧大,今晨的渝水并無日出,白得透亮的太陽高掛于海灣之上,世界一片寂靜。 楚漾抱著雙臂,靠在副駕駛的皮椅上,被生物鐘自然叫醒。 他下車,繞車檢查了一圈,從后備箱里拿出四個人的行李放在地上,拆了包洗漱用品,找了個排水溝洗漱。 “報告報告,無異狀?!倍鷻C里傳來人聲。 “大家來車上休息,”楚漾輕輕晃了晃頭,大腦飛速轉動,“陳迦禮換上東北角?!?/br> 站回原位,楚漾觀察一番四周的情況。 確定沒人后,他才放松地蹲下來悄悄按揉后腰,真酸。 上半夜他一動不動地站了半宿,倒是陳迦禮這臭小子在跟前走來走去,特別盡職盡責,晃得他眼花繚亂。 這時,別墅門打開了。 罪魁禍首顯然度過了雖然寂寞但還不錯的一夜。 根據臉色來看,凌意舶休息得很好,堪稱神清氣爽,光芒四射,身上的衣物已煥然一新。 “喂?!?/br> 凌意舶蹲下來,慢條斯理的,“你至于這么賣命?我以為你會像三年前那樣直接走人,會哭著去找凌灃……” 惡劣的話語說一半突然說不下去了。 楚漾正睡眼惺忪地盯著他:“你出來給我們開門,就是想說這個?” “那要說什么,”凌意舶愜意地蹲著,“問你為什么都轉身投敵了還答應回來跟我?” “為了錢?!背氪?。 這是他早就準備好的答案,已經在心里默念過一萬次,熟練得不能再熟練。 “漂亮?!绷枰獠安铧c為他的回答拍手稱贊。 楚漾確實沒辦法和凌意舶繼續這個尖銳的話題。 他起身,盯著凌意舶頭頂的發旋兒看了會兒,低聲說一句借過,指尖撥弄麥克風,開始發布指令:“門開了,你們進來安頓行李,完畢在大廳集合。陳迦禮和我住一樓的保姆房,自己選一張床……” 隔得這么近,楚漾才發現凌意舶左邊耳垂上扣了一枚小小的銀色耳釘。 他不清楚這耳洞是什么時候打的,些微充血發炎,而耳釘的存在又為他的形象添加幾分不服管的意味。 橫看豎看都不習慣。 楚漾手癢,好想給他摘了。 “你和一個alpha住一間房?”凌意舶看著他撥弄麥克風的修長手指,忽然問。 “因為在國外的時候我們就住一起?!?/br> 楚漾不想解釋過多,繼續下令,“李觀棋和周渡住三樓的閣樓房?!蹦鞘莾蓚€beta部下。 “是?!?/br> “好的哥!” “收到!” “叫什么哥哥哥哥的,沒規矩,叫首席!” “別這么計較嘛……” 信號頻道里三個人爭論不休,楚漾感嘆一聲年紀小的人確實有活力,走到樓梯拐角處,回頭看見陳迦禮動作很快,已經把行李箱都推了進來。 “二少爺,見諒!”陳迦禮這傻小子還打招呼。 “嗯?!?/br> 凌意舶雙手交叉,點了點頭,算和新員工打過了招呼,后仰靠在門廳玄關的石柱上。 楚漾和陳迦禮住的雙人間在別墅一樓,是單人保姆間改的,所以兩張床放在一起顯得空間逼仄,有點像四星級酒店的基礎標間,自帶一個洗漱的小衛生間。 衛生間沒有能沖淋浴的地方,每天洗澡只能去隔壁的客房客衛洗。 負一樓有專門花錢改造的放映廳、有整墻名貴的白酒酒窖,有放滿專業器材的健身房,健身房那里是個敞亮的采光天井。 站在那里往上瞧,可以看見一樓花園的小瀑布從純黑色的石材表面向下飛瀉流淌。 最具觀賞價值的,是藏在負一樓堪比水族館的大型嵌入式魚缸,一直挑空往上到一樓。 魚缸單獨排水,外圍由純黑紋理板材簡單做了線條裝飾,水質清澈發藍,海底景觀設計宏偉壯觀,聽說每次清洗都要請專人背氧氣罐下去。 因為別墅長期沒人住,暫時還沒養魚,景觀做的是亞特蘭蒂斯水底古文明,光線幽暗,巖柱沉底,經過比例縮小后的蔥圓頂建筑仍舊神秘雄偉,??蜕汉鞲采w上部分城市遺跡,沉積著海底沙礫的底部斜插著一只海神三叉戟,神秘又莊嚴。 楚漾記得,凌意舶在首都住的房子也曾經有這么個角落。 而且還不是花錢請人設計的,是凌意舶拿了張素描紙勾勾畫畫,最后往楚漾面前一放,問他還差點兒什么嗎? 楚漾不懂建筑也不懂繪圖,托著腮回味了下對大海的想象,說再加點??蛘呱汉靼?,消失的遺跡旁一定有生命在永遠地存活。 除了這里有精心設計過的痕跡,一樓花園外的蓄水游泳池里也有幾座噴水石雕,游泳池占地面積寬廣,靜謐而隱蔽,毗鄰海灘,能在水中觀賞日升日落橘子海,也能直接望到別墅二樓。 凌意舶的房間就在二樓,是單獨的一層。 只有樓梯、電梯、衣帽間,以及主臥里一張偌大的床。 大致了解完別墅構造,三名保鏢回到了各自的房間里休整。 陳迦禮關好門,脫掉上衣,擦了擦汗,咧嘴道:“我天!這房子也太大了,看得我汗流浹背,不知道是窮的還是累的?!?/br> 楚漾難得主動接他的話,“你現在努力賺錢,以后也可以的?!?/br> “不是,我是想攢錢繼續讀書呢,”陳迦禮換上吸汗速干短袖,神秘道,“漾哥,我的工作服昨晚淋濕了要洗,今天暫時穿短袖可以吧?會不會扣錢???” “不扣你錢?!?/br> 楚漾慶幸自己被淋濕的不是工作服,而是為了裝成大學生臨時搭配的一套衣服,直接去商場買的,從選購到結賬耗時不超過十五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