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他勾起唇,欲告知她不必客氣。 虞茉繼續道:“江辰?!?/br> 幸虧有你—— 江辰。 方露頭的笑意頓時凝固在臉上。 -- 卯正三刻,天光已大亮,街上傳來嘈雜叫賣聲。 虞茉游魂般坐起,掬一捧清水凈面,冰涼觸感使她勉強清醒幾分。 因著今日要騎馬,遂挑了一套不甚繁瑣的裙衫,待穿戴妥帖,她推開房門,將趙潯迎了進來。 按說,他在長廊靜靜侯了半刻鐘不止,卻不見絲毫的焦躁,眉目沉靜如初。 “我來給你綰發?!?/br> 她含糊應一聲,在銅鏡前坐定,心安理得地闔目養神。 修長指節并著齒梳穿過如瀑長發,泛起一陣又一陣細微的酥麻之意。虞茉舒適得鎖緊肩頭,唇角亦彎翹起,活像只被人順毛的慵懶貍奴。 趙潯克制著移開目光,鴉羽微垂,清越道:“最遲明日,林家一行人會抵達叢嵐,后日,我們正式啟程去開陽?!?/br> 虞茉方要點頭,寬厚掌心先一步鉗制住她的下頜,就好似,正深情捧著她的臉。 “?”她茫然睜眼。 趙潯耳根一燙,觸電般地撤回手,語含無奈道:“當心些?!?/br> 若是再胡亂動作,不知要扯落多少青絲。 這下,虞茉徹底醒了神。紅著面頰,捻起新買的首飾,干巴巴地轉移話題:“好看嗎?” 于她而言,金玉質地并不重要,總歸自己瞧不出名堂。但見點翠胡蝶栩栩如生,風起時,仿似振翅若飛,足夠虜獲現代“土包子”的芳心。 然,趙潯身為東宮之主,吃穿用度俱是珍品中的珍品。 他掃一眼成色平平的銀釵,昧著良心點了點頭,心中卻想,等去了皇叔封地,需得先給她置辦些像樣的首飾才好。 說著話的功夫,發髻綰成。 虞茉自鏡中瞥見他腰間一抹碧藍,才發覺趙潯今日身著勁裝,通體黑色,袖口及下擺嵌著低調金線,而自己所贈錢袋鮮亮得惹眼。 她莫名紅了臉,沒話找話道:“玉佩呢?” 聞言,趙潯解開錢袋:“不便暴露你的身份,是以收了起來?!?/br> 虞茉卻盯著近在咫尺的束袖出神。 只見其上繡了金絲流云紋,緊緊貼合小臂,勾勒出蘊含力量的利落線條。指骨分明,膚白如玉,令人瞧了,深覺他合該揮劍如虹。 是不同于以往的凜凜颯氣。 趙潯狐疑,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可是有什么不妥?” “沒有?!庇蒈杂w彌彰地捂住臉,甕聲道,“你先去外間等我?!?/br> -- 慶言、慶姜在外等候多時,見趙潯出了房門,福身稟報:“主子,三部的人已全部召齊?!?/br> 隨著動作,慶姜腰間的錢袋劃出一道弧度,惹得趙潯側目。 待瞧清是何物,他瞳孔驟縮—— 原來虞茉攏共買了三只,并非自己以為的一對。 趙潯冷冷道:“玄色與你不大相稱?!?/br> “是么?!睉c姜不疑有他,摘下錢袋塞入懷中,沒心沒肺地笑著,“那屬下還是用您先前賞的天灰色罷?!?/br> 饒是如此,趙潯依舊面沉如水。 無形的低氣壓一直捱到虞茉出門方散去,她與趙潯并肩下樓,見大堂靜悄悄的。住客竟悉數被清走,取而代之的,是一眾孔武有力的生面孔。 虞茉下意識去扯趙潯衣袖,偏巧他今日佩了束袖,竟誤打誤撞攥住他的尾指。 趙潯腳步微頓,側目:“別怕,他們皆是我的部下?!?/br> 似要印證他的話,眾人恭敬福身,無聲朝胡梯上的二人見禮。 她松一口氣,卻依戀指腹傳來的溫熱,腆著臉繼續攥著。 階前停著一輛華貴的青頂馬車,趙潯扶她入內,隱秘相勾的尾指就此分離。他猶豫幾息,舍棄騎行,躬身跟了進去。 車輪緩緩滾動,發出規律音節。 趙潯惦念著錢袋一事,挑眉看她:“為何要送慶姜?” “為何不能送?”虞茉放下紗簾,“哼”一聲,但仍舊解釋起來,“原是想獨獨買給我自個兒,可擇不出優劣,干脆一并要了。付賬后又覺得玄色過于暗沉,我不喜歡,便送了慶姜?!?/br> 聽她道出“不喜歡”,趙潯情緒緩和。 虞茉轉了轉眼珠,向他邀功:“我這算不算是替你籠絡人心?” 語氣中滿是洋洋得意,配合著靈動神情,令趙潯再難作嚴肅狀,他勾了勾唇:“多謝?!?/br> “……” 虞茉噎了一噎,“你也太好騙了?!?/br> 趙潯只凝望著她,但笑不語。 -- 行了兩刻鐘,馬車在城郊一處山谷停下。 樹木參天,枝葉葳蕤,不見絲毫暑意,反倒像是強行框住了春日。 趙潯伸手去攙,可虞茉這會子被自然風光所吸引,無心佯裝柔弱,兀自提著裙裾穩穩落地。 “……” 他蜷縮起五指,轉身牽來一匹性情溫順的駿馬,亦步亦趨地跟著虞茉。 待她在花叢中穿梭幾個來回,笑意盈盈,趙潯方出言打斷:“騎馬轉一圈如何?” 虞茉擷了不知名的野花簪在鬢間,一把環住他的束袖,借力站穩,微微喘息道:“可我不會騎馬?!?/br> “無妨?!壁w潯抬手為她端正發簪,眼底漾開一抹寵溺之色,“我教你?!?/br> 他將人扶上馬背:“先由我牽馬帶你慢行一圈?!?/br> 虞茉點頭如搗蒜。 因離正午尚遠,原就不大熱,加之山谷綠意盎然,鳥雀繞枝,涼風裹挾著清新芳草香拂面而來,愜意十分。 二人繞著谷底湖泊悠悠行著,煦陽在水面投下金色光芒,閃閃發亮,宛如仙境。 虞茉忍不住望向身側的少年,他身姿挺拔,容顏俊秀,絲毫不輸于周遭景致??上Т碎g沒有相機,她遺憾道:“阿潯,你可善丹青?” 趙潯自是不能答說“擅長”,否則有自夸之嫌,他只道:“六藝八雅,皆籠統學過?!?/br> “……” 六藝她有所耳聞,八雅又是什么? 恰直馬蹄驚起一叢胡蝶,虞茉抬手去夠,袖擺生光,皓腕賽雪。她笑著回眸,語調輕快:“你難道不覺得很美嗎?” 趙潯深深凝望著她,不假思索地答:“甚美?!?/br> “可惜我從未習過丹青,否則能將這風景畫下來呢?!?/br> 聞言,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想岔了,微赧著收回眼,只露出一雙紅如滴血的耳尖:“回京之后,我畫好差人送予姑娘?!?/br> 此言一出,二人齊齊怔住。 她不欲深想“解除婚約后是否還需來往”此類繁重的話題,打破沉寂:“你累不累?還是上來帶我騎一圈罷?!?/br> “……好?!?/br> 趙潯翻身上馬,雙臂自她腰側穿過,清冽與甘甜交織融合,旖旎叢生。 虞茉沉溺于眼前的美好,紅著臉環住他的左臂,故作鎮定道:“我抓穩了?!?/br> 感受到臂上傳來的輕微力度,他喉結重重聳起、落下,夾緊馬腹,護著虞茉繞長岸奔馳。 呼嘯而過的風吹起彼此的發絲,親昵纏繞,衣袍也漸漸交疊在一起。 少女無憂無慮的笑聲銀鈴般漾開,趙潯鴉羽半閡,專注地望向她的側臉。只覺爛漫夏花,難抵她一分美。 第18章 心悅 月明星稀,二人方盡興而歸。 白日騎了幾個時辰的馬,午后又隨趙潯入山打獵,虞茉早已出了一身熱汗,雙腿亦酸脹難耐,竟不大聽使喚。 客棧階前,趙潯率先翻身下馬,朝她伸出一手。 虞茉耳尖發燙,為難道:“我動不了?!?/br> 少女說完便側頭咬唇,面頰透出淡淡羞意。晚風吹起她的群裾,漾開層疊漣漪,似一朵妖妖嬈嬈的芙蕖,勾纏著趙潯修長的指節。 他烏睫顫了顫,眼底閃過一絲了然的笑意。 斟酌幾息,趙潯輕道一句“得罪”。隨后,帶著熱意的掌心貼上少女細軟的腰肢,施力將人從馬背上抱下。 身子倏然騰空,令虞茉依賴地環住他的肩,幾乎將重量悉數倚靠了過去。 飽滿曲線堪堪擦過他秀挺的鼻骨,柔軟如云,令趙潯動作一滯。 她筋rou發疼,額角沁出薄薄一層汗,是以未曾勻出心神注意。待借力穩穩踩上平地,又覺喉頭發癢,琢磨著會否感染了風寒。 見虞茉一無所覺,他眸色黯了黯,壓下口干舌燥的陌生感受,攙著她回至天字房。 熱水已經備妥,虞茉既困且乏,再無精力寒暄。她別過異常沉默的趙潯,寬衣踏入浴桶。 待洗凈滿身汗意,按說該覺得輕盈才是,可她竟有些昏昏沉沉,只得濕著一頭烏發,以面朝下的別扭姿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