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得十分歡悅，臉上都像透出光來，楊安順看得呆了，心里忽然一陣刺痛，就低下頭去。盧玉貞就笑著對他說道：“這是我養的一條狗，這陣子寄在別人家?！?/br>
    她往大門口望去，見顧大嫂走進來了，脖子里的癭瘤又大了幾分，重重地墜著。她就笑道：“大嫂，你這終于有空過來了?！?/br>
    顧大嫂用手托了托脖子上的瘤子，說道：“我思來想去，這個瘤子還是去了吧，做什么都不方便?！?/br>
    盧玉貞問道：“王大哥和素梅來沒來？”

    顧大嫂笑道：“來了，都來了，得買些別的東西，我就讓他們先到別處逛逛去?！?/br>
    盧玉貞又用手去摸了摸，見瘤子表皮更硬了，皺眉道：“如今只能割掉了，針灸怕是不大好用?！?/br>
    顧大嫂遲疑了一下，見旁邊蔣濟仁也坐著，就道：“能不能……讓那位男大夫看一下？”

    她就會意，叫了一聲師父，笑道：“這位大嫂脖子里有個癭瘤?！?/br>
    蔣濟仁笑著走了過來，診脈過后，又上手摸了摸，點頭道：“只能動刀了。這個不難，我們動手給你割了就是，一個時辰就好，只是得歇幾天?！?/br>
    顧大嫂見他也這樣說，放了心，又有點犯難，“我們是套車進來的……”

    盧玉貞道：“你們到我家里住就是了，住幾天也沒什么?！?/br>
    顧大嫂道：“怎么好這樣麻煩你們?！?/br>
    盧玉貞笑道：“若沒有你給的那支鹿茸，方大人早就命都不保了。沖著這個，也是應該的?！?/br>
    她就低頭寫了個方子，招呼了一個伙計，說道：“按這個方子取些藥，到后面三碗水熬成一碗，再熱些酒來?！庇窒蝾櫞笊┑溃骸斑@都是麻藥，配著熱酒喝了，就睡過去，動刀不疼的?！?/br>
    楊安順將盧玉貞拉到一邊，小聲道：“診金……”

    她就笑道：“這個嫂子以前幫過我大忙的，我不好跟她要錢?！?/br>
    楊安順點點頭道：“我知道了?！?/br>
    她洗了洗手，帶著顧大嫂進了里面的診室，又出來對他懇求道：“安順，那條狗……能不能托你幫忙看著點，我晚上就帶回家去?！?/br>
    他就答應了，蹲下身也將小狗抱起來，用臉頰蹭了蹭。

    這小狗十分親人，并不害怕，嘴里嗚嗚叫著，像是在跟他討吃的。他就笑道：“我去后面弄些飯給你吃?！?/br>
    正說著，忽然小狗跳到地下，向著外頭沖了出去。他吃了一驚，連忙追出大門，卻看見小狗靈活地穿過人來人往的大街，正正地停在街對面一個人腳下。

    那人穿著一件深藍色外袍，并不顯眼。他愣了一下，就俯身將它提了起來，笑道：“原來是四喜，你還認得我。長得好胖啊，一定沒少吃?！?/br>
    楊安順一眼認出了方維，方維也沖他笑了一下。兩個人隔著街道四目相對。

    方維慢慢走過來，站在采芝堂門前。楊安順腦子里一片混亂，勉強開口道：“你是……來找盧大夫的嗎？”

    方維搖搖頭道：“我是來找你的?！庇中÷曊f道：“咱們兩個……找個地方說話行不行？”

    楊安順有些意外，心忽然直跳起來，抬頭看著他。方維微笑道：“我……想跟你聊些鋪子的事?！彼姉畎岔樐樕@疑不定，又輕聲問道：“你想吃飯，還是喝茶呢？或者你選個地方?！?/br>
    他看上去很溫和，楊安順想了想，說道：“街角那一邊，有個茶樓?！?/br>
    他們走上茶樓的二樓，茶博士過來，皺著眉頭道：“客官，這狗……”

    方維微笑著給了他一塊碎銀子，輕聲道：“我們兩個來談事，給找個雅間吧，越安靜越好?！?/br>
    他們被領到最角落的一個雅間坐了。方維將四喜放在一邊，摸了摸它的頭，笑道：“別亂叫，待會給你吃些rou干?！?/br>
    他將竹簾子拉了下來，遮住了些日光。又請楊安順坐下，伸手給他倒茶。

    楊安順嚇了一跳，擺擺手道：“我……我自己來?！?/br>
    方維笑道：“我姓方名維。小哥你貴姓？”

    他就答道：“我……我姓楊，我叫楊安順?！?/br>
    方維點了點頭，微笑道：“你真年輕。多大了？”

    這句話楊安順不大愛聽，他挺起胸膛道：“我都十六了?！?/br>
    方維笑道：“我比你大一輪還多呢。你叫我一聲哥哥，也不虧了。若是不想叫，叫方公公也行的?！?/br>
    楊安順猶豫了一下，開口道：“你是盧大夫的哥哥，那我就叫你方大哥好了?！?/br>
    方維點頭，又道：“我看見你們店里頭生意不大好。大概是我的緣故?！?/br>
    楊安順苦笑道：“自從……盧大夫被人說是……就不好了?！?/br>
    方維微笑道：“我是個閹人，名聲不好，帶累了你們，對不住了?！?/br>
    楊安順聽了這話，一時不知道怎么開口，只擺擺手道：“你……你也不是有心的，不怪你，只怪……”說完了這句，又說不下去，只好說道：“誰也不怪?！?/br>
    方維哦了一聲，將茶杯在自己手上轉了一下，又說道：“玉貞……她因為鋪子里的事，并不開心?！?/br>
    楊安順道：“盧大夫面上沒什么，在我們面前很沉得住氣。只是心里頭估計也挺難過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