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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皇帝偷看心聲日志后 第108節

    ——六百萬兩現銀?

    喔,不要誤會,世子倒不只是為區區六百兩的數字而驚訝;事實上人在朝廷久經磨礪,這種數字也不算稀奇。別說國庫每年的進項,就算是內閣中幾位大人家中的浮產,一一抄下來都絕不止六百萬兩;至于許閣老家幾萬畝水澆地、數百紡織作坊之類的不動產,其價值更不能以區區金銀計算。所以說,六百萬兩這個數字其實并不驚人,驚人的是“現銀”。

    他們哪兒來的這么多銀子?

    自兩漢將露天的金銀礦開采殆盡之后,中原就成了不擇不扣的貧銀國,白銀礦產比銅礦還更為短缺;朝廷一年的歲入是一千七八百兩白銀,但大半都是用糧食布帛及銅錢折算,真正能入庫的現銀也就三五百萬兩上下,足可見資源之匱乏。在這種大背景下,貪官們靠文物田產和珍玩攢出高額身家不算稀奇,稀奇的是居然真能在此貧瘠之至的儲藏中搜刮到數百萬兩的白銀。

    要知道,歷史上閆閣老倒臺閆黨傾覆,抄家名錄《天水冰山錄》中,現銀也不過只有百萬余兩??!

    考慮到閆閣老與小閣老的撈錢手段,這樣怪異的對比更是匪夷所思之至……天下厚顏無恥之撈錢圣體,難道還能在同一個時代出兩個嗎?

    大安的百姓,總不至于倒霉到了這個地步吧!

    在場眾人倒并不清楚中原礦藏的底細,但這也不妨礙他們敏銳察覺到數字之后詭異莫名的現實。所以滿朝重臣屏息凝神,繼續聽皇帝闡述錦衣衛上報的荒謬事實:

    “……欽犯的逆產大半都存在地窖中,沒有來得及運走?!闭婢坏溃骸八麄兇蜷_了地窖,發現里面滿滿當當都是銀子——還不是一錠一錠的白銀,而是熔融之后鑄成了上千斤的銀球,搬也搬不動……”

    穆國公世子垂下了眼睛,收斂住漠然的神色:

    什么叫“上千斤的大銀球”?不過“沒奈何”嘛!

    所謂“沒奈何”,應該是白銀大量輸入中原后富商們的發明,因為銀子太多用也用不完,所以干脆熔鑄成大銀球儲存起來。一個大銀球上千斤重,就算是盜賊打開了地窖也絕對沒法全偷走,所以號稱“沒奈何”。通過這樣原始而可靠的的手段,巨量的白銀被沉淀在層層深土之下,誰也不能估算出具體的規模。

    當然,這種土撥鼠一樣的深斂密藏,正是所謂地主階級反動性的深刻體現之一。巨量的財富被嚴密封存在土中,既不用做投資也不用做消費,從此脫離于社會循環之外。新技術勃勃生發而嗷嗷待哺,守財奴卻占據著巨額的金銀抱殘而守缺,切斷循環阻絕革新,直到將整個文明拖入到僵死的絕境中為止……什么叫地主階級阻礙生產力發展?這叫地主階級阻礙生產力發展。與這老僵尸一般的角色相比,資產階級再怎么血腥殘暴,那都是生機勃勃的先進力量——至少人家還會投資技術研發,推進社會進步嘛!

    當然,這守財奴一樣的習慣弊端多多,卻無疑是大大便宜了抄家的錦衣衛;“沒奈何”圓球盜賊搬不走,急于逃命的欽犯更搬不走。巨量的白銀留在原地,極大的震撼了負責查抄的皇帝親信,也當然極大地震撼了皇帝本人。

    所以,真君稍一沉默,冷冷開口:“這些欽犯哪里來的這么多白銀?”

    這句話簡直明知故問,在場的人都能將答案猜個七七八八。但正因為彼此都有猜測,所以反而不好開口。如此尷尬的等待片刻,還是老實人李句容硬著頭皮回話了:

    “……大約是走私所得?!?/br>
    “走私所得?!被实圯p輕道:“走私的規模有這么大嗎?”

    李句容:…………

    ……你這話還讓人怎么接?

    不過,寥寥幾句問話之間,飛玄真君萬壽帝君終于將他的底細給抖出來了。說實話,如果錦衣衛抄出的是一堆古玩珍寶稀奇玩物,甚至哪怕只是十余萬幾十萬或者上百萬白銀,可能真君也就欣然笑納了;但六百萬兩白銀實在是太大了,巨額的數字以量變引發了質變,反而激起了皇帝難以揣測的恐懼——起碼有六百萬兩以上的白銀悄無聲息地流入了國內,而他居然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撈錢可能不是什么問題,京城里其實多得是撈錢沒夠的廢物,更不用說還有閆氏父子之類的奇才;飛玄真君和光同塵,其實也不是不可以忍耐;但這樣一筆富可敵國的資金完全逃脫了中樞的掌握,那才成了天大的問題!

    土地房產需要費力折變,古董字畫只能在小圈子里流通;但金銀不同,金銀到了哪里都能使用,到了誰手上都是天然的貨幣。六百萬兩白銀沉甸甸在手,如果真是不計代價地砸下去,在家里養個上千死士恐怕都不是難事;到了那個時候……

    真君當然愛錢,但更愛的卻是皇位。也正因為如此,昨夜他收到線報后并未狂喜,而是勃然發怒不可自制,千萬種猜想徘徊于胸口,乃至于輾轉不能入睡,竟因此傷風致病,不能不扶病召見內閣。

    雖然如此,大半夜未睡的真君思路依舊清晰。他以手捶床,厲聲道:

    “——原來規模如此之大,朝廷居然都還不知道!內外大臣,真是當的好差!”

    眾人趕忙垂首謝罪,內心卻各有嘀咕。說實話,走私集團一口氣整出這個大活,諸位重臣確實頗為驚異。但思來想去,這種私下的貿易怎么會興盛到這個地步?還不是幾代皇帝忽視海防忽視貿易,一紙詔書一禁了之,上下擺爛出來的結果。只不過真話難聽,大家只有沉默而已。

    可皇帝當然不會做什么反思,所以一室靜默之中,只聽到他陰陽怪氣的低語:

    “幾個走私的官,地下的現銀就有五六百萬,朕每年卻還要向人討錢過日子!朝廷成了這個樣子,朕還蒙在鼓里!沒有靠得住的人了,一個一個都是如此……”

    一干重臣默默低頭,以鼻觀心,是真被這老登整得有些疲了。大家也不是不能理解皇帝缺失安全感后的歇斯底里(當然這老登對安全感的要求也太高了),但這種養癰遺患的事情終究是飛玄真君親手姑息出來的;事情的發作并非一朝一夕,平復當然也并非一朝一夕;再說了現在錢也抄了人也殺了,皇帝就是不滿到了極點,眼下又能如何呢?做人總還是要現實一點!

    皇帝也不是無所不能的,至少不能叫大臣們把死人復活以后再拷問一遍。所以大家以驚人的默契靜靜等待,等待著皇帝發完這股邪火恢復鎮定——以往日的經驗來看,這大概也是應對老巨嬰唯一的辦法了;所謂處變不驚,莊敬不移,則圣上躁怒自去云云。

    可惜,他們還是太低估了真君作妖的本事了。在陰測測放完話以后,皇帝咳嗽了幾聲,喝了幾口心腹太監捧上來的熱水,冷冰冰開口:

    “這些銀子總不會從天上掉下來。朕聽說,如今只有那泰西的什么‘西班牙’,國庫殷富,有資格出得起這么多的白銀?!?/br>
    眾人:……???

    第128章 擔憂

    皇帝這一句話猝不及防, 在場眾人都頗為愕然,在靜默片刻之后,還是老實人李句容小心開口了:

    “陛下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是?!闭婢渎暤溃骸澳苣玫竭@么多銀子, 必然是有西班牙人在背后扶持!”

    李句容更茫然了。大安倒不至于閉關鎖國僵死封閉如滿清,但作為螺絲殼里的天朝上國,對外藩的消息基本也興致缺缺。李句容出身江南, 能分辨出泰西諸國中有個“西班牙”, 已經是文官中難得的博學了;你要讓人家再詳細了解西班牙崛起興盛染指東南亞之種種底細,那確實是難為人子。

    所以……所以他躊躇半晌, 還是小心開口了:

    “茲事體大, 臣不揣冒昧,敢問陛下何以知之?”

    飛玄真君……飛玄真君忽地默了一默。

    當然, 皇帝的推論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六百萬兩白銀不可能從天上掉下來,考慮到現在倭國的伏見銀山還沒有大規模開采,那普天之下, 只有西班牙人在美洲開拓出的殖民地,才能提供這種量級的白銀儲備。新大陸是真正的物產豐饒無所不備,僅僅墨西哥波托西銀礦一地, 金銀的產量就相當于全世界總和的一半——只有這種級別的礦產, 才能支撐起西班牙人揮霍無度的開銷,喂飽沿海這漫長而細密的走私鏈條;因此,在確認了白銀數量之后, 這罪魁禍首就不可能有其他人。

    這個推理極為縝密, 極為精彩,堪稱是飛玄真君詳細閱覽天書以后融會貫通之集大成;但問題在于, 怎么才能把這個推理向一無所知的李閣老解釋清楚——錦衣衛并不兼管海外事務,宮中也沒有其他獲取情報的途徑, 總不能胡亂開口,泄漏了自己手上的天書吧?

    皇帝只能沉默。

    這種沉默更讓李閣老茫然了;他小心翼翼的左右張望,生怕自己是在無意中觸犯了什么忌諱??蓙砘乜戳艘蝗?,前后站著的閆分宜許少湖雖爾屏息凝神,作惶恐不勝之狀,但卻并沒有驚駭差異的神色,儼然是對皇帝的推斷早有預期,并不懷疑——誒不是,你們憑啥不懷疑???!

    難道這倆老登和皇帝之間有了什么不足為外人道也的默契嗎?難道內閣也開始搞什么排擠與封鎖之類的職場霸凌了嗎?這也太混帳了吧!

    李句容驚駭不已,一時間冷汗涔涔,狼狽不勝;在如此尷尬的境地中,居然是站在身后的穆國公世子向前一步,出聲替他解了圍:

    “臣與戚元靖海剛峰等審問過俘虜的倭寇,確曾查得實據,西班牙人居心叵測,在沿海多有不軌之舉?!?/br>
    這一句話算是給猶豫的真君下了個臺階。他恰到好處地哼了一聲:

    “彼國狼子野心,竟爾跋扈至此!”

    世子垂下了目光,沒有再附和什么。說實話,在大航海時代雄踞道德高地而譴責什么“狼子野心”,那就簡直是拘泥不化,隱約有種阿q的美了;在世界局勢風起云涌的時候,能夠以傾國之力遠渡重洋的勢力,哪一個不是狼子野心呢?

    事實上,如果真將倭寇的供詞一一理順,那覬覦沿海的何止西班牙一家?葡萄牙英吉利荷蘭法蘭西,泰西藏龍臥虎,從殖民者老巢里卷出來的沒有一個會是省油的燈;如果真要上綱上線,那這事情是追究不完的——說白了,如今大爭之世綱紀墮地,講究的就是寇可往我亦可大炮往海岸線一擺就能征服一個國家;在這種大爭之世,你搞道德批判是肯定沒有什么用處的,除非能把軍艦開到對方家里,好好批判泰西人的十八代祖宗。

    顯然,皇帝也并不指望著幾句嘴炮能起什么效用,種種的鋪排伏筆,只不過是為了最緊要的一句話而已。他在床上調整了一下姿態,居高臨下地表示了不滿:

    “西班牙人圖謀沿海如此之久,禮部居然一無所知!人臣辜恩溺職,竟至于此。朕把料理外藩防備邊務的事情都交給了他們,他們卻弄成了這個樣子。要是讓禮部再這么敷衍下去,恐怕到了西班牙人炮轟天津港的時候,朝廷才能如夢初醒!”

    這幾句話聲色俱厲,雷霆萬鈞當頭而來,真是絕無喘息辯駁的余地;所有人趕緊伏地謝罪,惶恐莫能承受。而真君毫不停歇,靠在軟枕上繼續開火:

    “這樣的暮氣沉沉,玩忽職守,能指望他們辦成什么大事?國事蜩螗至此,內閣受朕托付之重,正該把擔子給挑起來!”

    大家都趴在地上老實裝死;但聽到“把擔子挑起來”后,閆閣老心頭卻不覺一跳,本能地嗅到了某種香甜甘美的味道。

    “老臣昏憊?!彼⌒牡溃骸笆ド系囊馑际恰?/br>
    “你們找幾個信得過的大臣,把對泰西的事務先管起來?!被实凵驳溃骸昂I系氖虑椴荒茏尪Y部再敷衍了!先前是倭人犯境,如今是西班牙人作祟,后面又會是什么外夷來鬧事?將來若有大事,總該有個衙門統一管轄,才能不出亂子。如今時辰還算寬裕,先把衙門的架子搭起來,將來再辦事也不遲?!?/br>
    果然是權力的味道!

    朝廷有司各有其職守,因循守舊不可動搖;自高祖定《大誥》以后,外交朝貢的事務就統由禮部負責,即使內閣權勢青云直上,輕易也不能動搖——究其根底,內閣大學士不過是皇帝臨時設置的秘書職位而已,在正式的品階及法定權限上,根本無法正面壓制聲勢赫赫之禮部大宗伯;即使強勢如當今閆閣老,對禮部也只能旁敲側擊,以陰濕詭詐的手段勉強達成目的而已。

    也正因為如此,皇帝這幾句呵斥看似凌厲,但句句都敲在了閣臣們的心里——有了金口玉言公開作保,內閣就有了合法介入外交事務的權限;一旦有了這合法的權限,那以閆分宜許少湖等老辣凌厲的權謀手腕,用不了半年就能把禮部架到天上兩腳離地,成為京城內又一個乖乖的吉祥物。名分就是權力,權力就是影響力,潑天的影響力平白到手,誰能不喜歡?

    所以,皇帝的呵斥真正是充滿了對近臣的偏私,無異于是對內閣政治站位的巨大獎賞。重臣們外表戰栗而內心喜悅,只能老老實實載行一禮,表達莫大的感激。

    皇帝哼了一聲,隱約感覺到了一點發泄情緒之后難以掩飾的疲憊。對于躺平擺爛敷衍了事的老登來說,愿意費力切割權力調整機構,已經是他勵精圖治的極限了,其余已經再不用費力;接下來種種的瑣屑繁雜事務,自然是該交給貼心的白手套,而不必勞動至尊至貴的天子了。

    他閉目休息片刻,隨意揮了揮手,下令逐客:

    “就這樣吧,下去擬旨來看,把事情辦好再說?!?/br>
    ·

    幾位重臣依次退出了宮殿,卻見門外已經是白雪紛飛,寒風獵獵撲面而來,兜頭吹來了一捧飄飄揚揚的雪花。僅僅是殿中君臣奏對的這大半個時辰的功夫,宮墻內外居然已經是白雪皚皚,蒼茫一片,連行走都頗為艱難;大家只有佇立御階之上,等著小太監打掃殘雪,呼喚暖轎。

    眾人眺望著這白雪中掩隱的紅墻,一時竟爾默默無言;直到隨行的宮人折返回去檢查燭火,站在人堆中的李閣老才輕輕開口:

    “圣意一下,天下恐怕又要多事了?!?/br>
    閆閣老愣了一愣,似乎是想不到居然會是李棉花搶先開口,于是微微一笑,盡量敷衍:

    “內閣要把泰西的事務都給接過來,當然是要多事的?!?/br>
    這一句說完,就連穆國公世子都忍不住看了一眼閆閣老——嘖嘖,在皇帝的旨意中,還只是讓內閣把泰西的事“管起來”;到了閆閣老嘴里,就成了“都接過來”;一字千金,微言大義,多年混跡的老官僚,政治水平就是高啊。

    李句容稍稍猶豫,卻又道:“要只是內閣多一點事情,其實也沒有什么。只怕紫微有所舉動,彗星將入室、壁之間?!?/br>
    聞聽此言,重臣們的臉色都有些微妙。在場的都是考場里卷出來的博學鴻儒(好吧世子也許不算,但他可以回去問張太岳嘛),當然知道李句容意下所指。天象五行中,所謂“彗星出室、壁,天下兵大起”,彗星經天紫微搖動,都是國家要大興干戈的征兆。而李句容以此言之,其實是委婉表示了自己的憂慮——皇帝開設一個新機構本來也無所謂;但開設新機構的目的又是什么?

    顯然,作為貼近皇權而實時沐浴圣恩的近臣,內閣中所有人都能清楚明白的領會到真君的意圖——臥病在床憔悴支離之時,居然都還念念不忘于剝奪禮部的權限統合料理泰西事務的機構;那請問,這個千辛萬苦乃至于逾越了以往一切慣例的新機構組建之后,難道只會滿足于行禮如儀的廢話么?

    就以真君召見大臣時的陰陽怪氣,你總不能說他是親西方派吧?

    話趕話說到了這里,再做掩飾也沒有意思了。閆閣老沉默片刻只能嘆一口氣:

    “身懷利器,殺心自起;這也是自然之事,不足為奇?!?/br>
    的確是不足為奇,甚至可以說完全在意料之內。當你擁有了天下無敵的軍事力量,當然看到誰都想賞個兩巴掌,最好連仇人家的雞蛋都得搖散黃。孝武皇帝早年也是很小心很謹慎的,處理對外關系非常細致;但在掌握了衛青霍去病確認自己的騎兵所向披靡之后,那立刻就是滄海之水浪打浪,一次更比一次浪;匈奴大宛龜滋朝鮮西南夷,沒有一個不曾領受武皇帝感人肺腑的大恩大德。更不必說,當今圣上掌握的武器還比昔日之孝武更多且更為更牢靠,還絕沒有英年早逝打亂戰略布局的風險——這樣巨大的優勢,你怎么能讓老登忍住不浪呢?

    自古以來,中原的皇帝基本就只有兩個狀態,要么是國力傾頹下封閉自守,不能不龜縮在一畝三分地里當螺絲殼中的天朝上國;要么就是兵力強盛雄心勃勃,執敲撲以鞭笞天下,要當全世界所有大小方國的親爹——當然,后一個目的往往太過于宏偉,所以大部分明君也只能是盡力而行,所謂不忘乎本心,能當多大的爹就當多大的爹而已;但現在就不同了,在看過了一系列戰報及火箭的生產數據后,內閣中的幾位已經隱隱有了某種共識:以如今即將武裝的火力看,飛玄真君搞不好是真能宣了全世界的!

    ……對于安穩了幾十年的重臣來說,這其實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所以大家都默然了。

    大概是見在場氣氛實在過于凝固,還是長袖善舞的許閣老出聲安慰了一句:

    “李兄何必如此杞憂!以圣上的口諭,所謂籌辦泰西事務的衙門,不過也只是臨時的安排而已,將來自然另有安排?!?/br>
    “臨時的衙門?!崩罹淙輷u一搖頭:“少湖何必自欺呢?按皇上的意思,日后征戰什么西班牙、葡萄牙的事務,多半就由這個衙門統領了。幾位應該知道,這樣的衙門,是將來能輕易裁撤的嗎?”

    ——當然不能啦!

    他這話一出來,其他幾位閣老猶可,倒是綴在后面默不作聲的世子忽然抬頭,不覺多看了李閣老一眼,神色頗為古怪:

    臨時設置、統合軍務、由皇帝親信的大臣組成,只向皇權負責——這不就是軍機處嗎?

    只能說古往今來所有皇帝試圖集權的手腕都相差無幾,讀歷史讀多了總會有莫名其妙的即視感,也不知道誰該向誰付版權費。但以過往的經驗來看,這種名義上只是“臨時”的機構往往一臨時就會臨時個幾百年,直到將正式的六部徹底架空,把軍權財權侵奪干凈為止——這個趨勢往往是不可阻遏的。

    都是千年的老狐貍,即使沒有軍機處的經驗作為提示,大家也知道飛玄真君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所以李句容嘆了口氣:

    “其實衙門不衙門也沒有什么,但兵鋒驟起,總是叫人惶恐……”

    他回頭看了一眼穆氏,隨即微笑:

    “……當然,有世子的火器在,攻堅克難總是不成問題的。但天下的事情,并不止勝敗二字……”

    總歸是在外人面前,李句容點到為止,沒有說出什么“百戰百勝而國必?!敝惖膯蕷庠?。大家點到為止,彼此都能默喻了。

    ·

    佇立等候片刻,小太監們終于將車轎喚了過來。西苑不能騎馬,所以眾人只有冒雪走出角門,彼此告辭后上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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