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在圍墻外停下。顧云舒開門之前，還沒忘記囑咐周翊：“你就在車上等我，別下車，我拿個東西就出來了?！?/br>
    顧云舒此刻是真后悔，她就不應該一時腦熱讓周翊送她過來拿東西。雖然可能性不大，但是萬一遇到顧笙回來，她發瘋要當面和他們對峙怎么辦？

    沒有人會喜歡被利用的，周翊大概會生氣吧。他們……大概也會就此結束了。

    想到這，顧云舒的心臟本能地悶了一下，只不過這情緒太快，她還沒來得及抓住，就已經消失了。

    顧云舒這叮囑的話，說得好像他被見不得人的，周翊卻沒有多說什么，也沒有不高興。她以前可是一點私事都不跟他提的，今天進步可大呢，都讓他知道她家在哪里，還開車送他過來了。

    于是他順從地懶著聲音應下：“行?！?/br>
    顧云舒這才放心地下了車。

    推開外圍的鐵門，屋里的陳阿姨聽到聲響迎過來?？匆娛撬?，她的臉上有驚喜的笑意：“舒舒？”

    陳阿姨當初她是被請來照顧她mama坐月子的，因為她話少做事又細心認真，所以從那以后就一直留在他們家做工，小時候也經常幫忙帶顧云舒，可以說是看著顧云舒長大的，也是這個家為數不多還對顧云舒真心實意好的人了。

    陳阿姨一見她，眉頭就先皺了起來：“你最近有沒有好好吃飯的呀？怎么感覺又瘦了？”

    顧云舒朝陳阿姨笑了笑，語氣不自覺帶上一點親昵：“哪里有啦，我稱了還是跟之前一樣重的呀?！?/br>
    陳阿姨親近地挽住她的手臂，語氣突然有些惆悵地呢喃：“那可能是我太久沒見到你了吧……”話說到一半，陳阿姨就意識到這個話題不太適合說出來。畢竟在這個家待了二十年，里面藏著的齷齪她全部看在眼里，顧云舒為什么不回家，她說最清楚不過的了。

    陳阿姨馬上止住話頭，有些心疼地嘆了口氣：“你吃飯沒有呀？我去給你做點好不好？”

    顧云舒知道陳阿姨是在關心她。她的心頭有些觸動，卻并不想在這里多留：“不用了陳姨，我吃過了的?！?/br>
    陳阿姨卻擔心她是在應付自己，還是有些不放心地追問：“真的吃過了？舒舒你別騙陳姨，陳姨就怕你吃不好，你一個人在外面住，我也照顧不到你……”

    顧云舒嘆了口氣：“真的吃過啦，吃的是陽春面，很好吃，是……是在朋友家里吃的?！?/br>
    “那就好?！标惏⒁趟闪艘豢跉?。她敏銳地捕捉到“朋友”這個字眼，心下感到有些寬慰。她總怕顧云舒太孤獨，怕她不開心，現在她身旁也有朋友陪著，那她也就能放心一點了。

    顧云舒和陳阿姨又閑聊了兩句，她不想耽擱太久，于是和陳阿姨說要去房間拿點東西，然后就上樓去她的房間里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來過她的房間，但是她打開門的時候里面卻是一塵不染的，顧云舒猜測大概是陳阿姨進來打掃過。但也正是因為這樣，即便房間里面一些東西位置有些移動，她也分不清是陳阿姨打掃的時候移動的，還是有別人進來過。

    不過也不重要了，這個房間她以后應該不會再來，況且她重要的東西都放在了鎖著的抽屜里。

    顧云舒拿出帆布袋里的鑰匙，開了抽屜的鎖，把里面的幾本日記本和一些有紀念意義的獎狀或者小玩意都拿出來放進帆布袋里。

    日記本下面是一本小相冊，相冊里面是在顧笙出現以前，她的照片、他們家的照片。

    顧云舒的手指落在相冊的封面是，停頓幾秒，她沒有翻開，也沒有拿走，就這樣關上了抽屜。

    抽屜沒有上鎖，顧云舒打算就把回憶留在這里。關于這里那些美好的、或者痛苦的回憶，她都打算忘掉。被回憶纏身只會阻擋她前進的路，讓她總是深陷回憶的泥潭，總是不快樂。那還不如就此丟棄。

    就這樣吧，其他東西她也不打算拿了。

    顧云舒帶上東西，和陳阿姨道了別。在即將離開家門的時候，顧云舒聽到汽車引擎的聲音，下一秒，顧笙那輛張揚的粉色汽車停在了門口。

    嘖。顧云舒不耐煩地皺眉，越想不想節外生枝，麻煩就越是找上門來。唯一慶幸的，就是周翊的車停在圍墻拐角，看不到鐵門內的狀況。

    顧笙從車上下來，她穿一身華麗漂亮的藍色禮服，打扮得像小公主一樣，腳下高跟鞋卻踩得“篤篤”響，滿臉怒容地沖顧云舒快步走來，然后高高揚起手。

    顧云舒早知道她會有怎么樣的把戲，她抓住顧笙的手腕，重重往旁邊一甩，眉頭不耐煩地蹙起來：“要說什么一次性說完，以后別再去煩我?！?/br>
    顧笙妝容精致的臉因為憤怒而變得扭曲：“顧云舒，你根本就配不上周翊！他知道你是因為什么接近他的嗎？你這個賤人！你也配跟他在一起？”

    倒是少見顧笙有這般猙獰的時候。大部分時間她只是搶走她身邊的一切，然后高傲地揚起頭顱，連炫耀都高高在上。

    顧云舒忽然覺得可笑，也覺得沒意思。

    報復的快感一旦散去，留下來的便只有無窮無盡的空茫。一開始單純的報復心理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了，顧云舒甚至希望顧笙不要再出現在自己面前，她只想過好自己的生活。

    她淡聲開口：“周翊跟你有什么關系？他又不是你的東西，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和周翊怎么認識的，是我們的事，與你無關?！?/br>
    顧笙被顧云舒一通話氣得脖子通紅，她失去了理智，又想撲上來打她，顧云舒不想再和她糾纏，于是又一次開口，語氣淡淡的，話里卻全是威懾：“你大可像潑婦一樣，再喊大聲一點——看見門外那輛車了嗎，周翊就坐在里面?！?/br>
    顧笙瞬間像是被定住了一樣，動作全部僵住。

    白月光的作用可真大，還能讓已經失去理智的顧笙努力平靜下來，倉皇地維持形象。

    顧云舒冷笑一聲，繞過她，走了出去。

    第18章“化作云雨在被窩里”

    顧云舒一打開車門，周翊的視線就朝她看過來。他眉心微蹙，語氣比剛剛低沉，里面夾雜著幾分擔心：“剛剛是不是有人在吵架？”

    他剛剛在車里的時候，隱隱約約聽到有個女生揚聲高喊的聲音，但是因為車窗緊閉，隔絕了大部分的聲響，他聽不真切，想下車去看看，又想起顧云舒囑咐他不許下來。

    顧云舒停頓一秒，旋即臉色如常道：“沒有?！?/br>
    顧云舒知道，顧笙不可能會跟周翊說她們的事情。她那么努力想在周翊面前維持一個冰清玉潔的良好形象，怎么可能會主動跟他暴露她們家的齷齪和不堪呢？那么只要她不說，周翊就不會知道，就能維持表面的平和。

    周翊沒有多問，畢竟就算是有，這也是她們的家事，他不好去冒犯人家，更何況顧云舒能讓他來這，已經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只不過顧云舒看起來心情不太好，在回去他家的途中，她始終閉著眼睛假寐，眉心還微微蹙著。

    周翊把車開進地下車庫，顧云舒沒有睡著，車一停她就睜開眼睛，低頭開始解安全帶。周翊傾身過去，手背輕輕搭上她的額頭，語氣有些擔心：“不舒服嗎？”

    周翊的語氣是少見的溫柔，他的眼睫毛軟軟地垂下來，目光專注地落在她的臉上，車里昏暗的光線柔和了他凌厲的下頜線輪廓。往常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要么就是陰陽怪氣互相嗆聲，要么就是激烈糾纏在一起，很少會有這樣溫馨靜謐的時刻。

    當然，大概也是因為顧云舒從前總是有意避開這樣的時刻，她怕沉溺在他溫柔的眼睛里，可是此時此刻，她卻莫名不想移開視線。

    顧云舒搖搖頭，心臟突然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酸脹。

    好在這樣的氛圍沒有再持續下去，周翊很快下車和她一起上了樓，在快到屋門口時，顧云舒越發覺得自己的胸腔悶脹得厲害，好像喘不過氣一樣，她迫切地需要什么來緩解，于是她叫住周翊：“有煙嗎？”

    周翊停頓一瞬，旋即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沒煙，想都別想?！?/br>
    周翊是在和顧云舒廝混在一起后，才發現顧云舒有些煙癮的。其實早該在第一次見面她跟他借火時，他就應該從她熟練的點煙動作中窺見一斑，只不過那個雨夜里混亂的因素太多，急迫的雨聲、猩紅的煙頭、沉默的白霧……以及她總是憂郁的側臉，都讓他的心緒復雜，復雜得忘記怎么觀察和思考。

    一開始他們在一起過夜的時候，顧云舒還有些許遮掩，但時間一長，她連裝都不裝。

    她最喜歡做完以后裸著身體、裹著被子在床上抽煙，周翊一開始還沒說什么，甚至有些喜歡她在他面前毫無顧忌的樣子。

    后來發現她這種行為太過頻繁，他就忍不住皺眉制止：“事后一根煙可不會賽過活神仙啊顧云舒，事后一根煙你就等著心肺被熏黑吧?！?/br>
    顧云舒沒當回事，還以為他在開玩笑，還有心情評價一句：“你還挺會押韻?！?/br>
    周翊讓她戒煙，她皺了皺眉，有些不太樂意地反駁：“你自己都抽?！?/br>
    周翊從褲兜里拿出他的打火機，遞到她的手心。打火機是定制的，通體泛著高級的銀色，放在她手心里感覺沉甸甸的，她的指腹摩挲過打火機底部那個字母“z”，耳邊傳來周翊低低的聲音：“給你保管，以后我也不抽?！?/br>
    顧云舒的心臟漏跳一拍，她垂下眼睫毛，胡亂把打火機塞回周翊手中，抗拒得明顯：“我不要?！?/br>
    周翊似乎是笑了一聲，又似乎沒有，打火機安靜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他沒再說什么，顧云舒以為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后來她才發現周翊真的不讓她抽煙了，每次她要拿煙出來，都會被他眼疾手快地奪走。她拿出來一包，他就沒收一包。

    如果她不滿地要開口罵他，嘴唇就會被他的堵住。顧云舒有時候覺得周翊的接吻方式激烈得像讓她窒息而亡，在稀薄的空氣中，她只能聽見他的喘息聲，她只能妥協，所以她也許久沒有再抽過煙了。

    也可能是因為她回去以后，發現那個刻著他名字首字母的打火機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他放進了她的帆布袋里吧。

    但是此時此刻她心里煩悶得像要喘不過氣，迫切需要一點什么東西來壓制心里那股悶氣，比如煙。

    “沒有煙?！敝荞从忠槐閺娬{，語氣難得沒有了往日里的懶散，沉沉的眼神看得她有些心慌：“要是煙癮犯了，就跟我做，做到累了，就沒有心思去想了?！?/br>
    顧云舒的喉嚨口下意識緊了緊，周翊此時的眼神很沉、很深，好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池水一般，池的底部是漩渦，要吸著她把她拽入池里墜落。她莫名覺得此刻的周翊有些危險，一邊不敢直視周翊的眼神，一邊還要用不耐煩的語氣來掩飾她的慌張：“不抽就不抽，你怎么話這么多?！?/br>
    周翊安靜地盯了她幾秒，在顧云舒快要撐不住臉上的云淡風輕時，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笑聲很輕，低啞的聲音隔著極近的距離傳入顧云舒的耳朵，她的耳根熱了一下，旋即她惱羞成怒地推了一把周翊，繞過他伸手按開指紋鎖，直接進了屋里。

    雖然顧云舒最后沒有抽煙，但那天晚上他們還是做得有些過頭。第二天起床的時候，顧云舒感覺自己渾身都像是被車碾過一樣，渾身上下哪里都酸痛。

    從醒來到去學校，一路上顧云舒一個好臉色都沒有給過周翊，已經饜足的人倒是心情好，受了她的白眼他也能一邊笑著開車一邊好心情地哼兩句歌。

    顧云舒聽不懂他在哼什么歌，似乎不是中文歌，大概是粵語歌吧，她坐周翊的車時，他的車上經常會放粵語歌。雖然周翊的聲音很好聽，但是此時此刻顧云舒只覺得他就像一只煩人的蒼蠅。她不耐煩地皺眉：“閉嘴，好吵啊你?！?/br>
    周翊又是笑，并且非常識相地閉上了嘴。要是顧云舒知道他在哼什么歌，知道歌詞的內容，她大概只會更惱。他在哼的，是陳奕迅的《床頭床尾》：

    “床頭任何疑慮

    一覺蘇醒了

    混和床尾絲絲發堆

    ……

    兩夫婦怎相對

    暴雨橫過后變細水

    再蒸發變輕煙一縷

    幻化云雨在被窩里”

    寫得多像他和顧云舒，就差個兩夫婦相對了。周翊在心里想著，自己又開始有些樂了。怕顧云舒惱過頭，他趕緊壓下嘴唇的弧度。

    在校門口下車的時候，顧云舒連聲拜拜都沒跟他說，頭也不會就走了，看起來很有脾氣的樣子，邁的步子卻又急又亂。

    周翊坐在車里看她，眼底布滿星星點點的笑意。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他才收回視線。

    顧云舒今天很忙，她早上滿課，下午要去開會，晚上還要去做家教兼職。所以對于周翊發來的信息，她通通無視。反正他也沒說什么正經的、重要的話，他不過就是問她那里還會不會不舒服，打趣她幾句怎么還在生氣，再吊兒郎當地跟她保證幾句說以后會節制。

    這個界面要是被人看見了，可能還會以為是一對整天只會聊sao的狗男女。顧云舒面無表情地把那幾條稱得上垃圾短信的信息給刪除了，她和周翊的聊天框終于恢復了“純潔”。

    周翊一天給她發的信息她都沒回，在最后他問今晚要不要過去的時候，顧云舒終于大發慈悲地回復他，只不過語氣不算好：[你不知道今天周幾？]

    他們以前定好時間的，一周只有那幾天晚上去周翊家里?？墒亲罱麄兊南嘁姇r間好像亂了套一樣，顧云舒終于回過神來察覺不對，主動劃清了界限。

    這個回答放在以前不過是再平常不過的回答罷了，顧云舒卻有些心神不定，看了好幾次手機，終于收到了周翊的信息，他只發了一個字：[行]。

    顧云舒抿了抿唇，心里沒有松一口氣的感覺，反而是有些空落落的。她熄滅了手機屏幕，抬頭看投影上老師的ppt，臉色平常地繼續在書上劃重點做筆記。

    尖銳的筆尖潦草地劃過書頁，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跡。

    顧云舒發現她的字跡好像有些亂了。

    第19章要裝作不認識，要假裝陌生人

    直到顧云舒的背影消失不見，周翊才進了學校。

    停好車從車上下來，周翊接到了林屹白的電話。電話一接通，林屹白控訴的聲音就從聽筒中傳出來：“大忙人，群里消息都不回？”

    周翊一邊往教學樓那邊走，一邊漫不經心地笑著回他：“我還沒看，確實忙，馬上要去上課。你當誰都跟你一樣有事沒事就逃課？”

    林屹白是周翊的發小，兩人從小就是鄰居，從光著屁股的時候就認識了。他們關系很好，性格也合得來，從小學到初中上的都是同一所學校，成績也都很好。只不過沈屹白這人愛玩，心不定，上高中的時候成績就總是忽高忽低，最后高考的時候他沒發揮好，沒考上周翊這所大學，不過最后也留在了本市的一所本科大學。

    除了林屹白，還有其他幾個從小就玩得比較好的朋友，也都在這座城市上大學，所以雖然沒辦法天天見，但是隔三差五就會約出來一次。這群人也沒什么愛好，就是喝喝酒，打打游戲。他們大部分人家里都有權有錢，自小富養長大，不用愁吃穿，上大學也覺得沒什么意思，常常出來玩。

    林屹白不滿道：“白天上課就算了，晚上你也沒空？喂，前幾天喝著酒呢你一句話不說就走了，我們都還沒有逼供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