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初戀

    方維解了外袍, 在椅子上坐了，又問方謹：“還有熱水沒有，我洗洗就睡了?！?/br>
    方謹看著他低頭在解腰帶, 吃了一驚, 吞吞吐吐地問道：“干爹……怎么睡得這么早？”

    方維嘆了口氣道：“我膝蓋有點疼，走起來難受，想躺著?！庇挚戳丝此麄儍蓚€：“你們倆洗過沒？”

    方謹眼睛都瞪大了, 小聲答道：“沒有?！?/br>
    方維搖了搖頭：“跟你們說過多少遍了，千萬不能犯懶, 不勤洗不成, 萬一里頭爛了, 疼都要疼死的?！?/br>
    方謹倒吸了一口氣，和鄭祥兩個人面面相覷，互相使著眼色。鄭祥就問道：“干爹，跟玉貞jiejie的事商量得怎么樣了？”

    方維一愣，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點頭道：“商量成了，等夏天吧，就辦喜事?！?/br>
    鄭祥拍掌笑道：“那太好了?！庇肿叩剿磉叺溃骸澳换厝ヅ闩闼?。她一個人在家, 估計也寂寞的很?！?/br>
    方維笑道：“她去鋪子里頭了, 晚上又不在家，我回去干什么?！?/br>
    方謹咳了一聲, 又道：“干爹你先別睡, 我看今天的月亮挺好看的, 咱們出去看看去?！?/br>
    方維心里一驚, 臉上只裝作若無其事，搖搖頭道：“我累得很, 就不出去了，你們自己去吧?！?/br>
    方謹見他坐著不動，心里貓抓似的。方維見他眼珠轉來轉去，心中起了疑，又看見桌上一盒打開的絲窩虎眼糖，問道：“這是……”

    方謹笑道：“這是我從甜食房弄過來，專門孝敬您的?！?/br>
    方維點頭笑了笑：“你倒是有些孝心?！鄙焓帜昧艘粋€，在嘴里慢慢嚼著吃了，又問方謹：“這幾日宮里都跑了哪些地方？”

    方謹道：“御用監、印綬監、直殿監我都去過了，經廠我也去了，都答應得好好的?！?/br>
    方維點了點頭，又拿起那本《孝經》慢慢翻看。忽然又開口問道：“你們洗過什么東西嗎？怎么屋里好大一股皂角的味道?！?/br>
    方謹連忙搖頭道：“沒有?！庇肿约盒崃诵幔骸皼]聞見什么啊?！?/br>
    方維坐定了，將眼光四處打量，忽然看到衣柜門下面露出來一點點深藍色的衣角，心中暗笑，只點點頭道：“那是我可能聞的不對?！?/br>
    鄭祥忽然開了口，拉著方維的袖子，“干爹，咱們出去一趟吧?！?/br>
    方維拉著他的手，問道：“鄭祥，你怎么了？”

    鄭祥低聲道：“干爹，我想我爹娘了，我想去個佛堂，祭拜一下他們?！?/br>
    方維嘆了口氣，點點頭道：“好，我帶你去?！庇只仡^看著方謹：“你也去嗎？”

    方謹擺擺手道：“干爹，我功課還沒做好，我……我得接著做?！?/br>
    天上只有一彎殘月，星星綴了滿天，在暗夜里一眨一眨。方維牽著鄭祥的手，沿著廊下的青石道路走去。對面來了個年老的中官，敲著梆子，啞著嗓子喊道：“謹慎燈燭，牢插線香。quot;

    方維在最角落的一間停住了。他輕輕推開門，這是一間小小的佛堂，香火繚繞。中間供著慈悲肅穆的一尊佛像。

    他看著鄭祥在中間的蒲團上跪了下去，自己也在旁邊跪了。合十跪拜完畢，鄭祥默默走出佛堂，看著頭上滿天的繁星發呆。風吹過來，吹動旁邊的一棵棗樹葉子，嘩嘩作響。

    方維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發，低聲道：“孩子。別難過了。你爹娘都已經投胎轉世了，這一世會過的很好的?！?/br>
    鄭祥低著頭，默默不語。過了一陣子，又抬起頭來，微笑道：“干爹，您終于要成親了。我心里很高興?！?/br>
    方維就笑了，俯下身道：“家里會多一個人疼你的，你放心?！?/br>
    鄭祥向前一步，挽著他的胳膊，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道：“干爹，我想……改姓方，成不成?！?/br>
    方維吃了一驚，拍拍他的手道：“怎么忽然要改姓了？”想了想，又道：“咱們沒有什么一定要改姓的規矩。你大哥是自己不愿意叫安南名字，所以跟著我起的。這幾年下來，你也清楚，我可沒有因為你不姓方就少疼你些?！?/br>
    鄭祥笑道：“我想著咱們一家人，都姓方，齊齊整整的多好?！?/br>
    方維就摟著他，笑道：“不用不用，你的名字，也是父母辛辛苦苦起出來的。他們雖不在了，你也得在心里記著他們。你這樣聰明，讀書又好，他們知道了，一定很欣慰的?！?/br>
    鄭祥小聲道：“我爹娘很早就給我請了先生，原是想著讓我考科舉，光耀門楣的。如今……”

    方維心里一酸，低頭道：“孩子，咱們到這一步，原都是不得已的。能留條命下來，已經是萬幸了。況且要做一番事業，在宮里也不是沒有出路。你若是想從文，我就替你籌謀著。只是你還太小，先穩了心性，學會隱忍再說?！?/br>
    鄭祥嗯了一聲，又道：“這幾日和禮部的幾個小吏對了對，學到不少?！?/br>
    方維點點頭，忽然笑瞇瞇地道：“你們藏在屋里的那個人，是小菊嗎？”

    鄭祥嚇了一跳，整個人都僵了，結結巴巴地道：“您，您怎么瞧出來的？”

    方維笑道：“別那么膽小，你看又把你嚇回結巴了。我就說你大哥怎么突然轉性了，一定有緣故。那本《孝經》上寫了幾個字，我一看，絕不是你大哥能寫出來的。小菊的字，我以前見過，有些底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