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淮冷笑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這事圣上看得透徹?！?/br>
    方維道：“圣上英明睿智，言官們這也是老套路了，自然看得出來。只怕日子久了，眾口鑠金，積毀銷骨?！?/br>
    黃淮抬起眼來，玩味地笑道：“聽你的用詞，倒是對李孚贊賞有加的意思?！?/br>
    方維心里一驚，肅然道：“小人與李閣老毫無干系，不敢妄議。只是看他力推官員考成，整治京畿莊田，是個做實事的人?！?/br>
    黃淮道：“那也是圣上的意思，借著他的手去做罷了。只是官員考成推了這么久，說是要賞罰分明，不過是去年揀了兩個因病退養的六品官斥退了。至于京畿莊田，又多是退給了農戶，于國庫毫無用途，解不了燃眉之急。今年雨水多，神御閣修一修停一停，竟是只修了一小半。工部剛剛又報上來，要追加二十余萬兩銀子。吉壤那邊也要追加十一萬兩。這兩筆帳，戶部還在推，一時沒有著落。誰要是做實事，先把這兩筆錢弄出來，朝廷也就認了?！?/br>
    方維聽了，便不敢言語。黃淮道：“朝廷的公文條令，也是要人實地去做。如今朝中的文臣們，多是同鄉同年，雖是平日也有黨爭，在大事上卻是鐵板一塊，上下其手，徇情庇護?？坷铈谝粋€人，就算他雷厲風行，又能使喚的動幾個。就算他提拔上來兩個，也是于事無補，只怕政令出不了這北京城?！?/br>
    方維道：“圣上也是憂心國庫空虛，想著清查虛耗的田畝，以解流民之累。去年陜西河南大旱，竟至易子而食，實是人倫慘劇?！?/br>
    黃淮嘆了口氣道：“我以前總想著你處事軟了些，不是辦大事的人。自從你打南海子回來以后，倒是改了不少。這次的科考舞弊案，你明里暗里回護李孚，頂住了威壓，讓我刮目相看?！?/br>
    方維苦笑道：“謝督公贊賞。小人只是想著靠嚴峻刑法屈打成招，事后經不起翻查。我是司禮監派出去審理的人，事事須依法而行?！?/br>
    黃淮笑道：“好一個依法而行。那照你說，構陷首輔，該當何罪?！?/br>
    方維又想了想，才慢慢說道：“那都不過是猜測?！?/br>
    黃淮擺擺手笑道：“我不是想聽這個，你來這一趟，也不是為了說這個?！?/br>
    方維伸手從旁邊盒子里取了幾枚棋子，微笑道：“我看圣上對這件事，內心不是沒有猜疑。咱們做中官的，原該是替圣上分憂解難。誰讓圣上憂心了，那便是jian佞?！?/br>
    他擺了一顆白字在中間，又擺了一顆黑子在旁邊，伸手輕輕一推，將黑子推了出去，笑道：“清君側，肅宮廷，刻不容緩?！?/br>
    黃淮看著他，眼神里有些贊賞，“這話說的，都不像你了?！?/br>
    方維平靜地說道：“當日殿試卷子的事，督公一定聽說了。我若是沒有留著后招，早已是身首異處。既然已經成了人家的眼中釘rou中刺，我也不想坐以待斃?！?/br>
    黃淮拍了拍手掌，又將那枚黑子拿了回來，放在原處，“很好。但樹大根深，一擊不成，恐有后患。如今形勢未明，貿然出手只怕打草驚蛇?！?/br>
    方維道：“這事并非一朝一夕便能辦成的。像打仗一樣，也要徐徐圖之。孫子兵法有云，善戰者，求之于勢，不責于人，故能擇人而任勢。就算他樹大根深，在圣上面前也不過是小小奴才。督公只要把圣上交代的事辦好，慢慢等著，等他犯錯?！?/br>
    黃淮沉吟了半晌，又道：“那人素來十分謹慎，做事圓滑，尋他的錯處，只怕不容易?！?/br>
    方維道：“他謹慎圓滑，可不一定身邊的人都能如此。李孚持身清正，他的管家就有縫可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無不可。若還沒有錯，那就誘他犯錯，逼他犯錯?！?/br>
    黃淮轉了轉眼睛，點點頭道：“你說得很對。慢慢蠶食，斷其十指，他便摸不到什么了?！?/br>
    方維道：“督公這話說得最是妥當。我另有個猜疑，覺得京城里有個地方，十分值得深挖?？梢哉垨|廠的兄弟跟一陣子，估計會有發現?！?/br>
    黃淮道：“什么地方？”

    方維微笑道：“江西會館?！?/br>
    第201章 裁衣

    靈樞指揮著兩個小廝, 將東西打包了送到馬車里。楊安順看他們搬著箱子，又道：“兩位小哥，腳下仔細點, 小心踩了晾出來的藥丸?！?/br>
    靈樞聽見這句, 斜眼看了他一下，冷著臉不說話。

    盧玉貞站在柜臺前。蔣濟仁從后院出來，還穿著以前常穿的那件藍色直裰, 微笑道：“玉貞，好徒弟, 師父得搬走了?！?/br>
    她聽了, 滿心戀戀不舍, 又強行壓住了，笑道：“師父，我真心為你高興?！?/br>
    蔣濟仁也笑了：“我當了太醫，也還是你師父。有了這個名頭，以后你的路也能走得順一些?！?/br>
    她就點點頭, 小聲道：“師父，我知道了?！?/br>
    蔣濟仁想了想，又道：“鋪子里頭就你一個人, 還是不夠。你慢慢尋著, 招個醫術好的大夫，跟你輪換著, 你也好歇一歇。以后少值夜, 你是要嫁人的, 到時候惟時嘴上不說, 心里頭該不高興了?！?/br>
    忽然蔣夫人的聲音道：“怎么不高興了。他娶了玉貞，算他有福氣, 還敢說什么?！彼仡^一看，見素問扶著蔣夫人出來，連忙道：“師娘，我想著收拾好了叫你呢，別這么早就出來，仔細吹了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