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聲日志后 第44節
下面再看不到了。但有四個字已經妥了?;实蹪M意點頭,再次輸入“吳承恩”。 這次只有一個標題: 【吳承恩及《凡人修仙》關系考】 飛玄真君:? 辛苦趕工數日,穆祺終于帶著他的豪華寫作團隊憋出了《凡人修仙傳》的前十二章,共計八萬字有余。他迅速安排府中的工匠將其付梓刻印,并專門改變模板,特意放大字體、調整間距,印刷成可以單手輕松持握的輕薄小冊子,方便隨時攜帶與翻閱。 既然要追求刺激,那當然要貫徹到底。誰看爽文小說喜歡捧一個大部頭細細品讀?就是要將整本書切割開來,劃分成一小節一小節既有相對獨立性又有緊密脈絡聯系的小冊子,方便在馬桶上幾案上甚至床鋪上隨時翻閱,即使隨身帶上兩三冊也絕不嫌重,可以隨時隨地打開書本盡情沉浸,利用好每一份碎片化的時間。 這也算是穆國公世子不忘初心吧,說是廁紙文學就是廁紙文學,堅決不給讀者增添任何的閱讀負擔,簡單粗暴到令人無語的地步。 為了尊重客戶的體驗,當晚穆祺外出趕赴許郡伯府邀約的宴會,還專門在袖子中塞了幾本小冊子,親自檢驗這玩意兒的便攜性與易讀性,方便后續繼續給技術工人提供改進意見——沒錯,簡單粗暴也是要技術含量的,能夠印刷出這么輕這么薄又這么清晰的小冊子,全靠著府里的工匠改造印刷材料與造紙技術,在世子的指點下摸索出了一整套穩定可靠的版印流程,與市面上粗制濫造的貨色迥然不同。 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穆國公府的這金山銀山也不是白花的。 這幾本小冊子印得確實精致,騎馬走路都不累贅。穆祺欣欣自得,琢磨著還要加個插畫來增加代入感。但進了伯爵府左右一望,一天的好心情立刻就敗壞了個干干凈凈: 天殺的,許郡伯居然還請了幾個外藩宗室來赴宴! 雖然靖難之后國朝防藩王防得跟活見鬼一樣,輕易不許離開封地;但老登的生辰總不好孤零零一個自己過,所以朝廷也得叫幾個毫無威脅的宗室入京慶賀慶賀。宗室進京朝中自然有迎奉接待的禮節,有的甚至交游廣闊人脈極深,能在京城拉出好熱鬧的場子來。但無論底下的勛貴文官怎么湊熱鬧捧臭腳,穆祺基本都是敬而遠之,除了必要的典禮之外一概不與宗藩接觸。 這倒也不純粹是避嫌的問題,更是因為穆祺本能的忌憚——這么說吧,若論道德水平,當今飛玄真君都能在宗室中排個中上等。而平均的水平嘛……屬于說了能把高祖皇帝氣活的那種。 當然,宗藩當中也有品行出色才華橫溢的高人,但人終究不能與制度相抗衡,自高祖太宗以來國朝豢養宗室數百年,基本已經將好好的皇家子弟大半養成了飯桶怪胎造糞機器;文官們尚且有政治斗爭的磨礪;武官們還得上陣砍殺倭寇韃子,唯獨宗室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不用承擔任何責任。如此養豬式的待遇,當然會養出一群不可理喻的奇葩角色來 平日里散居各地也就罷了,如今數十臺上百的奇葩角色集聚京師,彼此勾結慫恿刺激情緒,難免就要搞出什么事情來;何況飛玄真君本身就是宗藩上位權威不足,更難壓住這些匪夷所思的瘋批——如果穆祺沒有記錯,這幾年老登萬壽典禮之時,外地的宗室就鬧出過不少難堪的笑話! 君子不立危城之下,穆祺當然不愿意和這樣難纏的角色有什么瓜葛,所以一向都是敬而遠之,視若無睹。但現在已經跨進伯府大門,他也無可奈何,只能硬著頭皮入席。 結果不出所料,許郡伯才出面招呼幾句,整場宴席的主動權便完全被幾個宗室搶了過去;其中又以鎮國將軍朱沖灼最為年老無德,仗著自己輩分最大資歷最深(幾乎可以算是飛玄真君的叔叔輩了),在席間大呼小叫飛揚跋扈,完全視主家如無物,甚至還拉著附近的賓客強行灌酒,搞得席間是狼狽不堪,一團混亂。 不過片刻功夫,來做客的文武大臣勛貴子弟基本都被折騰了一遍,在座無人不怒,偏偏又敢怒不敢言,只能沉默著呆坐在宴席上,甚至不敢起身告退——老登為了彰顯正統大力收買宗藩,輕易不會問罪;只要沒有惹出謀逆大事,這些人鬧了也是白鬧,只有安撫,沒有計較的。有這一層無敵護身符,宗室當然要鬧上天。 大概是見著眾人不敢反抗,年輕一點的幾個輔國將軍也放肆了起來,借著酒意在席間大撒酒瘋,喊叫著要主家送骰子上來賭賽玩耍,又命人到青樓招女妓與相公陪酒;真正是粗俗不堪難以入耳,在座的沒有一個不緊皺眉頭。 ——說實話,大家在京城爭歸爭斗歸斗,彼此之間好歹有個體統,甚至因為此時朝局還沒有敗壞干凈,斗爭的底線還是有那么一點的;彼此默契了這么多年,見過最不體面的可能也就是穆國公世子這種癲公,哪里知道外藩的宗親居然如此無恥下流! 京城好歹還有重重勢力彼此牽扯,有老登時刻在上監視,沒有人敢真正的橫行無忌;但宗室放歸地方之后,那才是大展拳腳無人可管,數十年驕奢yin逸所養下來的可怕脾氣,哪里是京中這些溫室里的花朵可以想象?如今只體會到一星半點,所有人的頭皮便都要炸了! 不過,一想到穆國公世子,主陪的幾位精神又是一振,下意識將目光移了過去:一物降一物鹵水點豆腐,他們這些體面人是收拾不了這些滾刀rou一樣的宗親了,但外地的流氓未必敵得過本地的神經病,以穆國公世子的不可理喻與瘋癲錯亂,搞不好還有什么法子呢? 眾人悄悄凝望宴席一角,眼神中不覺露出了一點期待的神色。 可惜,事情的進展讓他們大為失望了。穆國公世子既未發癲也未發狂,只是安安靜靜坐在原地吃菜,甚至幾個宗室半瘋半潑的逼大家飲酒行令的時候,他也老老實實陪了幾杯,并沒有什么特意的舉止,乖巧得簡直叫人詫異,更叫人失望—— 果然,所謂的瘋癲與不可理喻也只不過是倚仗權勢的為所欲為,遇到了硬茬子也只有老實裝乖巧。什么“癲公”,不過是看人下菜碟的小人罷了! 幾日不見,你小子也舔起勛貴來了! 世子只是默默低頭,沒有在意四面或是鄙夷或是詫異的眼光。喝了一輪酒之后,鬧得最瘋的輔國將軍朱奇林及朱奇潛忽的左右一倒,長長打出一個惡臭的酒嗝,熏得旁邊的幾位勛貴掩鼻不迭。 “不能喝了,不能喝了!”兩人大聲嚷叫,隨便揮動手臂,將杯碗掀了一地:“老子要醉了!你們叫的相公姑娘在哪里?這樣喝寡酒有個什么意思!” 再這樣折騰下去,搞不好還要當場耍酒瘋。主人家連連皺眉,大為尷尬,但偏偏伯爵的身份實在不夠,也難以彈壓這些無法無天的龍子龍孫,只能木然不動。眼見著輔國將軍鬧得愈發不堪,大家都在驚懼不安的時候,穆國公世子終于站了起來。 不過,世子并沒有出聲喝止幾位宗室,他只是讓仆役送來了一杯溫水,從懷中取出一個錦盒小心打開,從里面拈出了幾枚金燦燦刻印有龍紋的碩大丹丸,在溫水中攪拌化開,然后親手遞了上去。 說實話,這一水的小心殷勤,就是宮廷當值的太監也不過如此了。堂堂世子居然做這樣端茶送水的功夫,真是讓人鄙視得不能言語。在座的諸位面面相覷,神色都有些怪異了。 但是,即使是這樣仔細謹慎的侍奉,居然也沒有換得一個謝字,輔國將軍只是醉醺醺看了他一眼: “這又是個什么?” 世子微笑:“將軍沒有看到這上面的龍紋?這當然是御賜的好藥,又能醒酒,又能補身。酒醉最傷身了,正要補一補才好?!?/br> “御賜”兩個字就是有牌面,即使朱奇林再怎么跋扈裝瘋,也掙扎著坐正表示尊重。他雙手接過這杯珍貴之至的熱水,仔仔細細嘗了一口——即使在地方再怎么驕橫兇蠻,到了京師也只不過是沒有見過世面的土包子而已;一個輔國將軍平生能有多少機會面圣?更不必說能享受這御賜的奇物。如今僥幸能得一見,當然要認真品味,長長久久的記住才好。 于是他細細品了一品,又喝了一口,然后再喝了一口。 ……可是,在品嘗了如此珍貴的御賜靈藥后,朱將軍并沒有露出什么悠然神往不可一世的表情;相反,他木然咂了咂嘴,才終于緩緩開口: “這味道,怎么有點……” 世子語氣和婉:“有點什么?” 朱奇林吞吞吐吐:“怎么有點,有點咸呢……” “這是圣上讓宮里秘制的百藥補身丹,用的都是各地上供的珍貴靈藥?!笔雷游⑿Γ骸八幉倪@種東西,味道奇特也是有的么?!?/br> 這個解釋非常合理,朱奇林不覺點頭,然后又喝了一口。 或許是熱水恢復了他被酒精麻木的嗅覺,朱奇林品鑒出了更準確、更細微的味道——還是那股古怪的咸味,但咸味之中卻似乎又始終有一種縈繞不去的……sao氣? 他仔細嗅了嗅鼻子,感覺這靈藥委實有點難以下咽了。 “……請問世子,這里面加了什么藥材?” 宗室居然也懂得說個“請”字了,倒是詫異得穆祺微微抬眉,隨后才笑意吟吟的解釋: “在下又不是太醫,哪里知道藥方?不過在下也聽宮中的太監說過,這些丹藥里面,除了常見的人參鹿茸以外,還要加入以大藥秘術冶煉出的秋石,強身健體,增加藥力?!?/br> 老登的秘制小丹方雖然從不示人,但只要關系夠近錢夠多,還是能打聽到一點配料的。而穆國公府的關系,當然比一個外地的宗親要密切得多。 朱奇林呆呆道:“秋石?” “大致來說,應該是童子尿的精華,兩桶才能練出五錢呢!”世子笑意微微:“當然啦,賞賜給大臣的丹藥里都要設法去除秋石的氣色,但我特意請求了司禮監的黃公公,特意保留的了一點味道。我覺得,只有保留了一部分味道,才能讓你知道你吃的是秋石……” 他大概還想介紹介紹秋石的功效,但已經沒有必要了,朱將軍臉色猛的一白,將臉往身側一歪,哇一聲吐了個昏天黑地! 世子平靜的向后退了一步,向大家微笑: “你看,我就說這丹藥特別能醒酒吧?” · 說罷,世子笑意盈盈,望向了剛剛同樣也在耍酒瘋的另一位輔國將軍: “剛才將軍似乎也有些酒醉呢,要不要喝一點呢?” 輔國將軍連連搖頭,語氣激烈: “我沒有醉,我沒有醉!老子憑什么吃這惡心東西,你他媽怎么不吃?” “沒有醉?”世子的神色驟然嚴厲:“剛才將軍不是親口承認了自己酒醉么?再說了,如果真的沒有醉,那‘這東西’又作何解釋?圣上御賜的丹藥,可以被稱為‘惡心東西’嗎?!” 朱奇潛臉色倏然變了——顯然,他剛才被親戚的慘狀刺激得過于破防,居然口中失了檢點! 宗室誰都可以得罪,就是不能得罪皇帝,尤其是不能得罪當今的飛玄真君。蔑視飛玄真君的丹藥就等于蔑視皇權,蔑視皇權就等于心存大逆,飛玄真君的想象力唯有在這一層能夠如此的躍進——真要讓皇帝心中存了什么,他們回去也要被剝一層皮! “如果只是喝醉了后隨便的一句醉話,那大家都不好計較什么。圣上想必也會寬容的?!毖垡娖溆鄮孜蛔谑乙鹕頌橛H戚解釋,世子淡淡開口了:“但要是真的沒有醉……” 他稍稍側過頭來,向朱奇潛露出了一個笑容: “我再請問將軍一遍,你醉了沒有?” 朱奇潛:………… 朱奇潛顫抖片刻,終于只能慘白著臉,緩緩點頭。 第54章 彈劾 一片寂靜之中, 世子向前一步,語氣愈發柔和親切了: “既然醉了,就請將軍服藥吧?!?/br> 話趕話逼到這里, 朱奇潛只能左右張望,一雙醉蒙蒙的雙眼幾乎要擠出眼淚——他是真盼望有人能神兵天降,將自己從這可怕的死局中解脫出來??上? 尋常的賓客無動于衷, 與他一起前來的宗室卻紛紛轉過頭去,擺明了是看都不想看這粒秘制小丹藥一眼。 事到如此, 朱奇潛實在無可奈何, 只能硬著頭皮喝下了一杯加料的熱水。隨后立刻將頭一歪,搜腸刮肚的哇哇猛吐, 差點將黃膽水都嘔出來。 兩人接連嘔吐之后,宴席上死寂一片,即使再兇惡跋扈的宗室, 此時都是兩眼發直,不能再發一言——顯然,只要他們再敢借酒撒瘋, 那下一杯加料的藥水就要灌進自己的嘴里了! 眼見局勢終于平定, 穆國公世子嘆了口氣,將剩余的那幾顆要命丹藥仔細放好。說實話,在老登當朝的這幾十年里, 近支宗室算是朝政中最難以解決的bug, 人人避而不及的貨色;宗藩勢力未必多么強大,手腕未必多么高明, 但在皇權的蓄意優容下,卻絕對是拖把粘屎級別的惡心, 但凡有一丁點可能,他都實在不想與這群屑人對上。 但現在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國朝自高祖皇帝后就嚴禁官員們飲宴時招妓作樂,如今禁令固然松弛,卻也沒有人敢公然違反。如果今日真讓幾個宗室拉來了樂妓歌妓,別說在座眾人難免吃個瓜落,就是被強行招來的可憐男女,都未必能事后的追責中逃脫性命,而且罪名都是現成的——“放蕩無恥,勾引宗藩!” 這就是活生生的吃人,毫無反抗余地的死局。與其讓這些屑人食民以逞,還不如喂他們一杯尿清醒清醒。 當然,得罪宗室可不是一件小事。世子在原地站立片刻,卻依舊沒有什么計謀得售的喜悅之情。他搖一搖頭,還是平靜開口: “在下要去更衣,就暫且失陪了?!?/br> 依舊沒有人說話。眾人愣愣坐在原地,以某種驚愕中透著敬畏的眼光目送著世子離開了宴席。 · 穆祺在伯爵府特設的靜室內休息了片刻,取過濕巾與胰子反復擦手,等到再也聞不到那一股若有若無的尿sao氣味,才長長松了口氣。他揮退了下人,正打算在靜室中坐一會醒醒酒,卻忽然聽到久違的叮咚一聲: 【監測到重大歷史變更】 【正結合后世資料判斷變更類型……該變更應劃入文學領域?!?/br> 【檢索到相應資料:《第六天魔王的誕生·〈凡人修仙傳〉的演替與再興》】 穆祺:?! 重大歷史變更是極為罕見的成就,幾乎可以算作穿越者最為光輝的勛章。歷史的慣性強大之至,要變更歷史的難度也自然匪夷所思。穆祺在這個架空王朝跌跌撞撞混了這兩三年整,到現在也沒有混出個一般級別的歷史變更,更遑論什么重大變更。而以他的見解來看,恐怕也只有趙菲和劉禮北伐成功,才能是手拿把攥,穩穩妥妥的“重大”。 怎么如今天降餡餅,居然當頭就敲在自己腦門上了呢? 怎么一本垃圾爽文,居然還能在后世混上個研究資料的地位呢? 這天殺的世界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問題呀? 穆祺滿腦子懵逼,幾乎要懷疑是自己喝酒喝出了問題。但所幸系統非常貼心,及時為他念誦出了檢索的資料: 【……大安中晚期被視為市民文化戰勝士大夫文化的關鍵轉折點,隨著印刷術及造紙術的巨大進步,原本昂貴的書籍以千百倍的速度擴張,文學作品隨技術而走入尋常百姓之家,也不可避免的被中下層的品味所浸染,高雅脫俗的陽春白雪漸次衰落,通俗淺顯的小說戲曲隨之興起。 而在這一宏偉的歷史浪潮中,可以被視為標桿性作品,乃至徹底扭轉了市井文化審美趣味的,正是自誕生至今數百年仍舊飽受爭議的第六天魔王,《凡人修仙傳》】 穆祺:……??? 到了現在,他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并留意到資料中匪夷所思的措辭——什么“第六天魔王”?只不過是一本平平無奇純粹追求刺激的廁紙小說,用得著上這樣大boss級別的稱號么?! 好歹也是個正兒八經的研究資料,怎么一天天的凈搞這種中二度爆表的狠活呢? 但系統可不會管他心中難以言喻的無語,依舊平平敘述: 【所謂“第六天魔王”,對《凡人修仙傳》歷史地位的籠統概括。大安一朝的文學研究中所謂“五大奇書”,羅列了通俗文化領域影響極大的五本著作,即《水滸》、《三國》、《西游》、《金瓶梅》、《牡丹亭》,將之視為幾個世紀以來文學上絕對的巔峰,代表了整個時代風貌的偉大作品,又稱“五絕”。 但無論后世的批評家們怎么調整這“奇書”的標準,都無法忽視后來者居上的《凡人修仙傳》;此書或許不能在內涵上與諸多名著相比,可影響力與傳播度都猶有甚之,乃至遠播海外,揚名異域。不管以什么手段剔除這樣風行天下的作品,都會嚴重損害榜單的公信力;可若要擴充榜單排列為六大奇書,又是稍有審美的批評家們決計無法容忍的莫大恥辱,對文學傳統的絕對背叛,于是思前想后,便為其專門創造了一個稱呼:第六天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