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芳懵懂地點頭。

    第二日是個難得的大晴天。那年冬天下了幾場大雪，河面上的冰凍得極瓷實，遠望去白茫茫一片。冰上許多小黑點，便是人拖著冰床，在上頭運轉如飛。也有人穿著專門的冰鞋，來回穿梭著。

    高儉跳下馬車，在漢白玉石橋上向下望了一眼：“都是生手，湊熱鬧的?！庇只仡^看沈芳：“你會不會？”

    沈芳點頭：“在家里頭學過一點?！?/br>
    高儉道：“那好?！?/br>
    他們走到旁邊，那里有幾個中官，看守著冰床，見到馮時過來了，跪下道：“馮掌印大駕光臨?！?/br>
    馮時擺擺手，笑道：“我帶孩子們來玩兒的?！北闾统鲥X袋子，“要一張冰床，結實些的?！?/br>
    高儉換了雙合適的冰鞋，下面帶著長長的鐵條。沈芳也挑了一雙：“我家那邊靠黃河，冬天結冰了，村子里的人就去鑿冰撈魚。鑿開一個洞，大魚就直往上竄?！?/br>
    高儉用腳一點，整個人便嗖地飛了出去，滑得又快又穩。沈芳在岸邊試了幾步，待摸到了竅門，發力追趕，竟也能跟得上。

    高儉叫道：“可以啊，有兩下子?！蹦_下加了力，又快了三分。冰面上的人多半是各個衙門的小中官，難得趕在年底出來玩，都看著他鼓掌叫好。

    沈芳一時跟不上，著急想加力，整個人便控制不住，朝一邊沖去，正撞上旁邊一架冰床。

    那冰床上坐著一個三十來歲的公公，前頭是個約莫十歲的小中官在拉。被這一撞，三個人都倒在冰面上。

    沈芳只覺得天旋地轉，連忙強撐著起身去扶。那個公公嘟囔道：“沒長眼睛似的?！庇纸械溃骸靶》?，你沒事吧？”

    他愣了一下，回道：“我沒事?！?/br>
    忽然那個小中官也答道：“干爹，我沒事?！?/br>
    高儉趕上前將人拉起來，沈芳便一疊聲地道歉，又蹲下身去給那個小中官拍身上的雪。

    他擺手笑道：“沒事，沒摔到哪里。你也姓方嗎？”

    沈芳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你姓方啊，真巧。我名字叫沈芳，還以為是叫我呢?！?/br>
    小中官笑了：“再巧不過了，我叫方維，在浣衣局做事，這是我干爹張化張公公?！?/br>
    沈芳客客氣氣地見禮。馮時也走過來致歉，張公公見到是他，連忙恭維道：“孩子們沖撞了，常有的事，哪里就勞動馮掌印親自來說?！?/br>
    馮時笑道：“都是我家的不對?！庇纸懈邇€：“咱們玩冰床吧?！?/br>
    高儉扯著前頭的繩子，笑道：“干爹您上去?！?/br>
    沈芳猶豫了一下：“我來拉吧?！?/br>
    馮時笑道：“我抱著你弟弟坐上去，你來拉?！?/br>
    高儉一愣，老大的不愿意，嘟嘟囔囔地說道：“我……我沒那么大勁兒?！?/br>
    馮時有心逗他，“怎么了，是你倆坐在上頭，我拉著，還是咱倆坐在上頭，芳兒拉著，你想想哪個更像樣吧?！?/br>
    高儉思來想去，嘆口氣：“有老有小，可不就得我來出力?！?/br>
    天空中有幾朵殘云。冬日的陽光冷淡而溫柔，灑在這一片冰面上。河上笑聲處處，在宮里勞累了一年的人們，趁著難得的機會享受著歡愉。馮時將沈芳抱在懷里，他仰著頭看著干爹，干爹臉上帶著微笑。冰床在河面上飛也似地劃過，兩旁的宮墻和樹林都在后退，宮殿頂上有積雪，潔白如玉。風吹在臉上，一點也不冷。

    沈芳拍著手掌大笑，把手掌都拍紅了。

    馮時低頭問道：“好玩嗎？”他嘴里絲絲縷縷吐著白氣，暖呼呼地繞在沈芳耳朵邊上。

    他拼命點頭道：“真好玩。咱們多來玩好不好？”

    馮時笑道：“好啊，你這么喜歡，咱們年年都來?！?/br>
    高儉拉了一陣便停住了，彎下腰去長長地呼氣。沈芳取出水囊遞過去：“二哥喝水?！?/br>
    他接過去咕咚咕咚地飲盡了：“原來……原來以前大哥那么累的?！?/br>
    沈芳嗯了一聲：“我來拉你們吧?！?/br>
    高儉笑道：“你還小呢，再長幾歲，跟我一邊高了，我就讓你來。巴不得你趕緊長大呢?！?/br>
    第288章 馮時篇之歲末

    除夕很快就來了。沈芳在書房里認真地在灑金紅紙上寫好了幾副春聯， 遞給小火者：“趕緊貼了吧?！?/br>
    小火者奔出去，連聲招呼廚房：“快點把熬的漿糊遞出來?！?/br>
    高儉在院子里，彎著腰仔細調著煙火架子， “這邊有點歪， 顯得這花枝沒了精神?！?/br>
    旁邊的煙火工匠陪笑道：“高公公， 都是扎慣了的，絕不會錯。廣寧侯府門前的百獸煙火， 也是咱們扎出來的。那個比這個還復雜百倍?！?/br>
    高儉聽了，從鼻孔里哼了一聲，“他家門口的是比這個大?！?/br>
    工匠不明所以， 接著說道：“是啊， 那是全京城最大的了，除了皇宮， 就屬那個氣派。分好幾層， 下頭搭了八匹奔馬， 每一匹都不一樣， 上頭還有老虎獅子呢，威風凜凜的?！?/br>
    高儉擺擺手：“行了行了， 他家氣派關我家什么事。先把花鳥弄正了再說?！?/br>
    馮時站在遠處， 笑瞇瞇地看著， 又招呼叫他過來：“你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玩煙火鞭炮， 咱們就弄個大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