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維在碗底撿了兩顆紅棗，在嘴里慢慢嚼著，笑道：“玉貞要是自己愿意做，你就讓她接著做也行。你再找一個像她這樣肯出力的，只怕也難。她要是覺得忙不過來，自然就算了?！?/br>
    她就點了點頭。陸耀笑道：“我是跟你們混得熟了，才知道你這是夫綱不振。外頭不知道的人聽說了，只怕傳的難聽，說你是刻薄家小，逼著她們出來做事掙錢。少監的夫人在我手下，天天給犯人割腐rou，醫爛瘡，也著實不像話?！?/br>
    方維道：“若是事事聽人閑話，我早就不要活了?！庇挚粗R玉貞，微笑道：“玉貞，到底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主就是了。若是不做了，也跟陸指揮好好說，他好早日尋一個能干的人來接?！?/br>
    盧玉貞嗯了一聲，點頭答應了。方維就起身告辭。陸耀笑道：“知道你們倆必定有話要說，不敢耽擱你們回家去，就不留吃飯了?！庇纸惺窒滤土藘砂褌氵^來道：“馬車今日都有事出去了，不然安排送你們到家門口?！?/br>
    方維笑道：“不勞你這樣cao心了，我們走回去便是?！?/br>
    雨下得不急不徐，打在傘面上，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路上行人稀少，皆是步履匆匆。

    方維見她走得慢了，也刻意放緩了步子，轉頭問道：“是不是有點累了？”

    她就點點頭道：“今天我出去走了些路，腿有些酸。不過也沒有大事?！?/br>
    街邊店鋪都點上了燈，在雨中柔柔地發著光暈。方維看著她的側臉，只覺得略有些憔悴，低聲道：“玉貞，對不住?！?/br>
    她微笑道：“不用說什么對不住。大人，你從來沒有什么是對不住我的?！?/br>
    他停下來，看著她，千言萬語不知道如何開口，只慢慢說道：“我是真心的?！?/br>
    她點了點頭道：“我明白?！?/br>
    方維見雨下大了，又道：“咱們到邊上躲一躲吧?！?/br>
    她搖搖頭，又刻意加快了些步子，說道：“我得回鋪子里去報個信，怕他們著急壞了?！?/br>
    方維跟著她的腳步，道：“好?！?/br>
    走了好一陣子，才到了采芝堂。方維微笑道：“你去吧，我在對面等你?！?/br>
    盧玉貞進了鋪子，眾人見了她，連忙都過來了，將她圍在中間，問長問短。

    梁掌柜說道：“我看那幾個太監氣焰囂張的很，咱們可別招惹上他們，說不清的麻煩?！?/br>
    蔣大夫也憂心忡忡，問道：“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她就笑道：“沒事，只是叫我去，給人看了看病?！被仡^見蔣夫人一臉憂色，又道：“師娘，不要擔心，小心動了胎氣?！?/br>
    蔣夫人點點頭，又低聲道：“有事咱們回頭再說吧，你人沒事就好了?！?/br>
    她點了點頭，環顧一周，見楊安順不在，又問道：“安順還沒回來嗎？”

    眾人都搖頭道：“沒見他回來?！?/br>
    蔣夫人道：“他說不準在外頭買些什么東西，估計一會就回來了。等他再到鋪子里，我跟他說就是?！?/br>
    她就略放下心來，又跟蔣夫人道：“我有點事，得先回家了?！?/br>
    她舉著傘出來，方維在街對面鋪子屋檐下等著她。他們默默點了點頭，就并肩往家中走去。

    蔣夫人思前想后，心中驚疑不定，連帶肚里的孩子也翻江倒海地折騰起來。她托著后腰慢慢走到門口，在漫天的雨中，忽然見到了他們倆離去的背影。

    兩個人靠的并不很近，但卻沒來由地讓人覺得親密。她搖了搖頭，心也跟著軟下來了。

    盧玉貞越走越慢，方維見她嘴唇也發白了，趕緊問道：“玉貞，你怎么了？”

    盧玉貞道：“我……身上不方便，忽然疼得很?！?/br>
    方維道：“那就先別走了，咱們雇個馬車吧?！蓖Ｗ×俗笥乙煌?，也不見有車來，只好低聲道：“你再撐一陣子，行不行？就兩三條街了，到家就好了?！?/br>
    她點了點頭道：“沒事的，大人，我能走得動?！?/br>
    兩個人轉進地藏胡同里，她腳下一個不留神，就踩進了泥坑，整個人跪倒在地上。

    方維嚇了一跳，連忙把她扶了起來，見她膝蓋以下淋淋漓漓全是泥水，著急地問道：“能走嗎？”

    她咬著牙道：“沒事?！?/br>
    他又問道：“我背著你？”

    她笑道：“就幾步的事了，別把你的衣裳也弄臟了?！?/br>
    他就搖搖頭，將她的手拉住了，低聲道：“我路熟些，你跟著我走就行，當心，暗處都是泥坑?！?/br>
    兩個人牽著手，深一腳淺一腳地從胡同里走向最深處，方維剛要伸手從懷里掏鑰匙，忽然旁邊暗處閃出一個人來，叫道：“盧大夫?！?/br>
    她吃了一驚，見是楊安順，舉著那把她給的傘，渾身上下都濕透了，雨水沿著頭發向下滴。他臉色蒼白，眼神卻直直地釘在她的手上。

    她跟方維對視了一眼，放開了手。方維咳了一聲，自己掏鑰匙開門。

    她忽然害了羞，臉就紅了，暗暗慶幸天黑了，看不出來。她小聲問道：“安順，你怎么沒走呢。我不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