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月見雪/女扮男后掰彎病弱公子 第27節
公子亦察覺了,愉悅地輕抬手指:“在下愚鈍,但請明示?!?/br> 片刻前她才說過的話,被他用來調侃她。程令雪道:“因為公子是主子。哪怕您好心,想讓屬下嘗一嘗,屬下也只會往您要吩咐我做事這處想?!?/br> 他們有著云泥之別。 也只是下屬與主子的關系。 姬月恒目光落在少年拘謹的手上,聲音突然淡得沒有情緒。 “原來是這樣么?!?/br> 就像以為貍奴剛要養熟,卻發覺它根本不把自己當主人。 心頭再次泛起不適的感覺。 是煩躁,不滿足。 甚至是意欲摧折的惡念。 長指屈起,指關因用力泛出鈍痛,壓下紛亂的惡念。 無妨,太容易馴服才無趣。 程令雪正忐忑,以為自己界限分得太清,惹了公子不悅。 剛要試探著開口,公子羽睫如蘇醒的蝶翼,掀起的弧度溫柔。 且充滿著包容。 留意到程令雪眼底漾起的微芒,姬月恒道:“你似乎很高興?” 程令雪品咂著他的語氣。 她從中覺出了溫柔和鼓勵,如同誘哄小心探出觸角的蝸牛。 她不知不覺放松了戒備,把自個方才悟出來的道理和盤托出:“屬下常因遲鈍自責,現在才明白,有時不是屬下遲鈍,是處境使然,不必自輕?!?/br> 是的。 程令雪如此寬慰自己。 其實她不笨——至少不算太笨,也已努力做得很好,是境遇和過往經歷讓她的認知有了裂痕。 如果她不是他的護衛,如果她沒有給別人當做仆婢,甚至沒有這個蠱,便也不必討好他。屆時把她的腦子灌滿水,她也不會往他想讓她“扶”著、讓她喂他吃這些離譜的地方想。 想通這,她在短短片刻里,完成了一次小小的自我治愈。 清冷的杏眸中漾起暖意。 姬月恒定定地看著。 多矛盾的一個人。 既自慚卑賤,又傲然堅定。 令人想撥開雪層,看到深埋雪下那不堪一折但又頑強的草芽。 不,應該放一支箭。 如此便可打亂獵物才剛平穩的陣腳,定會更有趣。 然而程令雪抬眸撞見公子深深的目光,不知他為何這樣看她,懵然扇了扇長睫,像冬日林間被驚到的鹿。 姬月恒眸光微定。 他收了箭,也落下了弓。 公子太難懂,他短暫的失神,就讓程令雪不得不多想。 她的話,觸了他的逆鱗? 剛伸出觸角縮了回去。 她再度用恭敬筑了一個殼,將自己和公子隔絕開來:“其實,屬下只是說笑,在為自己的愚笨找借口?!?/br> 姬月恒指關再度屈緊。 又來了。 那復雜的不適感。 為驅逐這不適,他從素日見聞中挑出一個合宜的片段,照本做戲——或許其中也有些微真切的情感,但不重要。再度與少年對視時,桃花眼噙了淡淡的笑,那顆朱砂痣亦被襯得多了人情味,白瓷觀音入了世。 “別多想,我只是不解。 “你分明很好,為何還要苛責自己?世人都說尊卑有別,然而屬下能成為屬下,是憑真本事;公子成為公子,卻僅僅是靠運氣。 “說來我是該佩服你?!?/br> 這樣的話,程令雪也從旁人口中聽過。當時就像聽商人在大肆夸贊自己的貨物,全無波動。但公子不世故,反而讓她覺得他是發自內心的話。 “多謝公子?!?/br> 敬而遠之的感覺淡了,姬月恒眉心的漣漪消失些許。 但仍差了點意思。 卻說不清差的是什么。 來日方長,貍奴總有徹底馴服的一日,他平和如初:“坐下吧?!?/br> 太過客氣反而掃興。 程令雪硬著頭皮落了座。 只有她和公子,卻比在宴上時周遭全是賓客還不自在。 她連筷子都不大會拿了。 公子好看的手從她手里接過筷子,俄爾她碗中多了些筍絲。 “嘗嘗看?!?/br> 氣氛突然有些怪怪的。 就像幼時在主家為婢時,家主給夫人或者公子小姐夾菜。 可她和公子,只是雇主與下屬。 這太不合適,程令雪從他手中接過筷子:“公子,屬下自己來?!?/br> 公子溫和地將筷子給她。 “不必拘謹,就當我是在為上次你給的蜜餞投桃報李?!?/br> 話雖如此,公子卻在旁頗有興味地看她吃飯,這頓飯程令雪只吃了個半飽便推說最近漲肚,落荒而逃。 青色衣擺逃也似消失在門后。 姬月恒聽著某人比往日要亂的腳步聲,唇畔笑意若有似無。 真不禁逗。 . 這廂程令雪回到了護衛們所在的藏蛟院,關上門,她松了口氣。 手也懊惱地撫向肚子。 根本不敢吃飽…… 公子一直盯著她看,簡直把她當一只貍奴來喂,且他吃得也少,她在旁邊胡吃海喝,襯得她像個莽漢。 她打算待會去街市上找點吃的。 平復好心情后,剛打開門,就見子苓端著朱漆食盤過來了:“公子說竹雪沒吃飽,讓我們給你加飯!” 程令雪接過公子特地吩咐為她送來的飯,只覺像燙手山芋。 他最近,越來越不對勁了。 那回后,公子不再勉強她,但每日用膳時,侍婢端來食案時,都會囑咐一句:“公子讓你多吃點?!?/br> 這日她正好白日值守。 接過食盤時,想著公子就在身后,程令雪想了想,回過頭。 她動作間的生澀落入窗邊人眼中,桃花目中興致盎然,欣賞著獵物的動搖,不料獵物轉過身后,懷著內疚和感激朝他微笑:“多謝公子?!?/br> 姬月恒稍稍愣了下。 當初起了竹雪此名,便是見多數時候少年不愛說話,也不愛笑,像山間落了霜的竹枝。這是少年第一次示好地笑,唇角上揚的弧度略顯僵硬。 卻絲毫不損其干凈。 不見天日的幽潭上掠過一只蝴蝶,漣漪又在一圈圈擴散。 雜念萌生前,姬月恒打斷它。 狩獵欲罷了。 他不以為意地收回視線,溫柔撫平被捏得微微發皺的書頁。 . 午后,公子突發奇想,讓程令雪帶他出門散步,只有他兩和一個不會說話的小童,是公子從前院調來的。那孩子安靜地推著輪椅,讓程令雪有種她獨自帶著公子偷溜出來玩的錯覺。 怕突然下雨,程令雪手中拿著一把傘。經過一處茶肆酒館林立的小巷,上方忽有細碎響動。 一個烏黑的物件從天而降! 程令雪出手欲接。 以她的身手,便是閉著眼也能穩穩接住,可公子已先她一步出手,反而亂了她陣腳,看到那流光拂動的銀紋袖擺,又擔心誤傷公子,程令雪只能用傘柄將那墜落的東西擋開。 “啪——” 青磚路上落了一地碎瓦,碎瓦上還沾著幾滴殷紅的血。 “公子!” 公子白皙的手背多了道小小劃痕,正朝外滲血。程令雪忙蹲下身,握住公子劃破的手查看:“您沒事吧?” 公子忽地偏開臉。 程令雪抬頭,這才發現她的鬢發被傘弄亂一縷,拂過公子的肩頭,而公子正瞇眼盯著她垂落的發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