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聲日志后 第114節
第136章 穢書 歷經十余日的實驗之后, 親力親為的潘印川終于克服了實踐中的種種困難,在人工挖掘的運河上實驗了自己籌謀許久的治河思路。他引入外界的清水,掘開堤壩“以清刷濁”, 人為的填筑泥土收窄河道,利用湍急的水流沖刷河底的泥沙,降低河床的高度, 即所謂“束水攻沙”法。 如此反復沖刷之后, 河床的淤泥的確是大量減少,河水攜帶的泥沙量也隨之降低。雖然時日尚短, 但效果已經頗為明顯。全程旁觀的穆國公世子大為激賞, 立刻派人請來了附近督造河工的主官,讓他們一五一十將實驗的結果記了下來, 簽字畫押,以做印證——這種實驗現在還不醒目,但到了將來爭論治水新方案的時候, 那就是朝堂上一錘定音的證據了。 一一驗證完畢之后,恰好從四面調取的驛馬也到了,穆氏熱情洋溢, 邀請潘先生同車共乘, 一路疾馳逕入京城,直接以內閣大臣的名義將他介紹給了如今尚在辦公的外務處。 某種意義上,這也是臨時機構的好處。內閣和六部要想引薦官員, 需要走流程發公文調印信, 拖拖拉拉倒十幾次手,中間哪個程序出了問題都會被卡??;堪稱官僚主義之集大成。而建立初始還沒來得及立規矩和走流程的外務處, 則只要關鍵人物遞一個條子,就能把名帖和文件一同辦妥了。 當然, 這種效率有好也有壞;好處自是節省時間縮減流程,壞處么……現在最大的壞處就在于,穆祺必須提前找到張太岳,彼此對對口供,把之前的某些伏筆給填上——比如說,有關于“張翰林非常欣賞潘巡按”、“可與夏禹爭功”的部分。 畢竟是合作了幾年的上下級關系,世子的要求再古怪離奇,張學士也總是能夠理解和配合的。不過,張太岳在接過潘印川的檔案之后,卻莫名猶豫了片刻,左右看了一看,才低聲開口: “……如果要涉及河工的話,那這份文件恐怕還要擱置一陣,才能批準?!?/br> “怎么了?” “圣上已經許多日沒有召見外臣了,只是每天將奏折批下來而已?!睆執垒p聲道:“從半月前開始,連奏折上的批示都少了……” 世子皺了皺眉,本能地覺得不對。在封建社會待久了就要有封建社會的覺悟。別看大安朝廷軟弱渙散敷衍塞責一棍子打不出個屁來,但這種君主高度集權的中樞體制,是一刻不能離開皇帝。十幾年來老登一意玄修荒怠朝政,但隔三差五總要與內閣閣臣見面,依靠著內閣這個中介維系朝廷的穩定??稍O若連內閣都不能瞻仰龍顏,君臣之間長久隔絕,必然會激起不可預料的恐慌……長此以往,真不知是何等局面! 當然,作為見多識廣的穿越者,穆國公世子也僅僅是皺一皺眉而已,心下并不覺得有什么。說實話,比起后來老登的寶貝金孫擺宗那種幾年不批一份奏折,六部內閣空懸如無物,朝廷一路飛升入無政府主義烏托邦的絕絕子擺爛法,飛玄真君這個做派真沒有什么大不了——人家好歹還在看奏折、批公文、做決策,你還要怎么樣? 但可惜,身為尚未被金孫揉搓過的大臣,張太岳還是見識太少,心態太差,經不住的就要憂心忡忡: “圣上身體本來就不好,如今還不見外臣。時間一長,恐怕內外都要震駭,中樞該如何是好?” 世子默然,心想這就是年輕人大驚小怪了。躲在宮中不見外臣算什么?擺宗時代的部堂干脆一年到頭都辦不了幾件公文,中樞大臣一個月只來點卯兩次,簽個名字立刻下班;六部尚書當值數年,甚至都還有認不到皇帝高矮胖瘦的。這樣的無為而治,皇帝如在如不在,人家不也混下來了嗎?什么“內外震駭”,震著震著也就習慣了,何必一驚一乍! 處大事總該有靜氣,現在連真君都伺候不下來,那十幾二十年后怕是有得受的呢。 有鑒于此,世子不動聲色,只說了一句: “可以請李公公勸一勸皇上嘛,只要召見一次,內外疑慮自然也就消了?!?/br> “閆閣老已經給李公公遞了話?!睆執绹@息道:“但李公公說,他和黃公公行走宮禁,現在也很難見得到圣上了。要是沒有召喚就胡亂進言,他們也只有一個死字?!?/br> “連這兩位都見不到了?”世子終于驚愕了:“那近身侍奉的是誰?” “除了幾個不會說話的粗使宮人外,只有已經出家的思善公主可以出入御前?!睆執赖溃骸笆ド系脑捠?,只有女兒才服侍得最貼心。所以外人很難進前?!?/br> 又是那令人眼熟的道德綁架小連招,孝道的招牌往外一擺所向無敵,外朝的士人根本沒法議論皇帝的決意。不過,作為在中樞與老登周旋了數年的人物,世子及張太岳卻實在太了解這種陰陽怪氣的小心思了,頃刻間就能領悟帝王心術的暗示——思善公主侍奉的手藝絕對不如手腳靈便的太監,更難領會到真君那幽深曲折的謎語人做派;但真君寧愿忍受種種的不便,也要強行改變宮中分工的格局,那必定是又起了什么不可言說的心思。 能起什么心思呢?李再芳黃尚綱當然很善于服侍皇帝,可以將老登應付得舒舒服服,一切妥帖;但這兩個太監隨侍已久,手中掌握的權力卻已經是迅速膨脹,樹大而根深。平日里,這些馴服的權力或許不會有什么,但在皇帝最敏感、最脆弱的時候,那任何一丁點“可能”,都會刺痛他的神經,引發可怕的想象。 ——換言之,老登應該是又缺乏安全感了。 人類對安全感的需求是不可理喻的,特別是飛玄真君這種聰明陰狠的頂級敏感肌。按理說從小陪到大的心腹太監根本不可能背叛,但真君發起癲來絕不會相信任何人性,他信任的只有能力。而思善公主,一個孤苦伶仃、絕無臂膀、與外朝不可能有任何瓜葛的出家人,絕無能力謀反的弱女子,才是此時唯一可以信任的血親。 這種極度的不安全感在先前皇帝重傷時就已經顯露,那時真君臥病在床,同樣也調派了思善公主貼身服侍,有意無意削弱了太監的權力;只不過后來自信恢復,才將公主送回道觀靜養。而如今故技重施,又把女兒拖出來頂缸,那心態變化間的微妙詭秘,恐怕難以想象。 真君這種狂躁陰濕的精神狀態也不是一兩天了,世子思索片刻,只能嘆息: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只能靜觀其變了?!?/br> 的確只能靜觀其變,甚至都不要妄想做什么勸諫,這是大臣們伺候老巨嬰幾十年來血的經驗。在真君陷入這種敏感自疑的不應期時,下面的大臣表現得越生機勃勃、精神昂揚,越容易遭到莫名的猜忌;尤其是張太岳這種前途無量的年輕人,早上七八點鐘的太陽——陰濕蠕動的地xue生物絕對容忍不了活力四射的朝陽,看到一個就要拍死一個;在這樣的微妙關頭,張翰林要是不小心一點老實閉嘴,那就連世子都不好撈他。 張太岳倒沒有見識過當年老登神經錯亂、肆意折磨臣下的盛狀;但僅憑著某種政治人物天生的靈感,猜也猜到了此時實在不宜妄動。他低聲答應了一聲,順便轉移了話題: “天津港送了消息過來,說先前興辦的煉鐵工廠已經開始出鐵盈利,加上水泥廠擴建的開銷,預計還要招募五萬左右的流民?!?/br> “居然這么快就盈利了?” “是東樓兄的功勞?!睆執篮芏脠F結同僚:“東樓兄找了英吉利銀行的關系,訂了一個售賣鐵器的合同,預付三十萬兩銀子,已經交割了?!?/br> 世子:?! ……按照中倭《金陵條約》的,閆東樓兼著東瀛事務大臣的名頭,與洋人一起協助倭國籌備海關募集賠款,確實有接觸的機會。但仔細算來,他能與英吉利銀行盤桓的時日也不過匆匆數月而已;僅僅數月之間,小閣老居然就能跨過語言和文化的雙重障礙,將英吉利人也拖到自己的關系網中么? 還“預付三十萬兩銀子”,這是何等的效率和信任??! 當然啦,以閆小閣老的做派,這三十萬兩銀子以外還不知道要有多少油水。但天下可用的人才屈指可數,也實在顧慮不了這么多了。所以世子呆了一呆,只能開口: “小閣老委實手腕高明,該當記上一功……這樣一來,京師的局面總算能平靜不少,上下都可以放心?!?/br> 吸納了流民和壯勞力就是吸納了不穩定因素,只要人人安居樂業、各得其所,那就是有風也興不起浪來。在朝局敏感的當下,這一點極為重要。 “是?!睆執赖溃骸拌F器廠興辦之后,做工的民夫很多,拿了工錢買糧買米,京中的百工百業倒也隨之興旺起來了。不過,很多民夫做了工后略識幾個字,還要到坊市中買話本、看大戲……” “那倒是挺自在的,無怪乎坊間都在傳說,《凡人修仙》的銷量漲了這么多……”世子隨口回了一句,忽然醒悟了過來:“他們看的話本有問題?” 張太岳欲言又止,最終決定忽略《凡人修仙》云云,只道: “頗多穢褻之詞?!?/br> 這話真是太委婉了,什么“頗多穢褻之詞”,一群干重勞動力的底層民夫閑極無聊,難道還會議論《四書》、《五經》嗎?飽暖生□□,人家肯定得整點葷的。 當然,張學士又不是學理學學瘋了的衛道士,管天管地也管不了別人看小黃書;尋常如《金x梅》等,大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了,能特意在上司面前說一句“穢褻”,那肯定是下面玩得有點過分…… 世子抬頭想了想,慢慢說出一句話來: “我記得,先前錦衣衛曾經在內閣查抄過一本禁書,喚做《西苑春深》……” 張太岳打了個寒噤,有些膽怯的左右望了望,小聲開口: “禁書與否,尚且不知。但坊中流傳的某些話本,比那《西苑春深》更厲害得多……” ——還有高手?! 我原以為《西苑春深鎖閣老》□□無恥,已經是天下無敵了,沒想到有書比它還要勇猛!這是誰的大作? 饒是世子見多識廣,亦不由吸了口氣: “怎么……怎么個厲害法?” 張太岳微微瑟縮,遲疑片刻,才終于開口: “似乎,似乎牽涉了圣上早年煉丹的事情……” 行了不用再說了,聽到這句話該懂的人都懂了?;实墼缒暌猿帻堃郧锇滓酝信摹酢鯚挼?,是朝廷諱莫如深卻又偏偏很難掩蓋的詭異往事。這種題材都不用再創作,隨便敷衍敷衍都是一篇十八禁的yin·穢經典。在清虛無為摒棄人欲的神佛外衣掩飾下,以所謂“修煉”、“精進”為借口,盡情放縱最冶蕩最無恥最無下限的欲·望,這是宗教用以誘惑達官顯貴的密法之一——在莊嚴神像之前,扭曲的欲望突破戒律踐踏經典,反而更有扭曲而詭秘的快感,自古顯貴莫不如此。 當然,皇帝可以做,不代表下面可以說。聽到話本居然牽系秘聞,世子的臉也變得嚴肅了。他正襟危坐,沉聲出口: “居然敢如此的冒犯圣上,泄漏機密,真是罪在不赦!” 張太岳:……誒不是,“泄漏機密”? 正義怒斥之后,世子抬起頭來看他: “太岳以為,該當如何是好?” 能如何呢?以《西苑春深鎖閣老》的先進經驗來看,錦衣衛查抄屁用沒有,除了幾個倒霉的大臣因為不謹慎撞到刀口之外,剩下的書該賣繼續賣,大不了改頭換面而已。事實上大家都明白,因為行政能力的持續衰退,到現在為止,所謂的“查禁書籍”只是一個安慰性質的手段罷了;它的作用不是消滅傳聞,而是為了讓人們相信傳聞已經被消滅——喔對了,在大多數情況下,這個“人們”,僅僅指的是皇帝陛下。 揭開這個真相是很傷人的,所以張太岳頗為尷尬。但大概是出于某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責任心,他還是提出了建議: “是否可以行文京兆尹,請他們關閉一些印書的作坊?” “這倒也不是不可以?!笔雷拥溃骸安贿^,按內閣的意思,今年年末就該預備著明年的開科取士了。這種時候的作坊不好輕動,能不能換一個法子?” 平常的時候,印書小作坊關了也就關了,不過一句話的事情;但到了每三年一次的科舉前后,京中的小作坊要印科考資料、印各種文集,承辦外地士人入京的各項開銷,一瞬間就是點石成金,成了取用不盡的金飯碗,朝中大佬爭先恐后,都要在這金碗中入上一股。這個時候去查抄作坊,那就——那就太有魄力了。 ……當然,如果張學士真要施展這個魄力,那其實也不是不行。畢竟小黃書的名聲太過難聽,朝中大佬肯定不能公開反對。但不能公開的反對,卻未必不能暗地里株連——印刷小黃書的作坊被關閉了,大量的物料卻還留存在原地;只要順藤摸瓜,立刻就可以將作坊中的印刷機器及材料源頭全數查封,來個上下一掃而空;可是吧,京中新式印刷機器的技術,恰恰是由穆世子開發,多半也由穆國公府入股,這樣一來…… 蒙受穆國公府大恩的張太岳有些梗住了。 世上的事情,麻煩就麻煩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果真正鐵面無私,大概天下本沒有難事,可誰又能那么無私無畏,從沒有一點私心呢? 張太岳只能深深,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吐了出來。 “……其實再想想,這不過也只是文字上的小事而已?!彼p聲說:“作坊能關當然好,不能關的話——其實也不必大動干戈?!?/br> “不必大動干戈嗎?” 世子的眼睛瞪大了,仿佛顯得非常純真、非常無害,一點也沒有什么算計。而張太岳……張太岳只有苦笑: “當然,畢竟現在的朝局這么敏感,平白無故,實在不用妄生事端。大事化小,才最為妥當?!?/br> “所以還是為了朝局著想” “……是的?!睆執赖吐暤溃骸盀榇缶挚紤],要不就……直接查禁了事吧?”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為朝局穩定計,有的事情也無可奈何了。 總之,還是先苦一苦真君吧,罵名就由張學士來擔。 · 九月十一日,在闊別數月之后,憂心忡忡的中樞大臣終于收到了皇帝的旨意,至西苑謁見已經多日沒有露臉的飛玄真君,商議西班牙及呂宋方面的軍情。 數月不見,西苑內外又是修整一新,上下都換了陳設。久未進宮的重臣們格外小心,舉止不敢稍有差錯。他們在門外等了足足一刻鐘的功夫,才有某個從未見面的宮人出來,將他們領了進去。 相較于先前慣熟的李再芳與黃尚綱,這些新挑來的人明顯是粗粗笨笨,舉止甚為生疏;不僅方位辨認頗為艱難,走路時往往還要磕絆。但眾人看在眼里,卻一字不敢多問,只是垂頭跟在后面而已。只有穆國公世子低頭嗅聞風向,卻不覺生出了一點詫異: “怎么這么大一股煙味?” 第137章 引發 沒錯, 煙味。 當然,這倒不是什么危險之至的違禁品的味道(實際上穆祺也不知道違禁品到底是什么味道,他又沒有在虎門銷過煙), 而是一種熟悉的、濃厚的,由尼古丁與煙焦油所組成的老式煙草的味道;相當之霸道、相當之嗆人——如果你能在建筑工地外的民工宿舍中逛上一圈,那立刻就能記住這種氣味。 ……所以, 這是哪里來的煙草? 入值的重臣鼻子都很靈光, 一開門也立刻聞到了異味。他們并不知道所謂的煙草,只覺這股氣味刺鼻得離奇;雖然四處都有香花與清水做掩蓋, 但煙氣仍然揮之不去。等到宮人們打開角門將眾人領至御前, 那種怪異的氣味就更加的濃郁、厚重、令人不適了:隨煙霧飄散而出的,居然是大量龍涎香及頂級沉香的氣息, 最極品的香料與煙草尼古丁的味道混在一起,效果相當之難以形容——至少閆分宜許少湖李句容幾個老頭抵受不住,當場就咳嗽連連, 一張菊花老臉蹩得通紅。 還好,皇帝起居的宮殿最近剛經過鋼筋混凝土的改造,挑高增加跨度擴大, 通風條件大大改善。繞過了幾個狹小的拐角后, 外面的涼風從新開的窗戶中徐徐送入,幾位老登才終于能勉強喘一口氣來;他們接過濕巾擦拭頭臉,隨后左右環視, 卻見四面都是半人高的鎏金嵌銀香爐, 內里焚燒的都是積年的沉香,霧氣猶自氤氳不去。 自從上虞及抗倭幾次大勝以后, 飛玄真君萬壽帝君驕矜自得之余,那種天生天成的刻毒脾氣就順理成章的發作了。曲指一算, 真君芳齡不過六十,正是花枝一樣愛玩愛鬧、天真無邪的年紀。所謂人生白駒過隙,正當及時行樂;何況青春易逝,韶華難得,六十的夕陽正當頭?如今功業已成,若不能放縱享受大好人生,豈不叫秦皇漢武恥笑! 更何況,近日接連兩次海戰得勝,亦為真君的欲·望開辟了難得的良機。平日里皇帝倒也不是不想奢侈,但畢竟千秋萬代之后還要一張老臉,無論內里的貪欲多么熾盛,在外頭都得穿上道袍陰陽怪氣,四季常服不過八套的圣君人設堅決不能倒,撈錢只能靠白手套。但現在,有了中倭《金陵協定》作保,東瀛茫茫不可勝數的金山銀山、礦藏漁獲,基本已經敞開心胸,任由皇室染指搜刮,而再也沒有半分道德上的阻礙——千秋史書工筆,總不至于還要替倭寇喊冤叫屈吧! 正因如此,當今圣人迅速發現了封建體制中致命的bug——他要在中原加稅加費開礦山,涉及的利益太大得罪的人太多,搞不好就會將言官激得魚死網破;但他要在東瀛的銀礦金礦中撈上一筆,那都不需要內閣承旨擬旨,直接給閆東樓寫一張小紙條即可。大量的金銀秘密往來、隨意開銷,朝廷外臣怕還是懵懂蒙在鼓里! 這就是惡性bug的作用。新的通道開辟之后,輿論、言官、祖制,一切封建體系中對皇權尚有約束的機制都全部失效了;而在這種無拘無束的效用下,我們飛玄真君才終于完全展示出了他不受壓抑的本性,并以雄辯的事實向所有人證明,皇帝前幾十年的奢侈生活,還只不過是物欲上不值一提的牛刀小試而已。 宮闈事秘,具體的開銷是誰也不知道了。但如今環視一圈,看也能看得出宮中匪夷所思的奢靡。香爐中大量焚燒的是奇楠、綠楠級別的絕品沉香,一寸就要千金,往往有價無市;往日里皇宮的沉香都是靠著緬甸暹羅的進貢支撐,就連皇帝一年也只有半斤左右的用度,質量還很不好說。但如今南洋的航路開拓后天竺等地的香料也被開采了出來,真君立刻指示閆東樓,從倭國石見銀山中榨出了老大一筆白銀,運到南洋后足足買了八百斤的沉香回來。 ——沒錯,就是八百斤沉香木。 總的來說,這八百斤沉香木運回來以后,宮中立刻就備下了無數半人高的香爐;外市點上一爐,內室點上一爐,床頭點上一爐,書房點上一爐,廁所再點上一爐。貴逾千金的香氣四散飄蕩,日日夜夜氤氳不去,將偌大宮殿的每一處都沾染了浸透了,據說連真君換下的褲衩子都是香的…… 這種將極品香料當木柴焚燒的搞法,還僅僅只是真君揮霍的金山銀山中濺射的一點小小光華;而這點小小光華,已經足夠讓見多識廣的重臣們目瞪口呆了。但更大的震懾還在后面,等到眾人在御座珠簾之外依次跪坐,簾中當的一聲銅磬悠悠,兩邊的侍女依次上前,為大臣們送來點心。但與往常的茶水酥酪不同,這一回端上來的居然是小金爐子上熱著的一個變窯瓷碗,內里是盈盈一碗,仿佛殷紅的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