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翊停頓一秒，他想起來顧云舒，眼底的笑意就忍不住加深。他隨口應道：“行，那就今晚見唄?！?/br>
    今天一整天，顧云舒都沒怎么回他信息。周翊知道她是惱了，也不敢再得寸進尺跟她多說話，只是晚上進清吧的時候，他還是沒忍住跟她交代了一句：[今天晚上我和朋友在星期八喝酒，晚點回去了給你發信息]

    雖然不知道她會不會聽、會不會在意，但周翊還是說了。他總覺得他和顧云舒最近的關系還是有一些變化的，似乎比以前更親昵了。他現在去過顧云舒常去的餐館，見過顧云舒相熟的人，去過顧云舒的家，四舍五入，也算是和她親近了吧。

    可真的算呢，他會發現自己并沒有比從前了解她多少。他猜測顧云舒大概和家里的關系并不好，反正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從未見過她有和家里人聊過天、通過電話。但是她對這些事情從來都是閉口不談，他無從考證，也不敢開口問。

    周翊有些自嘲地搖搖頭，他從來都恣意隨性，只有面對顧云舒時，他才會一句話想了又想。

    顧云舒果然沒有回復他，也不知道有沒有看見。周翊熄滅手機屏幕進了酒吧里，幾個朋友已經在吧臺那等他，一見他進來就打趣他說大忙人，又八卦問他是不是談戀愛了。

    周翊點了一杯酒，他身形一頓，語氣表面上挺仍是和平常無異的懶散，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語氣里有些疑慮：“我怎么就談戀愛了？”

    他才和顧云舒出去過幾次，就被熟悉的人看到了嗎？如果真的是的話，他可一定要把這消息捂嚴實一點，否則顧云舒以后肯定就不會大白天和他出去了，他還想每天都能和她多待一會呢，不只天黑，白天也想。

    林屹白最耐不住性子，連詐他都沉不住氣：“那不是你那天急匆匆就走嘛，問你你也不說，你家里又沒什么事，這幅樣子不是談戀愛是什么？”

    周翊抿了口酒，漫不經心的樣子：“在追?！?/br>
    幾個人像一窩蜂一樣炸開了，全部激動地圍過來問他，那女孩是誰？具體是什么情況？追多久了？怎么還沒追到手？

    沒辦法，這一群人全部都是母胎單身，身邊也極少出現女孩的身影，比起那些喜歡玩女人的紈绔子弟來說，他們這幾個人倒算得上規矩。而且周翊似乎對這些情情愛愛向來就不太感興趣，高中的時候有幾個漂亮女生追他追得兇，也沒見他有什么反應。

    周翊不可能和他們說得太詳細，就這幾個人，他就不指望他們能給他出什么主意了，不要給他搗亂就好了。

    這時候林屹白突然一拍腦袋，望向周翊：“完了?！?/br>
    周翊的眉毛一跳，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林屹白心虛地說：“你還記得當時隔壁班有一個女生追你追得很兇嗎？叫顧笙。那個……她剛剛問我是不是跟你呆在一塊，我就跟她說了你在這了?！?/br>
    周翊蹙起眉。坦白來說，他對林屹白說的這個女生并沒有多大印象，因為那時候跟他告白過的人實在太多了，而且高中那時候他的心思根本就從來沒放在旁人的身上，每一個人過來跟他告白，他連那人的臉都不會看，只是禮貌又敷衍地說一句謝謝你的喜歡，不過不好意思。

    那時候大家都是高中生，追得再兇，也不過就是鍥而不舍地往他抽屜里放巧克力，放情書，或者去校園墻上發小作文給他告白罷了。大概也因為他那時候雖然待人禮貌，但絕對算不上溫和，對于不熟的人，他總是保持著禮貌的疏離。所以喜歡他的人大概也怕惹他生厭，所以幾乎沒有人會直接影響到他的生活。

    周翊還沒有說話，其他人先聽出不對勁來，逮著林屹白問：“你怎么有人家微信？還有聯系著？”

    林屹白更心虛了：“人家可是我們當時一中的?；ㄕO！那她來加我好友我能不同意嘛……再說我不是想著要給啊翊拉拉煙緣嘛……”

    周翊頭疼地扶了扶額：“趕緊叫人家別來?！?/br>
    林屹白“哦哦”兩聲，然后發信息給顧笙，跟她解釋了讓她別過來，然而信息并沒有得到回復，因為顧笙已經歸來了。

    幾分鐘過后，顧笙出現在酒吧門口，她理了理自己的頭發，又小心整理了自己儀容，然后掛起矜持的微笑，緩步走到吧臺處，裝作熟稔地跟他們打招呼：“嗨?！?/br>
    幾個人因為剛剛那一遭都有些尷尬，特別是林屹白。但是人是他招來的，再尷尬他也得招呼。人都已經來了，再趕人怎么看都不好，于是他只能讓她坐下，又問她要喝什么酒。

    顧笙一直在用眼神的余光看周翊。將近一年未見，她對他的喜歡卻沒有絲毫減弱，反而是愈發強烈，心臟從看到他就開始怦怦亂跳。然而從她出現到坐下，他始終沒有看她一眼，只垂頭看著自己手中的那杯酒。

    她忽而開口道：“我想和周翊喝一樣的?！?/br>
    場面詭異地靜默了一秒，林屹白先回過神來打圓場：“可以啊，啊翊那杯特好喝，我幫你點——”

    周翊面無表情地把手里的酒杯推遠了一些，低頭拿起手機來看。其他人尷尬到坐立不安，周翊倒是一臉淡然，手指一直在手機上劃拉，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顧笙不敢直接和周翊說話，只能一邊小口飲酒一邊和身旁的幾個男生搭話，只不過她的注意力全在周翊的身上，她看到他始終盯著手機屏幕看，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信息，他的眼底突然多了幾分笑意。

    是在和顧云舒發信息嗎？顧笙在心里惡狠狠地想著：是又如何？她肯定會把周翊搶過來，周翊只能是她的。

    周翊確實在和顧云舒發信息。他還以為顧云舒不會理會他的信息，沒想到她居然破天荒問了一句：[你還在酒吧嗎？]

    周翊覺得意外，也覺得喜悅。只不過剛剛他沒看手機，顧云舒的信息已經是二十多分鐘前發的了。他趕緊打字回復她：[還在，不過差不多要回去了。]

    等了兩分鐘，顧云舒仍然沒有回復他，他有些沉不住氣，忍不住又補充了一句：[剛剛在和朋友聊天，沒看手機。]

    再等兩分鐘，顧云舒仍然沒有回。他突然變得有些急不可耐起來，顧云舒一句詢問他行蹤的話，他的心臟就仿佛噼里啪啦地綻開了煙花，如果顧云舒此時此刻在他身旁的話，他肯定會忍不住用力親一親她——

    這樣一想，周翊就有些難耐了，他想見她了。他站起來跟其他人道別：“你們玩，我先走了……”

    他的話突然頓住，因為他看到了站在酒吧門口的人，是顧云舒。

    她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又落在他旁邊的那群人身上，似乎又落在了顧笙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周翊感覺她的眼神似乎一下子就冷了下來。她沒再看他，直直地往酒吧里面走去，似乎是來這里有事。

    她步履匆匆，周翊想叫住她問她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嗎，又想起來她時時對他的囑咐，要裝作不認識，要假裝陌生人。

    他只能握了握空空如也的拳，又重新坐下。

    第20章他要化成一灘春水

    顧云舒是來找她做家教教的學生的。

    她晚上如往常一樣到達學生家里，才發現他們家里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學生mama聽到門鈴聲過來給她開門，才想起來他們慌亂到忘記通知她今晚不用過來，她臉色的表情明顯慌到六神無主：“顧老師！誒喲我忘記跟你說不用過來了……嘉嘉跑出去了不知道跑哪去了，我、我……”

    看得出來學生的mama真的很急，才語無倫次地跟她說了幾句話，眼淚就先急得掉了下來。這樣的情況下顧云舒根本不可能轉頭就走，只能拍拍她的肩膀試圖安撫她的情緒：“您別急，您慢慢和我說，或許我也能幫忙找找?！?/br>
    學生的名字叫陳以嘉，她的mama說她們吃完晚飯后吵了一架，吵完陳以嘉就不知道什么時候出了門，手機倒是帶上了，只不過將近兩個小時過去，她始終電話不接短信也不回，她爸爸出去找她了，幾個親戚也幫忙出去找人，她的mama留在家里，這樣只要陳以嘉一回來她就能馬上發現。

    顧云舒詢問她吵架的原因，她臉上的表情有些后悔：“是我說話太急了，剛剛應該和她好好說的……就是她說周六晚上要晚點回來，我問她去哪跟誰，她支支吾吾說不出來，我逼問了好久她才跟我說又是那幾個朋友約她出去玩！”

    “你不知道那幾個朋友多不正經！”陳以嘉mama的語氣有些憤然：“都不愛讀書的，每天就知道打扮玩鬧，又是去網吧又是去酒吧，嘉嘉跟她們一起肯定會被帶壞！我肯定不讓她去啊，但我可能說話難聽了點，就跟她吵了起來……”

    “您別急?！鳖櫾剖媛犕晔虑樵?，輕聲安慰她道：“既然是她自己跑出去的，又有帶手機，大概率沒什么事情。她現在可能就是賭氣不愿意回家，我試著聯系她一下，試試看她會不會回復我?！?/br>
    顧云舒她一周來教她好幾次，跟陳以嘉也算挺熟。小女孩似乎把她當成了可以信任的知心大jiejie，平時除了上課偶爾也會跟她說說自己的煩惱。陳以嘉是那種不愛與人交往的好學生，顧云舒知道她在班里的人緣不太好，這大概也是為什么她那么想去赴她們的約吧。

    顧云舒發信息給陳以嘉，問她現在在哪里，說自己很擔心她，又跟她保證她不會告訴她的爸媽，說她可以過去聽聽她的煩惱。陳以嘉果然很快就回復，定位是一個酒吧。

    顧云舒松了一口氣，她跟陳以嘉的mama說了，又跟她說現在陳以嘉可能還在賭氣，他們過去可能會適得其反。她主動提出她過去找她，很快就會把她帶回來。

    陳以嘉的mama感激又慶幸地連連點頭：“好，好，麻煩你了，你要是找到嘉嘉了就趕緊給我發條短信……真的謝謝你了顧老師……”

    顧云舒不是愛管閑事的人，但是她更不是一個會欠別人人情的人。別人幫她一分，她也想還回去一分。她不習慣虧欠別人，那種受人幫助卻無法立即回報的感受會讓她坐立不安。她曾在這里得到許多溫暖，如今能幫上忙，她當然會幫。

    顧云舒在打車去酒吧前先跟周翊發了條短信，她記得周翊去的酒吧也是這個，她本來想讓他留意一下酒吧里有沒有長相像初中生的女孩，但是周翊沒有回復信息，她也就沒再關注他的回復，趕緊打了車過去。

    但是她沒有想到會在周翊旁邊看到顧笙。

    顧云舒盡力忽略心里的不適，一邊四處看一邊往酒吧里面走，終于在一個角落看到了陳以嘉。

    她一個人在角落坐著，面前的桌子上擺著一杯藍色的酒，酒已經喝去大半，她的臉頰染上酡紅，看見顧云舒時她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云舒姐……”

    顧云舒松了一口氣，她拉著陳以嘉的手腕把她拉出酒吧，她們停在門口，顧云舒先是發了條短信給陳以嘉mama告訴她找到人了，又簡單回復了周翊詢問她發生了什么事的信息，回過頭來她才發現陳以嘉已經在酒吧門口的臺階上坐下了。

    “云舒姐……”她仰頭看顧云舒，哭得委屈又可憐：“她們沒有來……”

    顧云舒有些頭疼。她根本不擅長安慰別人，只能從包里掏出一包手帕紙，抽出來一張遞給陳以嘉，輕聲說一句“別哭了”。

    好在陳以嘉并不需要她的安慰，她只是需要一個宣泄情緒的出口。她一邊擦眼淚一邊嗚嗚地哭著：“她們說今晚要來這里喝酒的，我跟她們說了和家里吵架了要過來找她們，可是我來這里的時候她們都不在了……我發信息也沒有人回我……”

    顧云舒沉默了幾秒，一時不知道應該說什么話。她被陳以嘉哭得有些頭疼，心臟本來已經結好的痂似乎也開始撕裂，她的語氣有些沉，直接點破了小女孩的幻想：“她們本來就沒拿你當朋友?！?/br>
    陳以嘉迷茫地看向她，眼眶一下子變得更紅了，語氣里全是破碎的難過：“我不相信……”

    “沒必要因為不值得的人難過?！鳖櫾剖媛曇舻?，淡到有些過于冷漠。她知道跟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說這些，她可能并不會聽懂，但她還是說了：“以后你就會知道，有沒有朋友并不重要，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很自在?！?/br>
    看著陳以嘉，顧云舒也想起來她當時讀初一的時候。那是顧笙出現的第一年，在她出現以前，她還在驚喜于她的同桌仍然是以前的好玩伴，但是在顧笙的挑撥下，昔日的好友很快倒戈，從那以后，她就不再有朋友。

    一開始她感到孤獨，那段時間是她最憎恨顧笙的時候。后來她就逐漸習慣了，甚至偶爾也覺得舒適，畢竟絢麗的夕陽不會因為少一個人和她一起看而黯淡幾分。

    陳以嘉果然沒有把她的話聽進耳朵里，不過她也哭累了，只是小聲抽泣著說還不想回家，又說酒好難喝，她喝酒喝得頭好疼。

    顧云舒正想說什么時，突然抬眼看見酒吧里面朝她們走來的熟悉身影。

    是周翊。顧云舒現在不是很想看到他，于是她拉了拉陳以嘉的手臂：“走吧，該回家了，你mama很擔心你，剛剛急得都哭了?！?/br>
    陳以嘉聞言臉色有些不自然，但是她馬上順著顧云舒拉她手的力道起身。顧云舒低頭用手機打車，周翊在這時候走了過來，顧云舒本想裝作不認識他，然而他卻突然開口道：“我送你們回去吧?！?/br>
    顧云舒沒說話，她本來打算裝作沒聽見，然而身旁的陳以嘉卻往她身后躲，手緊張地抓住她的衣袖，小聲問她：“云舒姐，是你認識的人嗎？”

    顧云舒煩躁地嘆了口氣，只能抬頭跟周翊說話：“你不是喝酒了？”

    周翊自然地接話：“叫代駕了，走吧，這里打車沒那么快?！?/br>
    的確，顧云舒的打車軟件上一直顯示“正在給您安排司機中”，好一會了也沒有顯示司機來接駕。她擔心耽誤太久陳以嘉的mama在家里著急，只能點點頭：“好?！?/br>
    周翊領著她們倆去開車，顧云舒似有所感一般，回頭看了一眼酒吧，顧笙就站在酒吧門口盯著他們看，她的眼神怨毒，怨毒得好像顧云舒是千古罪人一般。而顧云舒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視線，她現在無心再和顧笙玩什么報復的戲碼，她覺得沒意思。

    只不過顧笙的出現仍然讓她覺得膈應。顧云舒往旁邊挪了挪，和周翊隔開一段距離。

    要是周翊和顧笙有什么關系，那他染上了垃圾味，自然也就變成了垃圾。

    顧云舒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然而周翊并不知曉她在想什么，夜色彌漫，他看不清顧云舒的表情，他只是想親她想得心癢癢。本來就想她，現在她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就更想了。

    代駕已經在車旁等著了，陳以嘉大概是看出他們的關系，搶著去副駕駛上坐。

    顧云舒和周翊一起坐在后座，周翊趁著夜色遮掩，探過手去牽顧云舒的。

    他的手指剛剛摸到她的手背，就被她甩開。

    再去牽，又被她甩開。

    她甩他手的動作快極了，不像嫌惡，倒像是賭氣。周翊沒忍住笑了一聲，車里連空氣都寂靜，這聲笑自然突兀。

    顧云舒看到陳以嘉好奇地偷偷在后視鏡里看他們，顧云舒怕被她看到自己和周翊的互動，動作瞬間僵住，手自然也落入周翊的手中。

    他用指腹輕輕摩挲她的手背，又愛不釋手一樣地一根一根把玩著她的手指。

    顧云舒惱得不行，又怕掙扎力道太大引來陳以嘉的關注。于是她只能憋著一股氣望向窗外，不給周翊一個眼神。

    車里燈光昏暗，周翊再不用遮掩，眼睛里盛滿快要溢出來的笑意。顧云舒的手好軟，就這么被他在掌心揉捏著，好乖，他的心臟都快要化成一灘春水。

    而且今天他又見到一個和顧云舒有關系的人，即便見的時候局面似乎有些混亂，但他還是覺得高興。

    雖然手還在他牽在手里的人看起來不太開心，好像在鬧別扭一樣。

    第21章是不是吃醋了？

    代駕司機把車開到了陳以嘉小區門口，顧云舒打算送陳以嘉上樓，關門前她瞥了一眼周翊，低聲跟他說了一句：“今晚麻煩你了。你先回去吧，我等會自己打車回去就行?！?/br>
    話里疏離的意味明顯，清冷的月光撒在她的側臉，顯得她整個人的氣質更加冷清，撇他的那一眼疏離得好像他是陌生人。明明剛剛她的手還乖順地被他握在手心。

    周翊皺了皺眉，正要開口說話，顧云舒已經關上車門揚長而去。

    顧云舒帶著陳以嘉進了家門，她mama一看到她明顯松了一口氣，又怒不可遏一樣地揚高音調：“你這孩子要急死我是不是——”

    陳以嘉抿唇不說話，她mama瞧見她紅透了的眼眶，最終沒說什么，只是不停地和顧云舒道謝，說幸虧有她，否則他們不知道會亂成什么樣，還說改天她有空一定登門道謝。

    顧云舒和她們道別后就下了樓，那輛熟悉的黑色車子還停在小區門口，周翊沒坐在車里，而是在車旁站著，眼睛時不時看向小區里面。

    顧云舒腳步微頓，她的眼神和周翊對上，周翊朝她招招手。

    顧云舒往他那邊走去，臉上沒什么表情：“不是跟你說你先回去？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