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應是夸贊之詞,可為何聽后總覺得怪怪的。 趙潯攜她在圓凳上坐好,斟酌半晌,試探地問:“你可記得昨夜發生的事?” “嗯?”虞茉茫然眨眼,將他從頭到腳掃了掃,神色漸漸凝重,“難不成,我對你酒后亂性了?!?/br> 未料想會從她口中聽聞虎狼之詞,趙潯面色倏然紅透。 虞茉卻誤以為是默認,雙唇訝異張啟,對望幾息方尋回自己的聲音,正色道:“我會對你負責?!?/br> 饒是見慣了風波浮沉的太子殿下,內心深處涌出一陣無力,沒好氣地掐了掐她的臉,淡聲斥責:“慎言?!?/br> 她頗不服氣地努努嘴,嘟囔著開口:“那你說,昨夜發生了何事?” 趙潯閉了閉眼,用指腹替她輕揉片刻,話鋒一轉道:“你昨夜答應會隨我一同入京?!?/br> 聞言,虞茉仰起小臉,眸中閃動著狡黠光芒:“口說無憑,定是你誆我?!?/br> “若我當真有憑證呢?”他勾唇,從錢袋中掏出一份契約書,“白紙黑字,這下總不能抵賴了?!?/br> “……” 虞茉瞪他,“你這是耍賴?!?/br> 趙潯不疾不徐地道:“兵不厭詐?!?/br> 彼此對坐,膝頭相觸。察覺到虞茉意欲起身,他微微施力,將人困在腿間,熱意透過薄薄的布料傳遞過去,旖旎叢生。 她瞠圓了眼,不知是羞是氣:“你要不要臉?!?/br> 也不知是誰動輒“慎言”,又是誰最初對她避之如蛇蝎。 豈料趙潯掀了掀眼簾,語調低沉:“只要你?!?/br> 不要臉,只要你。 虞茉被他的直白打了個措手不及,慌慌張張地轉移話題,催促說:“時辰不早了,我們……” 趙潯指腹微動,抵住她的唇,目光深邃:“不許逃避?!?/br> 說罷,又垂首在她腮畔輕啄一口,分析利弊道:“留你在蒼州,我不放心?!?/br> 她怔怔抬眸:“可你不是說,安岳王將蒼州治理得井井有條,還能托郡主和世子照應我?!?/br> 趙潯幽怨嘆息:“便是如此,才更不放心?!?/br> “我明白了?!庇蒈曰腥淮笪?,“你是憂心我會看上別的郎君?!?/br> “難道不會么?” 銳利的視線落在她臉上,仿佛能洞悉一切。虞茉心虛地移開眼,不答反問:“你呢,回京以后可會瞧上別的小娘子?” 趙潯果決地道:“不會?!?/br> 宮妃、女官、世家千金,他早已見慣了形形色色的女子,不曾多勻一個眼神,是以對自己頗有信心。 可若問他為何獨獨專情于虞茉,卻也答不上來。興許如此方是“情”之玄妙,無來由,未經權衡,唯本能使然。 虞茉“哼”一聲,半信半疑道:“你瞧瞧安岳王,側妃三人,妾室并通房足足有五。你們男人,尤其是身居高位的男人,只當是尋常,我卻不能接受?!?/br> 她頓了頓,凝望著趙潯,嗓音輕飄飄的,吐露的話語卻重如千斤:“我的夫君,終其一生只能有我一人,你自問做得到么?!?/br> 趙潯蹙眉,略有遲疑。 倒非他屬意妻妾成群,而是此前從未深想。平日里政務繁忙,又醉心于武學,勻不出心神琢磨男女之事。 且古往今來,先迎娶太子妃,后納良娣,他做或不做,依然是世人眼中的“常識”。 是以,冷不丁聽虞茉提起新的論調,新奇之余,也需時間思量。 誰知不過是短短幾息的思量,虞茉面色沉下,撅著唇大步回了廂房。 趙潯忙不迭跟了進來,半蹲下身,令她看清自己眼底的認真,說道:“我只愿娶你一人?!?/br> “想的還挺美?!庇蒈陨熘复林男靥?,眉眼彎彎,“我今歲不過十六,才不愿嫁人。況且,將來有了自己的鋪子,若是生意紅火,招幾個年輕俊俏的郎君——” 她愈說,嗓音愈輕,只因趙潯眸底染了霜雪,涼涼地看著她,竟令得人脊背發麻。 虞茉被他的凜冽氣勢所懾,乖巧認錯:“我瞎說的,你權當沒聽見好了?!?/br> “茉茉?!壁w潯壓低了眉尾,語調平平,可她卻品出了些許咬牙切齒的意味,“這種話,我不想再聽見第二回?!?/br> “你又嚇我?!?/br> 虞茉環著他的肩,將臉埋進頸窩,委委屈屈地道,“我偏要說,我今日要說,明日還要說。你不愛聽,那便去尋旁的小娘子?!?/br> 猝不及防的擁抱,砸得他半點脾氣也無。 趙潯抬掌輕撫她的烏發,清了清嗓,溫聲哄著:“你明白我的意思,對么?!?/br> 明白歸明白,也不妨礙她氣趙潯拿出對待生人的氣勢嚇唬自己。 見虞茉不搭腔,趙潯將人抱起,居高臨下地吻過她的眉心,態度軟化:“不提這些,先帶你去看慶典?!?/br> 趙潯揀了一支色澤透亮的白玉釵替她戴正,目光下移,落至粉嫩的唇,笑說:“口脂都被蹭花了,我幫你重新抹?” 她這才似嗔似怨地抬眼:“你又不會?!?/br> 不論如何,總算愿意理人,趙潯克制著啄了啄她的耳珠:“我去外間等你?!?/br> 梳妝妥帖過后,相攜出了月洞門。 虞茉仍是冷著一張臉,慍色使得她眼波若流光,別有一番生動明媚。 趙潯揮退眾仆,朝她伸手,虞茉權當沒瞧見,懶聲問:“樂雁和世子殿下呢?會一同去么?” “嗯?!彼f,“約了在東門碰面?!?/br> 此去東門尚有些距離,以虞茉的腳程,怕是要足足兩刻鐘。 走了一會兒,她開始喊累,精致的眉眼耷拉下來,好不可憐地望著趙潯。 “……” 他沉吟片刻,斟酌著提議,“喚頂軟轎過來?” 虞茉環顧四周,見仆從零星幾個而已,遂攬著趙潯的肩,一面親吻他的臉頰,一面撒嬌道:“你背我?!?/br> 趙潯唇角微微抽搐,涼聲拒絕:“坐軟轎?!?/br> “可是坐軟轎就不能和你說話了呀?!?/br> 她毫無芥蒂地哄著,仿佛不久之前生悶氣的另有其人。而趙潯明知虞茉在演戲,仍是眉眼微翹,泄露出一絲明晃晃的愉悅。 天人交戰片刻,趙潯躬下身,掌心穩穩托住她的腿根。云霧般的柔軟擠壓至背部,難以忽視。 他深吸一口氣,穿行過佳木蔥蘢的石洞,強迫自己不去在意掌心、脊背處柔若無骨的觸感。 失了話音,氣氛陡然變得靜謐。 虞茉屈指勾纏著他的一縷發,閑談道:“你送我的藥膏都極為好用,不知可還有能涂至唇上的?近兩日,總是沒來由地發腫,好生奇怪?!?/br> 趙?。骸啊?/br> 她垂眸,見近在咫尺的一雙耳倏而通紅,倍感稀奇,忍不住戳了戳。 “茉茉?!彼麉柭暰?。 虞茉自是不怕,囂張地俯身嘬了一口,發出清脆聲響,像是在說——你奈我何。 趙潯登時趔趄一步,險些將人從背上摔落。緋色如霞,迅速鋪滿了玉白面龐,連脖頸與耳根也不放過。 “阿潯害羞了?”她抿唇偷笑,故意道,“阿潯真可愛,茉茉喜歡阿潯?!?/br> 可不論她如何逗弄,趙潯始終不愿搭腔,眉眼沉沉,冷著臉將人在拱橋旁放下。 花圃中,有十來位婢女在修剪枝條。 人多眼雜,虞茉也不便再賴著他,遂行在前頭,腳步輕盈若飛。 是以樂雁見她二人相隔甚遠,還當是起了爭執??赊D過頭來,看虞茉笑得比花兒愈發嬌艷,又在心中否決。 趙凌站直了身子,朝虞茉招手:“今兒一早我托人去打棋盤了,興許過兩日,咱們能湊一桌?!?/br> “好呀?!彼氡葘嵨锏牟罹?,有人代勞,自然樂得清閑。 四人乘車來到千鶴樓,是蒼州城中最富麗堂皇的建筑,尖頂塔狀,足足有五層高。 臨窗望去,長街之上行人熙攘。八街九陌,鋪面布局與她所見過的叢嵐、開陽相比,開闊而寬廣。 忽而,一容姿清瘦的少年抬眸望了過來,目光似是不經意掠過,極快又含蓄收回,隱于人群中。 因著歷經過刺殺,虞茉心生警惕,欲同趙潯提上一提,卻見身側的樂雁雙頰微紅,直直盯著少年遠去的背影。 哦! 有情況。 第31章 懷春 虞茉靜靜端詳片刻,湊上前去,輕聲問:“你認得他?” 樂雁難得露出近乎羞赧的神情,眉眼霎時柔和,迎著她的視線點了點頭:“認得?!?/br> 少女何人不懷春。 只樂雁生長于王府之中,父親手握親兵,維系一方安寧,兄長亦繼承衣缽。以至于她受了熏陶,自小善騎射、善舞刀,獨獨不善琴棋書畫。 久而久之,便成了貴女中的異類,雖有心事卻無人訴說。 見虞茉同太子皇兄關系密切,樂雁仿佛是在異鄉遇見了故交,忍不住傾訴道:“段郎素有才名,是除了凌哥兒以外,蒼州城里最受女兒家歡迎的郎君?!?/br> 回想方才的匆匆一瞥,樂雁口中的段郎身量清瘦,甚至稱得上病弱。但眉清目秀,透著一股子書卷氣,不掩風流。 要虞茉說,自是比不得趙潯,可周身氣度卻也勝過萬千男子。 她親熱地環住樂雁的手,耳語道:“的確出挑,莫不是你也傾心于他?” 樂雁雖羞得雙頰緋紅,仍堅定地“嗯”一聲,帶了淡淡愁緒道:“可惜,段郎的胞妹與我不大對付?!?/br> 若說段文珺是出了名的才子,其妹文音則是出了名的才女。得知樂雁傾心于長兄,竟明里暗里刁難于她,偏還料定了樂雁癡心一片,不會仗勢欺人。 當然,這些個,是虞茉聽過二人相處的細節之后琢磨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