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維笑道：“我看他是被嚇住了，倒不是有心欺瞞咱們。寬限些也無妨?！?nbsp;又對著李義道：“要不你先回去，將人記清楚了，在什么地方喝了酒，也寫下來，我們也好找飯館老板問一問話?！?/br>
    李義叩頭道：“謝方大人。小的感激不盡?！?nbsp;聲音已是變了。

    陸耀便叫蔣千戶過來，笑道：“下面那層牢房，你找一間給他，再給些紙筆?！?/br>
    蔣千戶笑道：“卑職明白?！?/br>
    他將李義帶了下去，陸耀拍掌大笑道：“方公公，偏你這樣會裝好人?！?/br>
    方維抄著手道：“那咱們換過來，也不是不行?！?/br>
    陸耀笑道：“還是這樣吧?！庇謫枺骸叭羲诩腋擞行┩鶃砟?？”

    方維道：“也不是沒有可能。只是我冷眼看著，他是個喜歡湊熱鬧的性子，倒沒有多大膽子?！?/br>
    陸耀笑道：“那咱們就等等看?！?/br>
    第162章 疑團

    “李義, 二十一歲，江西農家子，因饑荒流亡離鄉, 在南京賣身為奴, 成為李孚的長隨，后隨他進京做了管家?！?nbsp;北鎮撫司陸耀的值房內，方維用筆蘸了濃墨, 一邊在紙上寫著，一邊指給陸耀看。

    “從他交的單子說起來, 過年前后飲宴本來就多, 他的應酬也不少。外頭供應他們府上的陳設、衣裳、文房四寶、雜物等等的鋪子, 都有請他吃飯，地點多是在東興樓，那里離李孚的府第也很近。東興樓的老板說他是熟客，每次定的都是雅間。他寫出來的幾個人，咱們也去查過了, 都是尋常商人，看著不大可疑?！?/br>
    “李榮慶，三十三歲, 廣西籍舉子, 二十六歲時中了廣西鄉試第八十一名。在京會試考了兩次，沒有考上。正月十七進京, 住在鴻?？蜅??？蜅＠习逭f他是孤身一人, 沒有帶長隨。偶然酒后失言, 被人聽到, 告發此事?！?/br>
    陸耀用手指頭點了點兩個人的名字，微笑道：“這兩個人都姓李, 說不定是親戚?！?/br>
    方維點了點頭道：“也說不準他是李孚的親戚，來頭就更大了。我看了一下禮部的底檔，有他鄉試的記錄，還有前兩次會試的記錄，看著并不出挑?！?/br>
    陸耀拿起這張紙來，笑道：“他的戶籍寫明是廣西李氏，李孚是浙江人，似乎差的遠了些。除非……有冒籍?！?/br>
    方維道：“冒籍也可能。不過冒籍的人，多是官宦人家的子弟，這人看著也沒什么特別大的來頭，祖父父親皆是白身。是否冒籍，等他從會試考場出來，一問便知?！?/br>
    陸耀點頭道：“這個也不難查?！?/br>
    方維沉吟了一會，又笑道：“李義這兩天怕不怕？”

    陸耀笑出聲來，“自然是怕的要命，我可沒打沒罵，就是找了個沒窗戶的牢房給他住了。那里又陰又冷，又沒被褥，得滾在稻草里頭睡覺，他哪里住的慣，看著整個人都蔫下去了?！?/br>
    方維微笑道：“知道怕就好。我總覺得他這個人，有貪心卻無膽色，不像是敢漏會試考題的。你要是說他從外頭商鋪里頭撈些油水，收些孝敬錢，我倒是信，這樣殺頭抄家的罪名，我是不信的?！?/br>
    陸耀搖搖頭道：“人也有百種，不能一概而論，我辦案子久了，也見得多，老實人發作起來也夠人喝一壺的。說不定他哪天喝多了酒，膽子大起來，腦子一熱，就顧不上了。還有另外一種可能，若是李孚有心把題目透出去，他自然也是要聽主子的話?！?/br>
    方維笑道：“這都是猜測罷了。眼下李榮慶還在會試考場里頭，咱們兩個大眼瞪小眼，倒也有趣?！?/br>
    陸耀拿著方維寫的幾張紙，來回看了一會，又盯著方維笑道：“我這兩天也看不明白了，你到底是想讓李義有罪還是沒罪，我也好心里有個底?！?/br>
    方維被問得愣了一下，笑道：“他干了錯事，便是有罪?！?/br>
    陸耀在椅子上往后靠了靠，看著他只是笑：“跟我這樣打馬虎眼，倒妨害咱們的交情了。我還以為你一進來，就要將他先打上一頓呢。沒想到你倒是輕輕放過了?！?/br>
    方維沉吟了一會，喝了口茶，說道：“于公，我是司禮監少監，特來查辦此事。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再按大明律法辦。于私……”

    他看向陸耀，忽然眼神里閃出寒光來?！拔蚁胨??！?/br>
    他的眼神冰冷刺骨，陸耀看得心里一震，方維低聲道：“我與玉貞的事，你一早知道。我本是個落魄孤身人，此生何德何能，遇到這樣好的女人，將一顆心托付給我。當日宿遷船上一幕，你我都是親眼目睹，若不是蔣大夫剛剛好去南京迎親，將她從閻王殿里拉了回來，今日她早已化作森森枯骨?！?/br>
    “我心里想起來她躺在甲板上，滿身是血的樣子，也極為后怕。我這一生所求不多，并不想官位亨通富貴榮華，只求家中幾個人平平安安的。誰若是動了他們，我便不惜殺人放火，并且一定殺人放火?！?/br>
    陸耀心中一凜，點頭道：“當時我的確看見了?！庇终f道：“若不是他這樣狠心，還成全不了你們兩個?！?/br>
    方維正色道：“這好比是一個瞎子在橋上走著，有人路過起了壞心，將他一把推到河里想淹死他。正好河里有船過來，把他撈起來了，又把他眼睛治好了，莫非還要感謝那個壞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