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說聲音越小，忽然一股勇氣涌上來，他抬起頭來突兀地問道：“方大哥，你是真心的嗎？”

    方維看著他，也鄭重地說道：“是真心的，我是打算明媒正娶的?！?/br>
    楊安順松了口氣，不知道是歡喜還是失落。他又小聲說道：“你不知道外頭的人，說得有多難聽多臟。我怕你不是真心的，她背了這些臟名聲，以后讓她怎么做人呢?！?/br>
    方維沒有說話，聽他說下去：“他們說你很有錢，盧大夫這才跟了你的。他們說她為了錢什么都干。我不信。盧大夫不是那樣的人，好些時候病人一哭窮，她就不要診金了。她吃什么穿什么都不講究的，我們在灶上做的飯，她就湊合吃一口，有時候忙起來都不吃。她是個心地特別好的女人，你別……”

    方維搖頭道：“我不會的?！?/br>
    楊安順就笑了，“那就好?！彼謫柕溃骸胺酱蟾缒阏椅矣惺裁词聠?？”

    方維正色道：“安順，我大概知道你們鋪子里的人現在想什么，我想請你幫忙，先不要走，幫著一塊把生意撐下去。我聽了你剛才那番話，心里明白，你是真心為她好的。這些事，她自己也許能行，可是我總覺得有人幫著更好些?！薄?/br>
    楊安順心里一動，說道：“我……我就是個伙計。店里頭有大掌柜二掌柜，有賬房，我說不上什么話的。為什么只找我呢？”

    方維淡淡地說道：“因為你對她，不是伙計對東家的心思?！?/br>
    第180章 轉機

    楊安順臉色變了, 往后退了一下。他低著頭，將手指絞在一起，默然不語。

    伙計送了幾盤點心上來, 方維就挑了一根rou干給四喜吃了。楊安順抬起頭來, 顫著聲音道：“你若是……以后我不在店里做事了，我再另找個地方?！?/br>
    方維微笑道：“我頭先也說了，是請你不要走的, 不是要趕你?！?/br>
    楊安順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又問道：“你……你怎么看出來的？”

    方維伸手給他茶杯里續滿了茶水, 又道：“像我們這樣的人, 察言觀色, 是活命的本錢。你太年輕了，心事多半都寫在臉上?！?/br>
    楊安順咳了一聲，又小心翼翼地問道：“盧大夫……她知道嗎？”

    方維搖搖頭道：“不知道?！?/br>
    他就長出了一口氣：“我是個乞丐出身，平日就住在店里頭，一窮二白, 什么都沒有，竟然起了這樣的心思，我自己都覺得大逆不道。你……你千萬別告訴她?！?/br>
    方維微笑道：“不會的。乞丐我也做過, 那咱們可不就是同行了。我只覺得你眼光很好?！?/br>
    楊安順聽了這話, 愣了一下，苦笑了起來：“方大哥, 你也不要生氣。我總想著盧大夫不是貪財的人, 她一定是覺得你人好才跟著你的?？墒俏倚睦飳δ? 不是沒有怨懟?！?/br>
    方維點點頭道：“你說的對。我身為中官, 連累了她。我會盡我所能愛護她，可是……總有力所不及的地方?！?/br>
    楊安順問道：“這店是不是……你拿錢開的？”

    方維道：“放在她名下就是她的?！?/br>
    楊安順了然地點頭, 又道：“鋪子里……這些天都是賠本開著。再過兩三個月，估計就撐不住了?！?/br>
    方維道：“賠本就賠本吧。這是玉貞的買賣，她若是想開，一直開著也無妨。我原不是為了賺錢?！?/br>
    楊安順愕然地看著他，又道：“其實這些日子，我也想過要走。也不是外面給的錢多，只是……”

    方維道：“你既然已經生了愛慕之心，看著她，心里會難過。我也是人，我能明白。只是請你再等一等，她如今處境艱難，若是你們都走了，她會更傷心的?！?/br>
    楊安順嘆了口氣道：“你不想把我攆出去嗎？”

    方維笑道：“實話說，我有時候想起來，心里也不大舒服。只是你是她的伙計，我又應承了她在外頭做事。她人又好又聰明，招人喜歡也是應該的。我攆走了你，也難保沒有第二個。難不成因為蝴蝶繞著飛，就把花兒給折了?！?/br>
    楊安順聽得目瞪口呆，低聲道：“你就不怕……”

    方維道：“我自然怕，不過怕也沒用。她原是我的丫鬟，我想拘著她，原也容易得很。只是我想著自己一輩子被困在宮里頭，再把她困在那個小院子里頭，未免可惜?！?/br>
    楊安順咂摸了一下話里的意思，忽然明白了些，問道：“那你的意思是，就算你們成了親，這個鋪子也能開下去？”

    方維點點頭：“是。所以我想著她身邊有幾個穩妥的人，能幫扶她的?！?/br>
    楊安順道：“我去年不過是個學徒，新升了伙計，市面上比我精明能干的伙計，月銀一二兩也能雇的起?！?/br>
    方維道：“錢買來的忠心，若別家出了更高的價錢，也就變了。艱難困頓的時候，也最能看清楚人心。玉貞看重你，若是你能熬過這一段，以后一定不止是個伙計?！彼攘丝诓?，又笑道：“你也放心，我不會因為你的心思，妨礙你做事?！?/br>
    楊安順聽得一陣窘迫，自己吃了塊點心，又說道：“對我怎樣都行。你待她好就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