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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皇帝偷看心聲日志后 第32節

    “什么?”

    海剛峰一臉茫然。他剛剛翻了幾頁木易先生的大作,發現里面內容詳盡資料豐富,連武宗皇帝彌留時重臣們怎么寫(編)遺詔的過程都一五一十寫了下來——連這樣事關今上皇位來歷的秘密,都可以被直接揭個底掉,你還說他們未必能泄漏多少?

    “多與少是相對而言的嘛?!蹦蚂骱苕偠ǎ骸跋壬鷨螁沃豢催@幾本筆記,當然覺得泄漏的資料很豐富了;但歷朝歷代的閣老重臣致仕之后,自己也是要寫回憶錄與自傳的呀,區區一本·道聽途說的筆記,怎么能和當事人親筆撰寫的回憶錄相比!”

    如果說野史揭發出的機密只能算消息管道中的一點小小的跑冒滴漏,那閣老們退休后親自寫的文集自傳,那才是真開閘泄洪、噴涌傾瀉,所謂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野史能有多少資料,野史能有多少素材?某些閣老撰寫文集,那可是敢把自己的機密奏折和緊要票擬直接集結出版的!

    這就叫以快打快,以多欺少,搶先傾瀉機密,叫市井文人們無密可泄。果然是閣老重臣,聰慧無人可及。

    還是那句話,朝廷是唯一一艘從頂部漏水的船。如果說底部只是涓涓細流,那頂部直接就是個大噴泉。楊慎在書籍里寫寫遺詔又怎么了?日后高素卿閣老葉進卿葉閣老等發表大作,那是直接把皇帝們私下里罵人的臟話都往外抖,真是掃盡了老朱家的臉皮。

    當然,閣臣們秉國已久,倒也不是存心泄密。之所以孜孜不倦的寫自傳出文集,除了因文人的毛病想留名后世以外,主要還是被現實逼得不得已——本朝開國以來,市井謠言此起彼伏花樣翻新,從來就沒有一刻消停過。內閣重臣位列中樞,更是政治謠言攻擊的重點。要是不想在群議紛紛中名聲掃地遺羞后世,就必須得搶先發布小作文,及時占據輿論的生態位,否則將來黑料成風,那便危乎殆矣了

    這也算歷代重臣用血淚總結出的教訓,絲毫容不得馬虎。后世之攝宗張太岳,不就是因為蹬腿蹬得太早太急,沒有來得及發表自傳小作文,身后的名聲便幾乎一路向下,直接往蓋世權jian那個方向狂奔而去了么?而高肅卿高閣老便是深諳此道,即使病得爬不起來了,都一定要口述《病榻遺言》,發動防御性的攻擊,先行甩鍋再說……

    ——概言之,這并非是閣老們的私心作祟,而是出自整體環境的逼迫?;实奂热还懿蛔M天亂飛的謠言,那當然也別想關掉中樞四處噴發的大花灑。

    不知海剛峰能否領會這不得已的苦衷,但他已經是瞠目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而穆祺……穆祺微微一笑,卻并沒有再表達過多的安慰。

    朝廷不過是一個超大號的草臺班子。如果要在本朝出仕,還是要早早領悟這個規律才是好事。

    第40章 日志

    清涼殿, 密室。

    飛玄真君盤膝而坐,已經在八卦臺上打坐了整整一個時辰。八卦臺前暗香浮動,供著兩個極大的鎏金香爐;香爐中隔水焚燒的是頂級的龍涎香, 青煙裊裊氣息馥郁,乳白色的水霧氤氳而起,襯得這一間小小的密室仿佛仙境。而非飛玄真君盤坐于仙境云霧繚繞之中, 道袍也便隨風起伏, 恍若上界仙真了。

    只可惜,這仙氣飄飄的境界并不完美。時而有微風起伏, 吹散白霧, 霧氣中便露出了直挺挺跪著的兩個老登,素衣素袍, 滿臉褶子,正是入宮多日而略無消息的閆閣老與許閣老。

    雖然已經被軟禁多日,兩位閣老的氣色卻還算上佳, 即使在青石地板上跪拜了這小半個時辰,依舊還能垂眉低眼凝神閉氣,恭敬謹慎的侍奉圣前, 并沒有什么體力不支的征兆??磥矸婚g種種酷刑折磨的傳聞, 終究不過謠言而已。

    當然,這幾日以來宮中的高抬貴手,周到款待, , 并非出自于飛玄真君清妙帝君的惻隱之心(你也很難指望粗通人性的老壁燈有這么奢侈的玩意兒)。實際上,在剛剛泄漏了消息怒火上頭的時候, 皇帝下令抓捕,不是沒有動過一點狂躁的殺心——雖然在天書面前只能無能狂怒做一個可愛而迷人的反面角色, 但森然皇權卻絕不是臣下可以輕侮的。只要飛玄真君愿意狠下心來支付這個政治代價,那無論什么閣老重臣兩朝名宿,一揮手殺了也就殺了,下面又敢多說什么?!

    可惜,在勉強按捺憤怒,稍稍分析了一下天書副本中那些詰屈聱牙的投放規則之后,真君卻不能不萎了下去——按照規則的限制,副本一旦投放就完成了綁定,即使銷毀了紙質版也會播放語音文件;設若綁定對象死亡或失去閱讀能力,則天書會在日志提及的人名中隨意挑選,隨機選一個幸運兒再次投放……

    當然,天書同樣提供解除綁定的服務,只不過需要pin碼而已。

    規則已經堵死到了這一步,飛玄真君還能說些什么?控制住兩個老登還能拿捏天書泄漏的渠道,真要火氣上頭一時失手,那搞不好立刻就會陷入無限大吃雞的困境——即使是巍巍皇權,也沒法把日志中這大幾百天南地北的人名給全部鏟了吧?

    皇權也是有極限的,在皇位上坐了越久,便越能發現到這一點,除非超越尋?;实鄣南拗?,臻至昔日高祖與太宗言出法隨無人不從的半神境界……但皇帝能拋棄他心愛的丹藥、寶貴的內庫、逍遙自在的修仙日常,選擇做一個不當人的卷王么?

    那自是不可能的。所以統統誅九族誅十族什么的,還是口嗨拉倒,不必妄想。

    當然,一時無奈的寬宥不代表怒火真正的平息。真君倒不至于對老臣用刑,但肯定不會養著他們吃干飯。軟禁這七八日以來,兩位閣老除吃喝拉撒以外便是寫供狀,從每一處細枝末節雞毛蒜皮處回憶他們與天書的每一點往來,務求要精細準確一字不差,還要交叉比對處處留痕,充分考驗閣老們的記憶能力;而寫完供狀的閑暇時間,那多半便會提溜進清涼殿密室陪跪,等待著收聽不知何時響起的心音。

    如果不能生理消滅,那就只有充分利用已有資源。既然真君常常因為憤恨而錯過心聲的關鍵內容,那選兩個苦力來做記錄也是好的。

    今日倒沒有勞煩他們久等。在閣老們的老寒腿發作之前,嘀嘀咕咕的心聲便發作了:

    【每日照例一問,大安的內閣怎么能這么草臺班子呢?】

    來了!

    兩位閣老周身一顫,小心移動了目光,凝視著卦臺上起伏連綿的咒文。

    ——或許是為了將功補過,閆、許二位被軟禁以來,倒也不是一無作為的混吃等死;除了做小伏低祈求憐憫以外;偶爾還是要見縫插針諫言一二,努力彰顯自己的存在價值。昔日擴大內閣的挑選名單,就是出自他們的建議。通過中樞改組的正常流程,將謫仙人可能的人選依次選入內閣,就可以通過心聲的反饋及時調整思路,大大縮小監視的范圍。這樣的法子光明正大,可以堂堂正正公開施行,也免得那位隱匿的謫仙人生出什么懷疑。

    近日以來,心聲內容中的確增加了大量對內閣的吐槽;以此觀之,他們的策略確實起到了效用。雖然不能打草驚蛇直接揪出人群的異樣,但至少把懷疑范圍縮到了十人以內,可謂重大之至的進展。

    而且,內閣日程被特意調整之后,還額外多了一樣意想不到的功效——謫仙人似乎也被瑣屑的中樞事務給直接累癱了,如今連吐槽的頻率都大大下降,火力也更多集中于內閣不做人的諸位大臣,彼長此消重心轉移,等于在不知不覺中放了飛玄真君一馬;嘴臭的程度,也不能不大大減輕。畢竟人力有盡而老登無窮,面對無窮無盡的老登,再怎么豐富的比喻也不能不枯竭了了。

    這大概也算是另一種程度的偉大勝利吧。朝廷重臣們的不做人程度,終于還是擊穿了天書的詞匯量。人定勝天,誠哉斯言。

    自然,飛玄真君是不會在乎朝廷做不做人的,他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名聲。無論是理屈詞窮也好,詞匯量被擊穿后無話可說也好,橫豎天書是不能天天的嘴自己。那由此激發的尷尬與怒火,當然便要消弭許多。以至于真君心情好轉之余,也愿意給閣老們賞賜幾個墊膝蓋的軟墊了。

    今日同樣不出意外,心聲開口后照例是喋喋不休的痛罵,但攻擊力已經弱了很多,缺乏了早期妙語連珠的激情,今天只是依次點名六部尚書,指責他們入閣辦事后“提高了內閣平均年齡,降低了內閣的智力”,羞辱的效果只能算差強人意。侮辱完水平之后,又開始對著內閣整體指指點點,并抱怨供應水平:

    【有的時候你都要生出懷疑,內閣這種一盤稀爛的政治制度是怎么運行到現在的呢?奶奶的老子也是最近才知道,內閣這些老頭名曰當值實則摸魚,批個幾十份奏折后就要出去吃點零嘴——是的,內閣墻外還有豬rou包子糯米飯涼面等等零食賣,專供重臣大太監們餓了出門打牙祭。一群大佬自己吃飽了遛彎消食,把事情全部丟給小蝦米cao心。小蝦米在公文里打滾掙扎,居然連個rou腥都嘗不到。

    沒錯,內閣是不提供飯食的喔!

    大佬有隨從帶飯,大佬可以自己出去溜達,老子這種小蝦米就只有喝西北風。小蝦米怎么了?小蝦米就沒有人權嗎?小蝦米就該挨餓嗎?

    真不知道是誰特么定的規矩,摳門摳到他姥姥家了!

    】

    心聲長篇大論,一氣而出,看來是懷恨在心,急欲發泄。但任憑他如何喋喋不休,密室中的三人都是心平氣和,以鼻觀心,基本沒有觸動。

    當然,本來也不必觸動什么。橫豎內閣的規矩又不是他們三個定的,問候的也不是他們姥姥,他們著什么急?

    再說了,朝廷的伙食是想加就能加的嗎?別看一點小小的伙食不起眼,但規矩可都是在高祖皇帝時定下來的祖制。高祖皇帝的脾氣懂的都懂,他老人家親自制定的規矩,會給手下準備什么零嘴小吃,乃至冬日熱湯,夏日冷飲么?想瞎了你的心了!

    你以為你是馬皇后呢,說一句加錢高皇帝就得掏腰包?

    國朝敬天法祖,祖制斷難更易;要真按照祖制老老實實的預備膳食,即使二三品的重臣,最多也只有個半兩銀子的預算,以如今宮中的鋪張浪費而言,估計只夠做一頓潲水下飯。而且吧,由于這是“皇恩浩蕩”,榮獲賞賜之后,重臣們還非得把這一桶潲水吃個干干凈凈,不能留一點殘渣……

    讓手下吃著潲水做苦力,即使像皇帝這樣刻薄寡恩的生物,有時也實在是過意不去。所以從太宗皇帝時開始,朝廷才特賜恩典,撤掉了賞賜的伙食,慣例沿襲至今。

    這都是圣上的如天之仁,謫仙人還是應該識得抬舉才好。

    【……所以吧,人和人就是不一樣。據說歷史上閆老登將內閣把持得密不透風,靠的就是一水的殷勤體貼周到細心,別的不論,每日早起必定給內閣上下都帶一份早飯和小吃,冬天是熱湯熱飯,夏天是冰鎮甜瓜和銀耳羹。這樣十幾年如一日的招呼下來,又有其余刻薄尖酸滿嘴豬rou包子味的老登在旁做襯托,上下怎么不死心塌地,處處替閣老著想呢?

    閆閣老是jian佞大家都知道,可是閆閣老給大家帶冰鎮銀耳羹耶!

    朱家皇帝扣了吧搜,每個月給那么點餉銀,一小半還得折成擦屁股都嫌硬的紙鈔;就這樣都能把大家pua得神魂顛倒,皇家的恩情世世代代還不完。閆閣老可是日日掏腰包請大家吃吃喝喝,那又怎么不算一種新的恩情呢?

    別的不說,至少在內閣供應熱飯和冷飲之前,除了閆閣老我們誰也不認!

    】

    天書那陰陽怪氣的的聲調在空氣中氤氳回蕩,盤坐在卦臺上的飛玄真君清妙帝君終于動了一動。而屏息凝神隨時窺伺動靜的閆閣老立刻反應了過來,迅速匍匐在地,哀婉說出早已經預備好的臺詞:

    “臣諂媚無骨,不能正色立朝,卻癡迷于這些小恩小惠;舉止無措,實在有損圣朝的顏面,罪莫大焉!”

    說罷,他框框連連叩頭,神色凄涼恐懼之至,真正有不勝痛悔的意思。同樣跪在旁邊的許閣老悄悄斜眼看他,心中則不覺大為警惕——無怪乎閆分宜這老東西總是能在票擬中搶占先機!原本還以為是這老貨天賦異稟,格外能舔到圣上的鉤子。但以現在看來,居然不過是拿著小情小誼到處邀買的人心!

    閆分宜這老東西,為了向上進步,真是不擇手段。他的這些法子,就是告訴了清流,清流也不會……好吧,許閣老其實也很想效仿;但清流總該有個清高孤傲的其淡如菊的人設,舔一舔皇上還可以說是忠君,舔下面又算什么呢?許閣老也只有干瞪眼罷了。

    閆閣老謝罪如此之小心惶恐,飛玄真君卻只唔了一聲,倒沒有其余的舉動。他當然知道臣下拉攏人心的這點小心思,但本心也并不覺得有什么。閆分宜的本事他是知道的,貪賄攬權的膽子不僅有,而且很大;但要什么“除了閆閣老我們誰也不認”,多半就是天書慣常的胡言亂語神經錯亂而已。他聽這些瘋話聽得久了,也不太當一回事。

    當然,該有的敲打還是要有的。飛玄真君淡淡開口:

    “倒是有勞你閆分宜替朕安撫上下了,朕是不是該謝你點什么?”

    “罪臣惶恐!”閆分宜語氣顫抖,膝行向前,連連叩頭:“臣也是一點糊涂心思蒙了腦子,才做出這樣錯盡錯絕的事情來!”

    “你閆閣老還會糊涂?真是稀奇?!?/br>
    “罪臣是腦子發昏了!”閆分宜惶恐道:“罪臣總想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綱五常天經地義;臣下侍奉君上,便如兒子侍奉父親、妻子侍奉丈夫一般,事事都要考慮周全。臣也總以為,自己忝任內閣,便仿佛是妻子居中主持家事,不但要敬愛夫君、服侍夫君,就是上下的媵妾丫頭們,也是要一一照顧周到的;所以有時候心思用歪了,沒有顧著朝廷的大事,反倒計較起這些瑣事來了。臣罪該萬死,有負圣上的深恩……”

    這一番話rou麻諂媚得不可思議,聽得在旁的許閣老一陣陣的反胃。雖然將君臣比擬為夫妻是常事,但公開宣揚自己對夫君真摯熱忱乃至能愛屋及烏至妾侍的無窮愛意,還是有些太突破文人的底線了。更何況,更何況這rou麻比喻中分明還暗藏險惡,心機歹毒——什么“妻子居中主持家事”?妻者齊也,你一個內閣的次輔,也配自比為君上的妻子么?夏衍夏首輔還沒咽氣呢!就算你將來舔上了首輔,充其量也只是個續弦!

    ——再說了,你這個老登要算“妻子”,那老子和李句容算什么?被你隨意發賣的妾侍唄?

    姓閆的,你晚上睡覺別睡太死了!

    可惜,無論許閣老心中再如何不滿,此時也說不出半句話來。閆分宜未必不知道這一番表白有多么惡心。但之所以這樣的做作扭捏、諂媚無度,正是要以惶恐不勝的小心謹慎向飛玄真君洗刷干系——不要忘了,他閆分宜之所以沾上天書這燙手山芋,全是因為真君手抖的誤cao作而已,并非出自本心;他本人是從來忠愛君父、忠心朝廷,絕不敢越雷池半步的;這天書的黑鍋,無論如何不能朝他身上甩。

    正因如此,閆分宜表現得越rou麻、越小心,越惶恐,便越能與天書洗凈干系,順帶著還能給曾蓄意隱瞞的許少湖立個典型,又拉又踩又能獻忠心,精明算計無過于此。

    飛玄真君顯然領會到了閆閣老的意圖,于是神色也漸漸緩和了:

    “三綱五常是天理大義,只要照著綱常辦事,哪里有糊涂了的?所謂三綱本是一體,做妻子的固然要敬愛丈夫,做丈夫的也要疼惜妻子。朕疼你們這些臣子的心,也便如疼自己的妻子一般……”

    說實話,以老壁燈前幾任皇后的凄慘遭遇,真要是照著疼妻子一般疼臣下,怕不是大家的皮都得緊上一緊。不過,僅剩的兩位重臣還沒有來得及意識到這個槽點,天書語音便及時切入了:

    【不當人也就算了,這些老登工作態度也很可疑。一天到晚批不上五十份奏疏,看久了就說眼睛疼,全部甩給新來的苦力??裳劬μ蹥w眼睛疼,倒下來看話本倒是看得很開心吶。

    不過說到話本,我也不得不佩服這些老登的心理素質了。你說你在國家中樞辦公看話本就行了,還非得看點帶顏色的;帶顏色就帶顏色吧,可尋常的《x瓶梅》都滿足不了他們了,聽說現在看的都是什么《西苑春深鎖閣老》,似乎帶勁得很——哎呀,在內閣讀同事與皇帝的謠言本子,真虧他們有臉看得下去……

    不過吧,這大安朝民間的出版業真是發達得匪夷所思。以上次西苑宴會來算,閆許兩個老登被軟禁至今不過十來天,市面上居然連帶繡像的本子都已經出來了,而且刻畫精美,裝裱仔細,堪稱藝術;單就這一份效率而言,簡直就比朝廷高上十倍不止——據說閣老開缺之后,內閣現在都還在夯吃夯吃慢慢調閆分宜和許少湖的值班表呢。兩相對比如此慘烈,只能說太偉大了自由市場,無形的大手真是無所不能。

    當然啦,考慮到兩個老登那一張皺得跟絲瓜瓤子一樣的老臉,我還是要替飛玄真君委屈一二的??嗔嘶实郾菹铝?!】

    語音日志興高采烈的吐槽完民間大作《西苑春深鎖閣老》,最后一個“了”字還在空氣中裊裊回蕩;猝不及防的靜室已經徹底死寂了下來。

    被委屈了的飛玄真君:…………

    絲瓜瓤子一樣的閆閣老與許閣老:…………

    恐怖而壓抑的呆滯持續了片刻,直到有人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為止——方才還大談特談“君臣夫婦之道”的閆分宜閆閣老兩眼一翻,終于軟軟癱了下去。

    第41章 勾搭

    可能是與世子一番長談, 打破了某種幻想后大徹大悟,水平突飛猛進;海剛峰迅速過目了那些積壓已久的“斷爛朝報”,提出了不少可行的建議。穆祺照著建議仔細斟酌, 在奏折上一一寫上票擬——喔,不對,內閣大臣寫給皇帝斟酌的建議, 才能叫“票擬”, 他這充其量是給內閣大臣的建議,只能叫票擬的票擬, 簡稱票次方。

    第二日一大早, 穆祺帶著這一大堆票次方進了宮,繼續體驗他煎熬的社畜生涯——先是點燃線香驅散滿屋子的包子rou餅味, 再與高學士一同整理滿地狼藉的公文與廢紙,打掃上下;隨便還得替幾位輪班的重臣收檢好無意中掉落的某些敏感資料(譬如《西苑春深鎖閣老》的特藏版之類),辛辛苦苦把值房收拾出個模樣來。

    所以說, 雖然外面都在瘋傳世子的飛揚跋扈,但以實際而論,世子還是非常規矩, 非常本分, 老實的在履行自己的社畜職責,并沒有什么馬虎粗糙的地方;甚至都沒有效仿先賢公費摸魚,吃完零食再看話本。這樣的兢兢業業, 誰能不說一句忠不可言呢?

    人言不可盡信, 大抵如此。

    卯時五刻,當值的趙巨卿趙尚書準時打卡。穆祺上前行禮, 將奏折恭恭敬敬呈遞上去。而趙尚書只是略略過目,便通通批閱“照準”, 原樣發了回來,其動作之爽快流利,倒把穆祺給嚇了一大跳——說實話,趙尚書為人圓滑陰損不在琉璃蛋之下,負責的刑部也從未鬧出翰林院那捅了天的紕漏;除了早年一點尷尬的往事之外,基本沒有什么漏洞可抓。撕破臉硬剛的辦法畢竟不能長久,他都硬著頭皮要搞點自己不擅長的利益交換了,沒想到趙尚書居然不計前嫌,直接把事情給了了?

    大司寇這么通情達理的么?

    ……顯然,作為長袖善舞一意媚上道德水平與飛玄真君差相仿佛的當朝重臣,趙巨卿的字典中是不可能存在什么“通情達理”的。他之所以作出這罕見的退讓,全是因為昨日下值后仔細檢查了世子所說的什么“文會”,而后在文會名單中發現了一個眼熟的可怕名字

    ——當年于左順門哭諫之時,這位同僚應該就是跪在他的屁股后面嚎啕,只不過腿腳慢了一步遭錦衣衛攆上,才被飛玄真君扔到藩王府中蹉跎歲月;一別數十年之久,如今兩人境遇,已經是白云蒼狗,大不相同了。

    如果世子在文會鬧得太過分,將來言路上波瀾驟起,搞不好就能借著這條線順藤摸瓜,扒掉趙尚書隱匿多年的底褲。對于精光溜滑不粘鍋成精的趙尚書而言,這是決計無法容忍的風險。為了規避這可怕的風險,在小事上退讓一步又算什么?

    做官就得唾面自干,在一點上,趙尚書向來很會自我調節。

    所以,爽快批閱完所有奏折之后,趙巨卿提出了自己的小小要求:

    “現在國事繁重,天下多事,正是內閣該擔當的時候。世子在內閣行走,也要辛苦一二。尋常的小會,能推便推了吧?!?/br>
    ·

    大概是幾日來磨礪出了意志力,雖然親眼目睹了這教科書一樣的私相授受權jian亂政的言行,高肅卿的心態仍舊相當平和。等到內閣的公務告一段落,他還相當之自然跟著穆國公世子走出了值房,同時相當之自然的出聲招呼:

    “今日事情多,世子也著實辛苦了。這些瑣碎事務是最耗精神的,還要時時節勞才好……家妻做了些解乏生津的酸梅丸子,不知世子能否賞臉嘗嘗?”

    聽到此話,坐在廊下休息的穆國公世子愣了一愣,不覺愕然看了高肅卿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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