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聲日志后 第64節
一旦這些力量擺脫了控制,一旦這些力量意識到了自己的利益,一旦這些力量活躍起來—— 他聲音都變尖了:“你是要——” “不是‘我是要’,而是‘我將要’?!蹦蚂骷m正他:“實際上在系統泄密之前我都沒有什么明確規劃,直到看到了這幾張地圖后猜出來了將來的計劃——當然,這個計劃的確很匪夷所思,用生產力撐死一個封建王朝什么的……” 這句話還真是貼切,狂飆的生產力是不可能長久容忍一個落后制度的,新興事物必然會撐破腐朽的胎胞,從舊事物的殘骸里誕生出更加強壯,更加有力,更能與生產力相適宜的社會。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如果生產關系太過于落后,那么掌握著先進技術的力量就會撕爛這個關系,為自己量身打造一個全新的制度。 這是兩人都很熟悉的過程,偉大的變革,光輝的更替,文明永恒的新陳代謝。 “你說得也太輕巧了!”劉禮大聲道:“‘撐死’!難道技術到了之后社會就會自然而然的進步嗎?事情哪有這么簡單!” “事情當然沒有這么簡單?!蹦蚂餍钠綒夂停骸八晕也盘匾庹{整了工廠的布置嘛?!?/br> 劉禮目瞪口呆。 “將生產武器的兵工廠安放在工業園區附近,意味著一旦工人組織起來,就可以迅速控制武器庫。工業園區緊挨的就是交通要道和經濟中心,一旦被起義軍控制,整個國家的經濟立刻就會陷入停擺。然后再以發達的文化產業和通信技術向四面宣揚自己的主張,那就是群起響應的節奏了?!蹦蚂麈告傅纴恚骸斑@是典型的三心震蕩的思路,由文化中心帶動經濟中心,由經濟中心彈壓政治中心,最后摧枯拉朽,一舉成功——任何一個近代國家都絕對不會容忍這樣的局面,但現在嘛……” 統治技術也是有一個迭代升級過程的。封建王朝很擅長應對流民、應對藩王、應對叛亂,但卻絕不可能了解這種前所未有的造反模式,屬于新時代的偉大力量??墒澜缟献钜?,恰恰就是這個信息差。 “當然,僅僅靠這一點還不夠?!蹦蚂鼽c一點屏幕,從中召喚出一片新的論文——看來為了今天的幾句話,他也算是花了血本了:“為了增加勝率,我還得在軍事上動一點手腳……” 論文中的圖表閃閃發光,顯示在甲寅變法之后,戚元敬等新銳將領都得到了極為迅速的提拔,躍升到了極高的位置。自然,這倒不是說戚將軍會偏向于穆國公世子,穆國公世子也并不在乎什么兵權,他需要的是另外的東西: “戚元敬練兵有個習慣,喜歡選用吃苦耐勞的礦工;因為工人天生就有組織性?!蹦蚂鞯溃骸叭绻麑⑦@個習慣繼續推廣,照著他的辦法多多的練兵,那就意味著大量的工人會進入到軍隊之中。他們會學到軍事訓練的技巧,掌握臨陣殺敵的本領,明白組織軍隊的要義。這些人一旦被軍隊放回去,那效果嘛……” 完全不受控制的經濟,野火一樣蔓延的輿論,接受了軍事訓練的工人,把守著要害的工廠……這就是穆祺精心為飛玄真君為后續君王所準備的大蛋糕。這個蛋糕的每一口都是甜的,只有吃到最后的最后,才知道等待著皇帝的會是什么。 劉禮愣了片刻,只能道:“你這想得太順暢了……萬一有人破壞呢?” “那就讓他破壞吧?!蹦蚂髀柭柤纾骸叭绻茐奈业挠媱?,大概有兩個辦法;第一個是在現在就覺醒前看五百年后看五百年的眼光,搖身一變化身為世界上最厲害的經濟學大師,隔著幾百年的經驗一眼看出我的用心;第二個辦法就是痛下決心狠狠改革,將這么個破爛溜丟的制度改造得能夠適應生產力管理生產力為止。兩個辦法隨便選,我都沒有什么意見?!?/br> 劉禮:………… 顯然,如果大安朝真有這樣牛皮可以以一人逆轉生產力發展趨勢的偉大人物,那也用不著穆祺來救場子了??v觀整個王朝歷史,有本事能動一動制度的大概也只有張太岳一人——但且不論他有沒有這個能力辦這樣的大事,就算真的要忠心保衛王朝一百年,那還有皇權這個無大不大的頂級豬隊友在拖著后腿呢。 改造制度?你是不是太瞧不起我們擺宗啦?! 這就是陽謀,一旦開啟便萬難拒絕的陽謀。不過…… “……我原本還以為你會親自動手?!眲⒍Y慢慢道。 “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情啰?!蹦蚂鞯溃骸拔耶斎灰蚕脒^親自動手,但時間很可能不太夠了,而且也未必料理得干凈?!?/br> 說到此處,穆祺也不覺停了一停。在穿越之初,他不是沒有升起過這樣激烈而躁進的念頭;但封建制度卻的確是世界上最絕望的惡龍,可以輕松碾碎掉一切徒勞的抵抗;而到了現在,他才終于明白了自己的責任。 功成不必在我,而所為必不唐捐;新生的力量即將冉冉升起,如日未央;為了這光輝燦爛的新世界,稍微的忍耐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曾經見識過這個新世界,所以當然不會懷疑新生力量的強大。這個新生的階層曾經他們的時代取得過那樣輝煌而偉大勝利,那么同樣的,在這個新的世界里,它也必將以自己不屈不撓的努力達成自己的目的——在這樣的目的面前,他那一點小小的聰明又算得了什么? 不過,在新生的力量登場之前,前輩們還得履行最后的使命,做好打掃舞臺的工作。 “……當然,變法的進程如此之快,生產力發展如此之快,還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蹦蚂鲊@息道:“速度快到了這地步,很多東西都要被迫加速了?!?/br> 劉禮:“……你要干什么?” “巨大的變革最害怕的就是外部干涉,所以得提前把外面一圈給處理好?!蹦蚂鞯溃骸霸谲娛录夹g與組織力占據絕對優勢的前提下,徹底掃平周遭的勢力,確保在國內陷入僵局時外敵無力干擾,給新的力量騰出充足的、完全的發展空間。所以,可能在變法初步完成之后,就得逐一對蒙古倭國和女真人動手。當然,東南亞也不能疏忽,交趾也是很大的麻煩……” 他停了一停,又道:“……而且吧,這也有我的一點私心。大概是生性過于軟弱吧,我總還是不想流太多的血?!?/br> “……啥?” “革命是一步一步發展的,在事情的最開始往往并沒有人想大開殺戒,直到環境一天比一天緊張,局勢再也不受控制?!蹦蚂鞯溃骸叭绻麙咂搅送鈹?,那么起義就可以在一個相當寬松的環境中進行,不必擔心外來的干預。在這種氛圍下,只要皇帝沒搞出太多血債,是很有可能保住性命,平穩離開的?!?/br> “這也算是我對老登的一點報答吧,我果然還是個保守派啊?!?/br> 第74章 貿易 六月二十五日, 飛玄真君萬壽帝君再次召見了監國的裕王及內閣,就重大事務作出訓示。 李時珍的醫術果然是神乎其神,又或者是飛玄真君心情大好體質強壯, 短短幾十天的功夫,皇帝居然已經能太監的攙扶下下地行走,口齒清晰的發表意見了——當然, 這些意見仍然是簡短而精要的, 通常不會超過二十個字,因為頭部的后遺癥并沒有完全消除, 說多了就容易流口水, 然后啊巴啊吧,一塌糊涂。 但不管怎么樣, 皇帝畢竟沒有蹬腿,而且還神志清醒精力充沛,可以充分表達自己的意愿。那么在大安這種絕對的皇權體制下, 所有人都只有立刻歸隊,表達對飛玄真君萬壽帝君毫無保留的忠誠和馴服,而飛玄真君亦絕不放過這個機會, 開始在問答之間打壓替他看了幾個月朝政的裕王, 有意無意的重新塑造皇帝權威。 大概是憋了這幾十天一語不發,已經是忍得口中都要淡出個鳥來,所以這一次訓示中陰陽怪氣的濃度大大超標, 熏得連久經考驗的內閣重臣們都忍耐不住了。匯報之中, 裕王但凡有什么事疏漏了馬虎了,盤坐在軟榻上的飛玄真君立刻抬一抬眉, 輕描淡寫接過李再芳遞來的藥茶,吹一口氣慢慢細品;滿殿重臣就只有站立不動, 如芒刺背如鯁在喉,在絕對的沉默體會難以言喻的緊張;但如果事情辦得太好太積極也不行,因為飛玄真君會抬眼看自己的親兒子,然后很和藹、很緩慢的說出一句話來: “做得倒是不錯。朕的兒子對朝局這么上心,以后可以自己慢慢的管嘛?!?/br> 眾人:………… 哪怕大家都是在真君的大陰陽術中歷練出來的,也實在被他這種近乎不可理喻的神經質弄得有些心力交瘁了。而首當其沖受害最深的則是裕王——他也不是沒有想到過今天的局面,所以全程基本是只答不辯瘋狂道歉;但飛玄真君的一張利嘴確實是攻擊力強悍,三言兩語就破了他好大兒的防,直接把人給整懵逼了。 真君搞了這么多年的二龍不得相見,他兩個兒子對親爹的了解還遠不如司禮監的太監,也基本沒有什么接觸政務機會。先前距離產生了美感,可能還真覺得國家中樞是什么坐而論道揖讓而升的高端場所,現在被劈頭蓋臉的陰陽一頓,一顆可憐的小心臟立刻就破碎了: 我的媽呀,朝廷就是這么辦事的嗎? 這種在大劑量pua里摻雜少量正事的搞法,對剛剛涉足朝政的裕王來說還是太刺激了。而且現在又沒有貼心貼腸的高師傅在旁邊時時庇護,性子本就柔弱的裕王只能目瞪口呆,畏畏縮縮的垂首聽飛玄真君發爹癮。 ——說來也是可憐,在場的都是被口水磨練出來的老油條,承受力絕不是尋??梢员葦M,但裕王這種普通人就很難抵御精神壓力了。如果細細想來,搞不好裕王就是被自己親爹的狂悖和無常整出了習得性無助,上臺后雙手一攤直接將朝政全權委托給了內閣料理,才有了后來高肅卿張太岳接連主事,賢人當軸后國事幾乎復興的局面。 ……咦這么說起來還真是禍兮福之所伏,要是老登多活幾年再折騰折騰自己的好大孫,搞不好還能讓擺宗學會共情,在壓力中通曉一點人性呢。 敲打完好大兒之后,真君心情愈發暢快。其實按李時珍的醫囑,他現在剛有好轉,絕不能勞心費力思考太多,所以暫時也不可能解除裕王監國之權。如今陰陽怪氣嘴炮一番,除了敲山震虎威懾不軌之外,純粹就是找找存在感。這幾個月大家埋頭辦事老實當差,日子也過得太舒服太順心了。這樣輕松友愛和諧團結的氛圍不利于政客們的奮斗,所以總得讓老登出來發表一番妙論,才能讓大臣們知道自己是在誰的手底下混一碗飯吃,以及這碗飯到底有多難吃。 帶著大家憶苦思甜重溫舊夢之后,真君心滿意足的停了一停,在人群中逡巡片刻,選擇了他下一個迫害對象: “穆祺上來?!?/br> 穆國公世子愣了一愣,老老實實的站了出來,恭敬行禮。 皇帝簡短道:“朕看了公文,你和閆東樓辦的海防海貿很好?!?/br> 聽到“閆東樓”三個字,左右侍立的幾位重臣稍稍抬頭,不覺望向了站在前方的閆閣老。朝廷高層都是各管一攤,除了皇帝下旨公議之外,基本不會過問同僚的政務;大家都知道穆國公世子管著海貿海防和宗藩改革,只是沒想到現在居然是和閆分宜的親兒子一起在辦事;如今聽皇帝提到這么一句,各位人精的心里都有了嘀咕——閆分宜這幾日明里暗里都在和穆國公世子為難,刀光劍影處處險惡,看起來還頗為驚心;但私下里居然還縱容自己的兒子和對頭搞合作? 這老登到底要做什么? 穆祺躬身謝恩,又道:“陛下過贊,臣愧不敢當。海防的事情牽涉國家的根本,在上是仰賴陛下殷殷垂諭,深謀遠慮;在下是仰賴各位堂官實心辦事,才有如今的一點成就。在料理朝貢及海貿的諸多事宜時,工部侍郎閆東樓便曾參贊機要,于籌款及招商諸事多有見解。至于臣廁身其中,不過略盡綿薄而已?!?/br> 好歹在御前混了這么幾年,世子還是吃過見過的。這一番話向上恭維皇帝,向下分功諸位大臣,順手還抬了合作伙伴一把,向上向下都管理到位,是相當得體,相當有身份的。 但正因為如此之體面從容切合要害,方才還微有詫異的諸位重臣心下一緊,立刻生出了莫大的波瀾——朝中有公事有私事,僅僅是合作辦點公務還不算什么;但如果能讓世子特意在皇帝面前提上一嘴,那閆東樓和穆國公府的關系就實在是不可言說了! 龍頭一望點石成金,皇帝的注意絕對是這個時代最為珍惜最為罕見的政治資源,不要說這樣長篇大論的夸贊什么“實心用事”,哪怕只是在御前輕描淡寫點上一點,那也是一字千金莫可比擬,足以讓人感激到至死不忘的重大恩惠——但現在呢,現在世子三言兩語,居然就把這個恩惠給出去了! 你要說這兩人之間沒啥勾結,純粹是一片公心為國辦事,猜猜袞袞諸公會不會信? 所以一瞬之間,看向閆閣老的目光立刻就不對頭了。先前還是隱隱約約若有似無,但現在就是凌厲老辣尖銳如刺,帶著莫大的懷疑與深究——當老子的唱白臉公開跳反,做兒子的唱紅臉私下勾搭,你們姓閆的是幾個意思? 一魚兩吃是吧?! 當然,現在大家還搞不清楚閆家一魚兩吃的真正目的,但這也不妨礙各位重臣以最大的惡意揣測閆分宜的黑心爛肝與陰狠毒辣——我們得罪不起飛玄真君,還不敢猜忌猜忌你嗎? 被這樣懷疑而尖銳的眼光包圍,即使以閆分宜的城府之深,一時也頗難承受。但偏偏形勢如此,他又實在無力回駁(難道躺下來打滾說兒大不由人?),只能干站著發呆而已。 殿中氣氛詭秘異常,偏偏又無人吭聲?;实鄣哪抗廨p飄飄掃過,再問出一句: “朕看你昨日上的折子,海防上似乎還有麻煩?!?/br> 穆祺微有詫異,心想老登莫名其妙還會關心起了海防海貿,真是天上下起了紅雨;于是斟酌片刻,小心解釋: “如今內閣給兵部撥了銀子,在打造火器,選練水手,但現在戰船不夠,就是人手齊備,也無用武之地?!?/br> “既然戰船不夠,為何不造船?” 世子束手道:“回陛下的話。海事荒廢已久,造船的工匠都要重新挑選。而且……而且中土地力稀薄,可充作船只龍骨的大木頭也不足了?!?/br> 數十日之前穆祺以掌機要的名義接手海防,下了狠心仔仔細細查過一遍,才知道當下最大的麻煩,最難以逾越的障礙——在第一次工業革命完成,鐵甲艦發展成熟之前,建造大型船只絕對離不開巨型樹木;可偏偏中華大地開發已久,五百年以上的巨木基本被砍伐殆盡,實在是難以承擔了。 十年陸軍百年海軍,在前工業化時代,造船業就是這樣奢靡到匪夷所思的行業??梢杂脕碓齑哪绢^只有那么一點,用完了就只有等百余年后環境再更新版本。而中國歷來的木制宮殿又消耗實在太多,上千年的營造折損下來,可以用在海船上的資源已經所剩無幾了——兵部總不能把紫禁城的大梁拆了去造船嘛。 問題這樣的尷尬而具體,也無怪乎歷代皇帝都視而不見,干脆采取鴕鳥式的逃避政策,但逃避顯然不能解決問題,穆祺稍一躊躇,終于開了口: “以現在工部儲備的木料,最多也只能造一些七八尺的小船,用之于長江或可,卻絕難在汪洋大海中取勝。為今之計,還是得設法建造大型的艦艇,否則海防無從談起……” 他話還沒說完,全程默然的閆閣老忽然開口了: “大型艦艇?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世子到哪里去找數十丈的木頭呢?” 他停了一停,又故作驚訝: “不會是到云貴遼沈一帶去砍伐吧?想來想去,現在也只有這兩處還有木材了?!?/br> 閆家是靠搞工程修道觀爬到的現在這個位置,對全國的木料分布了如指掌,所以聽到世子提了一嘴木材,立刻就能將老底摸個清楚——沒錯,歷代開采數千年以后,大概也只有開發較晚人煙稀少的云貴及遼東深山,還可能有尺寸足夠的參天巨木。 換言之,如果真要砍伐巨木建造大型船只,也只能派人到這種地方親自勘探取材,然后再開辟山路填平溝渠,派民夫一路拖拽入京——且不說這一方巨木沿途運輸的驚人開銷、征發勞役耗費民力必定多有死傷;就是政治上的微妙壓力,也委實萬難克服。既然“只有”這兩處有大木材,那彼此占用的份額可就很難劃分了:皇室也還指著這些木頭修宮殿修陵墓呢。 果然,閆閣老又補了一句: “先前禁苑失了火,老臣還想著設法補修上,只是這幾日忙昏了頭渾然忘了,倒是世子費心想在前頭。還是年輕人有擔當?!?/br> 要是先前還有點模糊,那現在滿殿都聽出來了閆分宜話里話外的陰陽。只能說老臣畢竟是老臣,官場歷練了幾十年后鋒芒內斂,挖坑也挖得毫無煙火氣——什么叫“有擔當”?年輕人心心念念只想著砍木頭造船耀武揚威,他這個老臣卻是忙昏了頭也要記掛著給圣上修園子賺體面;相形之下的反差何等之強烈,無疑是向飛玄真君釋放了一個鮮明之至的信號: 不懂事的年輕人知道怎么體貼君心嗎?還得是閆分宜這樣的老baby才曉得疼人吶! 所以,輕飄飄拋出殺手锏后,閆分宜壓根沒朝世子看一眼,而是徑直望向飛玄真君,等待著勝利結算。以他與圣上之間不言而喻的默契,皇帝在維護自身利益上是絕對不會含糊的,所以很可能會出手敲打不知輕重的穆國公世子,鞏固他閆閣老的權威。 但出乎意料,皇帝明顯猶豫了片刻,卻居然一語未發。 閆閣老:? 就在這要命的一個遲疑里,世子抓住機會開口了: “閣老的錯贊,我只有慚愧而已。但我也并不敢打云貴的主意,只是聽工部侍郎閆東樓說起,似乎可以從海外的豪商手中買木頭?!?/br> 閆閣老:?! 閆閣老一腳踩空,登時怒從心起,真恨不能立刻飛回去唾自己那個敗家兒子一口——什么勞什子的“海外豪商”?他這個做親爹的都還一頭霧水,這姓穆的居然就先曉得了!老子是叫你去私下打點打點關系不要搞得太僵,公對公私對私兩樣要分明,但老子可沒教你整個人都貼過去! 奶奶的,成何體統! 當然,這就有些冤枉小閣老了。小閣老或許在世子面前提過一嘴與海外商人的往來,但從中發揮出什么買木材的主意,卻來自于世子的自我發揮——他總不能拎著本世界大航海史說現在東南亞的貿易活躍得很大大的有錢撈,所以看來看去,干脆就請熟悉海貿的小閣老來背這口大鍋。 至于閆閣老回去如何與自己的親兒子算賬,那就不在世子考慮范圍之內了,他又解釋了幾句: “數十年前,泰西的英吉利人、荷蘭人、葡萄牙人等以堅船利炮在天竺開辟了拓居點,買賣香料、布匹和各色寶石,獲利頗豐。天竺氣候濕熱,植被眾多,參天巨木比比皆是,大可以取長補短,應付現下的需索?!?/br> 大安遠沒有滿清的封閉腐化,在場的重臣們保守是保守了些,但對東南亞及天竺等地的氣候物產還是頗為熟悉的,所以心下稍稍琢磨,居然也看不出什么破綻來。倒是飛玄真君沉吟片刻,緩緩發問: “工部買來是要造戰船的,他們也肯?” 世子恭敬道:“商人惑于重利,當然愿意賣。沿海就有不少船商買英吉利人的木材,只是規模太小,不成氣候而已?!?/br> 大航海時代是資本主義最為純正,最為原始的起點。在這種蠻荒混亂的時代,愿意拋家棄子頂著十分之一的生存率出海奔波的行商無一不是最狂熱最魔怔的利潤追求者,為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潤絕對愿意賣出自己的絞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