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聲日志后 第63節
“這恐怕是碰撞后的一時恍惚。下官再開點清心寧神的藥吧?!?/br> · 殿門吱呀一響,黃尚綱提著藥罐走進了寢殿精舍。他試了試藥罐的溫度,從旁邊紫檀取過一只鈞窯的瓷碗來,用清水洗滌數遍,再以絲巾細細的擦拭了,自藥罐中傾下一小碗熱騰騰的湯藥,雙手捧到御榻之前。 飛玄真君萬壽帝君的病的確是大有氣色了。他不但能從床上坐起,優哉游哉的靠在一堆軟墊被褥之上,甚至還有心思開口當他的陰陽人了——雖然依舊很含糊,但勉強還能聽懂: “李時珍又有高見了?” “是?!秉S尚綱捧著湯藥不好下跪,只能低一低頭:“李太醫聽了皇上的病情,又換了一副新方子?!?/br> 皇帝稍稍欠起身來,就著黃尚綱的手喝了一口湯藥,卻不覺皺起了眉: “怎么這么苦?” 所謂清心定神的湯藥,當然要拼命的放黃連、苦艾,三碗水nongnong煎成一碗,苦得叫人發抖。李時珍還千叮萬囑,說這種藥不許事后吃蜜餞、糖果,怕壞了藥性,那當然就更難下咽了。黃尚綱只好硬著頭皮開口: “回圣上的話,確實是苦。奴婢熬好后嘗了半碗,也苦得了不得呢。但藥哪里有好吃的呢,只盼著皇爺喝完能仙體康健,苦也就不怕了?!?/br> 說到此處,黃尚綱不由心里打鼓。飛玄真君萬壽帝君的脾氣他是知道的,就算病勢所迫不能不喝這樣的苦汁子,喝完后脾氣也絕對不會好,搞不好又要陰陽怪氣發作一番。但出乎意料,飛玄真君嘖了一聲,卻沒有顯現什么不快的神色。相反,他沉吟片刻,居然露出了一個微笑——一個輕松、悠然、快活得叫黃尚綱心里發抖的微笑! 媽呀,這一碗藥的藥性怕還是不夠呀! “李時珍的醫術是好的?!笔ド辖鹂谟裱?,親自贊許:“不過這人畢竟還是rou體凡胎,道行不夠。要想明白朕的意思,體察朕的心意,他還得修?!?/br> 修什么?怎么修?——黃尚綱汗毛都立了起來,一句話也不敢多說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天下又有幾人明白朕的心呢?”雖然心腹太監一語不發,皇帝仍然自言自語的接了下去:“朝廷中這么多文臣武將,或者順諛,或者忤逆,沒有一個是朕的知音。數來數去,大概也只有穆家那個孩子能體會一點朕的意思……但他到底是太年輕,還得歷練。不過嘛,禮失求諸野,朕也是萬萬沒有料到,朝中那些飽讀圣賢書的廢物們各個都不能明白朕的心意,反倒是泰西的外藩領會到了一點意思……” 黃尚綱:?! 這話越說越癲,他連半個字都不敢接了。但所幸皇帝也不需要他接。在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語之后,飛玄真君臉上又露出了某種詭異而奇特的表情——似乎喜悅,似乎快活,似乎飄飄然欲飛升為仙,卻又不得不強自忍耐而不能隨意傾吐的神色。 作為皇帝自小的親隨,黃尚綱是很熟悉這種神色的。幾十年前武宗皇帝龍馭賓天,大安朝的皇位哐當一聲砸到了全無準備的興獻王世子頭上,而接到京城的旨意后,皇帝也曾露出這種似笑非笑似喜非喜,不得不強力壓抑心中亢奮的神色。 但現在有這樣天大的喜事嗎?現在是高興的時候嗎? 黃尚綱寒毛直豎 ,不由打了個冷顫! · 喝完藥后,皇帝揮手讓心腹太監退下,自己又半躺著縮在了被褥中。如此坐了片刻,他到底還是忍耐不住,又悄悄打開了天書屏幕,又一次閱讀他已經重溫多次,幾乎可以全文背誦的內容。 而每一次閱讀的體驗也極為相似。不管有多么地熟悉這一套文本,讀到“高貴的克制”、“崇高的品格時”,皇帝仍然感覺周身舒爽百骸暢通,一口清氣從頭頂直灌腳心,大有醍醐灌頂之感——要不是登基多年偶像包袱實在太重,飛玄真君都恨不能往被窩里一滾,咬著床單爽到全身戰栗了! 外國馬屁的勁兒就是大,就是上頭,就是別有一番不同的風味,僅僅只需三言兩語,就能把我們老登從心底給拍美了! 喔當然,這倒不是說我們老登崇洋媚外只喜歡外國洋馬屁不喜歡中原本土馬屁。事實上中原的馬屁比喻精妙用典高深措辭委婉,絕不是外藩可以媲美的;但也正是因為太過于含蓄委婉,難免就失了這種開門見山毫無掩飾的強烈沖擊感。再說了,人家外藩傳教士的馬屁并非是有求于人違心而發,而是實實在在出自真心,這樣真誠、懇切、毫不做作的舔法,怎么不讓見慣了虛偽的老登大呼難得呢? 李再芳黃尚綱稱許皇帝是圣主,那是私心偏愛皇帝;閆分宜許少湖稱許皇帝是圣主,那是有求于皇帝;但現在就連不相干的泰西人都稱贊皇帝了,那不恰恰說明飛玄真君萬壽帝君的確就是至圣至明仁慈公正的古今第一圣主嗎? 真君,有道??! 這種精神按摩可真是太刺激了,刺激得第一次翻開天書的皇帝忍耐不住,居然當著幾個大太監的面格格笑出了聲來,聲音喜悅甜膩得叫人惡心,險些把侍奉的黃公公嚇個好歹;人前還勉強能夠忍耐,驅散眾人后皇帝窩在自己的小被子里反復閱讀精華,真是恨不能立刻跳起來穿好他的道袍青葉冠,跳一段大神抒發自己的喜悅之情! 這真不能怪真君閾值低碰到點好消息就狂喜亂蹦,實在是天書給的量太大,勁太足,太對真君胃口了——無論如何的刻薄尖酸陰狠,皇帝的敏銳性是從來不容懷疑的;而恰恰是從泰西人那些淺白粗俗的馬屁中,皇帝察覺到了三個緊要的關鍵: 第一,他飛玄真君依然緊緊掌握著權力,甚至權威還在擴大;否則泰西人的印象不會這么深刻。 第二,雖然依舊不知道那個“甲寅變法”是什么玩意兒,但這玩意兒是毫無疑義的獲得了巨大的成功,撈足了銀子,存夠了糧食,甚至還順帶著安撫了百姓,一魚三吃,比楊廷和那一套不知道高明到哪里去了。 第三,這個成功的變法并沒有妨礙他飛玄真君萬壽帝君享受生活。真君依然可以躲在西苑優哉游哉的悟道修玄,把持著大權舒舒服服的享受變法的結果,而不必多cao半點心。 簡而言之,不用很忙很累很麻煩就可以變法成功搖身一變為千古一帝——這他媽誰不喜歡?! 別看真君現在擬人成這樣,當初坐上皇位躊躇滿志的時候其實也是有雄心的;就算物是人非事事休,底線崩塌到一敗涂地,在午夜夢回的時候,也未嘗沒有一點勵精圖治的心——當然,你要讓真君克己復禮虛心納諫耗盡心血更除積弊,那多半也只有算了;但如果躺著就能躺出個圣君仁主來,那真君肯定感興趣??! 當然,單說一個“躺”字還是太粗鄙、太沒有美感了。真君就非常贊同這些外藩洋道士的理論,認為這是他一以貫之的“無為而治”的功效。至于為什么一以貫之的無為而治非要等到甲寅變法后才有如此效力,那當然是因為大臣們把他的好心給執行壞了——閆分宜許少湖什么的都在管朝政,他們能管嗎?管不了,沒這個能力知道嗎?都是這群廢物老登占據要津,才把朝政辦壞了! 事實證明,飛玄真君過往對自己的評價還是太低調,太保守了。他原本以為自己還略遜唐太宗一籌,但現在看來,他其實也不比李二差上什么。李二的貞觀之治好歹還有房玄齡魏征長孫無忌,他有什么?他拖著這么一群妖魔鬼怪都能變法成功,這還不能說明能力嗎? 真君心滿意足的在被窩里打了個滾,盡情體會那種飄飄然的喜悅,如今他的心境完滿充盈到了極致,唯一不足的大概只有那點若有若無的焦躁——八年畢竟還是太久了,急等著錢花的真君有點迫不及待了。 他琢磨了片刻,相當之自然的下定了決心: “還可以給穆祺加一加擔子嘛!這個孩子還是可以大用的。至于其他的什么張、海等諸人,讓司禮監悄悄斟酌著看一看也就是了?!?/br> 好用就往死里用,這才是我們老登的風范呢。 · “我總覺得進度太快了?!蹦蚂鞯溃骸叭绻四陼r間就能發展成這樣,那事情的進展大大超越了我的計劃,必須要做出調整……” 坐在屏幕對面的劉禮翻了個白眼,很不客氣的嗆聲: “你是在凡爾賽嗎?” 穆祺輕飄飄瞥了他一眼,劉禮不再說話了。 無論所謂的歷史回響是如何的暴論頻出,里面的只言片語都的確給了穆祺莫大的啟示,以及某些難以言說的憂慮。這種憂慮不能對外泄漏,也就只有找同病相憐的幾個瓜皮傾吐——當然,作為三人中最瓜的瓜皮,有幸閱讀了全文的劉禮立刻捕捉了關鍵,曾經就什么“癲狂”、“豆汁”大開嘲諷,笑得滾來滾去,忍耐不住。 不過穆祺也早有準備,穩準狠的踩中了對方的痛點——劉禮手上也是有歷史回響的,而根據泄漏的只言片語來看,北伐成功后的相父聲望更隆香火更甚,甚至連劉禮和他爹昭烈帝的牌位,都被供奉在了武侯祠中。 這種事往好了說叫君臣合祀,尖酸一點就叫蹭香火?;钪思掖笸人懒瞬淙思蚁慊?,你們老劉家這口軟飯吃得值??! 劉禮好歹有點羞恥心,還不敢躺下來打滾大喊相父的軟飯就是香,所以被穆祺懟了一句之后只有閉嘴,現在都有點萎。 穆祺揮一揮手,屏幕中彈出一副新的地圖。這是他花費歷史偏差值兌換來的工業區發展圖表,以各種顏色的圓點標記出了甲寅變法之后大安國土上各類工廠數量的變更。劉禮仔細看了一回,不覺有些詫異: “你這個工廠的布置……” 再怎么瓜皮,人家也是有基本的戰略目光的。如今掃一眼工廠分布范圍,立刻就能覺察出不對來。 “工業區的分布怎么會弄成這個樣子?”劉禮皺眉道:“民用工業和兵工廠完全混在一起了,輕工業和重工業也安排得相當近;而且這個工業區的位置……” 他伸手點了一點,地圖上的經緯界限逐一消失,而各處聚集的工業區開始閃現光芒。排除地勢干擾后形勢一目了然了,這些工業區基本都散落在經濟中心及地勢險要的要津,尤其是分布于北方的幾座大型生產基地,幾乎從南到北鎖住了京城的咽喉。 因為缺乏經驗,工業化早期的生產分布必定是相當凌亂的,能夠呈現這樣明顯的規律,肯定是有人在蓄意引導。 穆祺道:“我想,這應該是未來的我故意安排的吧?!?/br> “為什么?” “當然是為了我的長遠目標了?!蹦蚂餍钠綒夂停骸霸趺?,你覺得我辛辛苦苦發展生產力,是為了給飛玄真君服務的嗎?” 劉禮正欲開口,卻忽的打了個冷顫——他猛然記起來了,在他們這三人組當中,穆祺一向都是最極端、最癲狂、最不愿意妥協的那一個。他是絕對純正的,不容絲毫懷疑的,激進派。 這種激進到不顧一切的人物,會安守本分的為一個尖刻殘酷的封建帝王服務,老老實實的締造一個虛無縹緲的所謂“變法”嗎? ……當然,對于飛玄真君來說,盛世是會有的,財富也是會有的,連無邊無際的權力也是能保持的;但是,由激進派贈送的禮物,可從來都是在暗處標好了價格喲。 第73章 謀劃 如此沉默了片刻, 劉禮喃喃開口了: “你的計劃是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蹦蚂骱芴拐\:“說實話,你不能指望我能在現在這種局面下運籌帷幄,提前幾十年就預定好結局。大多數時候我也是走一步看一步, 甚至要等到后世的結果展現在眼前,才能勉強猜出事情的進展……” 他敲了敲桌子,又調出來一份資料。比起啥都不懂只會看著洋人拍馬屁然后在被褥里扭得像條特大號蛆蠅的老登, 他這個現代人至少還知道窮根究底, 花費偏差值翻一翻這些暴論的底細。而果不其然,費神一翻后立刻就找出了華點——據這篇暴論引用的資料介紹, 那本由洋道士斯密寫成的意林風大作《中華見聞》是墻內開花墻外香, 在中原沒有激起什么反響,但流傳到歐洲后卻大受歡迎, 直接締造出了后世赫赫有名的“自由放任學派”,主張以華為師,效法大安, 減少管制減少約束,克制權力恢復自由,“管得最少的政府才是最好的政府”。 ——只能說, 歐陸大儒也是大儒, 上頭之后小嘴叭叭的很會念經。 不過大儒的水平還是有的。斯密的原典里對“自由放任”的論證非常粗糙,僅僅是以飛玄真君的“無為而治”作為證據。而后世的歐洲學士們就非常專業了,他們設法弄到了大安內閣的檔案, 在詳細統計后得出了一個重要的結論:雖然甲寅變法后整個國家的經濟在快速繁榮, 生產活動日益復雜,但內閣處理的公文卻并沒有明顯的變動;如果以公文的數量來衡量政府的權力, 那么經濟發展居然并沒有導致權力的擴張——這還不能說明大安朝廷“高貴的克制”嗎? 能開宗立派的人就是不一般,你看看這反思的角度和方法, 不比純粹硬舔的低端貨色高明到不知哪里去了?要不是身處其中明晰根底,恐怕穆祺也要被忽悠得精神錯亂。 不過沒有關系,歐陸大儒念的經準不準是一回事,人家找出來的事實又是另一回事。從公文數量來判斷政府權力確實是非常精妙的思路,如果變法幾十年經濟擴張十幾倍后公文數量居然沒有什么大的變化,那只能說明一件事—— “變法沒有觸及根本?!蹦蚂髌届o道:“國家的制度仍然是落后、保守、腐朽的,這種草臺班子一樣的朝廷根本沒有辦法處理過多的事務。它不是不想管,而是純粹的管不了,或者說根本意識不到自己要管。在朝廷有限的管轄之外,大量的經濟活動基本是在毫無約束中野蠻生長,雖然生機勃勃,但也混亂不堪……” 的確是混亂不堪,從所謂豆汁閣老的尷尬事件中就能發現端倪了——堂堂中華上國的朝廷,居然連一個最基本的合同預估都無法完成,直到糧食運到港口才后知后覺的發現倉庫不夠,不得不臨時緊急調撥;而調撥來的府庫又居然破爛成了那個樣子,存放半年不到就一爛爛一片,臭氣熏得人人欲嘔……毫無估計、毫無預期、毫無管理,和村口唱大戲的有什么區別? 這種連多余的糧食都應付不了的體制,你指望它去管理像攤大餅一樣迅速擴張的經濟活動,那實在是想太多了。 可能是在相父身邊呆久了,對這種蟲豸滿地人均佞幸當殺未殺之人滿坑滿谷的情形太過陌生,劉禮一時愕然不語,卻又猛的醒悟了過來: “不對吧。朝廷都擺成這樣樣子了,經濟是怎么高速增長的?” 臥槽難道你小子還真是個隱藏在激進派中的放任主義者不成?! “因為新興的經濟體獲得了源源不斷的技術支持?!?/br> 穆祺隨意揮一揮手,召喚出一副地圖:“這是變法第三年的工業分布圖,絕大多數工廠都只是小規模的紡織作坊,煉鋼的高爐和采煤的礦場有所增加,但依舊只是農耕時代的小打小鬧?!?/br> 他再揮一揮手,地圖隨之更易,星星點點的工廠從各交通要道長了出來,已經籠罩了大半的國土:“到變法第十年,煉鋼高爐與煤礦數量增加了一倍以上,說明已經在工廠中推廣了大型機械的使用,效率進一步增加?!?/br> “什么大型機械?” “對鋼鐵和煤炭的需求如此之高,多半是原始的蒸汽機?!?/br> 劉禮被·干沉默了。十年時間速通第一次工業革命,這種級別的技術擴張只能用匪夷所思來形容,而技術進步所激發出的生產力也必定無可思量——所謂推力夠大板磚都能飛,產業革命就是生產中無往不利無所不勝可以生死人rou白骨的金丹,區區十年之間一連吞下七八顆十全大補丸,當然能把經濟補得龍精虎猛活力十足,可以拖著朝廷中那些腦滿朝肥的老登一起向前飛馳,即使沒有什么引導,都能單靠著野蠻生長創飛一切的阻礙。 自然,這種級別的技術進步是不太可能自發誕生的,必定是有人蓄意cao縱主動出手,以開了外掛一樣的眼光反復為生產注入活力。而這種揠苗助長助長一樣的生產力狂飆,效果也必定是相當微妙——大安的袞袞諸公們連管理舊時代的生產方式都吃力之極,甚至還得依靠海外的白銀才能統一貨幣;現在讓他們去管理什么蒸汽機煉鋼爐,但真的是太為難人了。 換言之,朝廷對經濟的約束必定是越來越弱,越來越小,越來越臻至歐陸大儒所鼓吹的那個“無為而治”的放任主義。但這種放任并非主觀意愿而純粹是客觀上的無奈,變法越到后期,大安的體制就越發畸形——一個萎縮的、孱弱的、只能依靠本能行事的大腦駕馭著一句強大而健壯的軀體,表現出來的效果當然會非常之詭異。 劉禮低聲道:“這不就是呂布騎狗嗎?” “呂布騎狗一般指核心強大,邊緣衰弱?!蹦蚂骷m正他:“實際上大安的局勢恰恰相反,所以這不應該叫呂布騎狗,應該叫阿斗騎赤兔——還得是三歲的、沒有趙云護送的阿斗?!?/br> 劉禮:………… 劉禮對他怒目而視,穆祺卻渾然不以為意: “這種失控是全方位的,并不僅僅局限在一點工業上。實際上,在經濟擴張的同時,造紙業與印刷業也在迅猛發展,印刷作坊的數量翻了二十倍還有余——僅僅以現在這點印刷量,皇帝就已經是手忙腳亂、完全不能控制了,如果數量再翻上二十幾倍,那該是……” 他卡了一下,思索片刻之后,才搜羅出了恰當的形容詞: “那該是何等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境界??!” ——到了那個時候,飛玄真君也不必cao心什么《西苑春深鎖閣老》啦,比《鎖閣老》更刺激勁爆百倍的玩意兒四處散播人手一本,查無可查禁無可禁,最后只能躲在西苑擺爛了事。 劉禮沒好氣道:“所以你是蓄意要搞出這種生機勃勃了?你想干嘛?” “很簡單的一個實驗而已?!蹦蚂鲝娜莸溃骸凹夹g進步與自由貿易是無往不勝的靈丹妙藥,服上一粒就能讓經濟起死回生,高速增長……可世界上難道有完全沒有副作用的好東西嗎?這樣的靈丹妙藥吃得太多,會有什么后果呢?” 劉禮皺眉:“技術進步太快,當然會……” 他忽然不說話了。 再美妙的藥物也是有副作用的,尤其是這種藥物的效果還如此之猛烈;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不受朝廷控制的生產力當然也會孕育出不受朝廷控制的上層建筑;而恰巧,作為見多識廣的現代人,他非常清楚,那些繁星一樣的工廠、作坊與貿易港口里,隱伏著的是多么可怕而宏偉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