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昭笑道：“不用， 很近?！?/br>
    趙鏢師將箱子提在手上， 送她到了門口，才小聲說道：“趙姑娘， 我們威遠鏢局晚上在東興樓擺慶功宴， 好酒好菜敞開吃喝， 要不你跟我們一塊去吧。這一趟走下來都熟了， 沒有外人?！?/br>
    袁昭愣了一下神，擺擺手道：“我許久沒回家， 也不大喜歡應酬， 就不打擾了?！?/br>
    趙鏢師臉上有點失落， 很快又打起精神來， “宏濟堂鄭小姐說這趟采買的藥材夠三個月的， 過些日子還要走一趟， 下回你還去嗎？”

    袁昭笑了笑：“沒什么別的事，我就去?！?/br>
    趙鏢師高興了些， 將箱子放下，一步三回頭地走了。袁昭望著他的背影笑了笑， 敲敲門。張大嫂開門見到是她，又驚又喜。

    袁昭進了屋子，將斗篷解了掛起來，忽然看見床上放著一套簇新的衣裳，旁邊又有個檀木盒子，便問道：“是金公公送來的嗎？”

    張大嫂道：“是他前幾日差人送過來的?！?/br>
    袁昭拿起來瞧著，見是一件白綾對襟小襖，藍織錦裙子，配得淡雅清新，笑道：“他倒是眼光不俗?！庇执蜷_盒子，里頭是一支銀包金蝴蝶釵子。

    她將衣服放在一邊，只拿著這支釵子在手里轉來轉去，看蝴蝶翅膀輕輕顫動，像在花間飛舞，說不出的動人。她笑著吩咐道：“大嫂，燒些水吧，我趕緊洗把臉，說不定金公公晚上過來呢?！?/br>
    她將頭發也洗過了，松松地挽了一個髻，將這支釵子斜插進去，又將新衣服穿上，篤定地坐在屋里等他。

    月上柳梢，有人敲門。金九華果然來了，穿一件玄色貼里，十分家常。

    他覺得她臉色黑了一點，精氣神卻好到十足十，穿著他送的衣裳，說不出的清麗動人。

    她眼神放光，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九華，你瘦了好些，我給你帶了東西，待會給你瞧。這衣裳好看嗎，正好春天出門走走可以穿?！?/br>
    他就哦了一聲，“很好看?！?/br>
    他語氣淡淡的，她有點失落，又指著頭上的釵子道：“是你送給我的？”

    他看清了這蝴蝶釵，默然搖頭：“袁姑娘，算府里送你的吧。喜歡嗎？”

    她聽了這話，忽然心里起了點不祥的預感，正色道：“九華，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他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遞給她：“這是臺州參將轉過來的?！?/br>
    袁昭看清楚了上頭的字跡，忽然渾身一震，臉色就變了。她三兩下將信封拆了，里頭是幾張上等的藤白紙，密密麻麻寫著小字。

    金九華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瞧著，她讀得很仔細，沒過幾行，眼淚就從眼角直流下來。

    等到讀完了，她將信紙放在一邊，忽然埋頭趴在桌子上放聲大哭起來，聲音十分凄涼，渾身顫抖，像是要把這許多年的委屈都哭個徹底。

    他小心地將帕子掏出來，靜靜地放在一邊。過了一會，她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淚鼻涕，收斂了神色道：“我知道了?！?/br>
    他問道：“你……有沒有事？”

    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沒有了?！?/br>
    他卻看見她的手仍在發抖，當下心中五味雜陳，勉強微笑道：“我終于將這封信送到了?！?/br>
    “嗯?！?/br>
    “北鎮撫司陸千戶……他過幾日會親自到南京來接你?！?/br>
    她愕然抬頭：“九華，你拆開看過了？”

    “沒有。那是寫給你私人的信，輪不到我來拆?！彼又f道：“只是督公前幾日派人傳了信，陸千戶在北京特意登門拜訪了他，向他道了謝。正好他在南京也有些公事要辦，便一路同行南下，順便將你接回去?！?/br>
    她吃了一驚，眼神復雜。又見他說得平淡，心里說不出的酸楚，忽然開口問道：“金公公，你怎么看？”

    金九華被她逼視著，脖子像要撐不起頭的重量，便垂下眼睛，“袁姑娘，這是你的終身大事，需得你自己決斷?！?/br>
    一時屋里陷入了沉默。過了一陣，金九華提起熱水吊子給她倒了點水，自己也滿上。她一口氣喝干了，“高督公已經答應他了？”

    “督公與陸千戶交談甚歡，陸千戶一片誠意，督公覺得這是天大的好事，囑咐我好好準備，何況……你們曾有過婚約?！?/br>
    袁昭點點頭：“我與他的確訂過婚，但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br>
    她瞧著自己裙子上的云紋花樣，猛地悟到了什么，“好好準備……你收到了信，就給我買些衣裳首飾，好體面地送我離去?！?/br>
    金九華眼神有些閃爍，但并不否認。袁昭冷笑了一聲：“就憑十年前早已作廢的婚約，你們就將我送給別人?！?/br>
    他抬起頭來：“他可不是別人。拋開婚約不談，他與你原是世交，你們是一起長大的，這份情誼別人比不來。再說了，他說愿意……”

    “他愿意供養我，給他做妾……或是嫁別人，他都能做主對吧？”

    “嗯?！?/br>
    “他憑什么做主呢，他又不是我爹娘兄長?；榧s早就不作數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