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維笑了笑，低聲道：“他一介舉人出身，幾年前不過是南京的閑官。這幾年青云直上，能當上首輔，憑的是什么，也就是因為圣上看重他是個孤臣。若孤臣不孤，便沒了抬舉的意思。你說是不是？”

    陸耀嗯了一聲，又道：“李義的事，你沒告訴盧姑娘吧?！?/br>
    方維搖搖頭道：“沒有。這事機密得很，原不該讓她知道。若是她知道了，料想也不會高興，何苦來讓她又想起以前的事?！?/br>
    陸耀用手指在桌上敲著，又笑道：“我剛才在司禮監，實在沒有敢問。俗話說的好，捉賊要贓，捉jian要雙。如今會試考場不讓去，舉子不能抓，就靠李義一個人，他自然是招不出來什么的?！?/br>
    方維道：“是什么人告發的？”

    陸耀道：“是一個七品給事中，說認識一個考生，喝醉了大放厥詞，說今次科考必能得中。他就好奇，多問了幾句。那個考生趁著酒勁，便說自己從主考官的管家那里得了信兒，一準沒有錯?！?/br>
    方維點點頭道：“這種話，也的確是死無對證，便是不承認又能怎樣。只說是酒后失言，借酒吹牛的事，實屬平常。若是李義知道咱們手里沒憑沒據，就更不會說什么了?！?/br>
    陸耀道：“所以我將人拿了來，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萬一最后審下來沒事，我雖不怕他，他好歹是首輔的管家，大家臉上也不好看?！?/br>
    方維道：“這倒不怕。當務之急，便是想想這考生和李義是否真的認識，從何處結識?！?/br>
    陸耀道：“依我看，李義在北京沒什么根基，多半是他老家的親朋故舊?！?/br>
    方維點點頭道：“既然知道考生的名字，咱們就查一查他的籍貫便是。這事禮部有底檔，要來不難。不過咱們在李義跟前，不能透露?！?/br>
    陸耀笑道：“那是自然?！庇謫枺骸敖裢磉^堂嗎？”

    方維眼睛轉了轉，笑道：“倒是不用過堂審，只要詐他一下便是。這事還得你來?！?/br>
    陸耀會意，也笑了，“咱們想到一塊去了?！本烷_了門，叫了蔣千戶過來，小聲道：“把人給我帶到值房里?！?/br>
    不一會，蔣千戶帶著李義過來了。李義沒上刑具，穿一件沉香色緞子直身，樣子還算平靜。他見到陸耀和方維兩個人坐在上首，略有些意外。剛發了個愣，蔣千戶喝道：“還不趕緊跪下?！?/br>
    他猶豫了一下，咬咬牙，就跪了下去。陸耀坐在椅子上，并沒有動，卻對著蔣千戶道：“你們也是，做事這樣不細致。怎么不上刑具？好歹上個手銬?！?/br>
    李義的臉色一下子變了，打量一下陸耀，又打量方維。蔣千戶從腰間拿了一副手銬，給他上了。

    冰涼的手銬一戴，他的手就抖了起來。他抬眼看著陸耀，勉強開口道：“陸大人，這中間一定是有什么誤會。想是拿錯人了吧?！?/br>
    陸耀搖頭道：“沒有誤會?！?/br>
    李義道：“我……一向是個安善良民。從來什么犯法的事兒都不敢做的。何況我是在李閣老府上當差，一向勤謹?！?/br>
    方維微笑著開口道：“陸大人，我看他倒也不像作jian犯科之輩?！?/br>
    陸耀冷冷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一副老實相貌，倒是膽大包天?！彼⒅盍x道：“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

    李義道：“這是北鎮撫司衙門?！?/br>
    陸耀笑道：“你知道便好。這里可不是偷雞摸狗都要斷案的縣衙，我們辦的都是大案?！?/br>
    李義越聽臉色越白，陸耀笑道：“我也叫你明白明白。有人告發你酒后有犯上作亂的言語?！?/br>
    李義吃了一驚，整個人發起抖來：“大人，這是沒有的，絕沒有……小人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啊?！?/br>
    方維笑道：“陸大人，我看是不是有什么錯漏，言語悖逆可是死罪，單憑一面之詞，不能貿然定罪的?！?/br>
    李義感激地望著他，又叩頭道：“小人……平日在府中伺候閣老，喝酒只是偶爾一次，喝醉了也只是倒頭便睡……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故意要害我，請陸大人明察秋毫?！?/br>
    方維點點頭道：“也有些道理。我看里面有些蹊蹺。這幾個月你在外面喝過幾次酒？”

    李義想了想道：“也有十幾二十次了?！?/br>
    陸耀淡淡地道：“你剛才說你喝醉了只是倒頭便睡，不曾口吐狂言，又有誰能證明？”

    李義道：“拙荊便能……”

    陸耀冷笑道：“你的女人，她還能不向著你說話。我說的是你跟誰喝了酒?！?/br>
    方維道：“李管家，我們不是要為難你。若是能找幾個人給你作證，說你不曾有悖逆語言，我們也好交代?！?/br>
    李義搖了搖頭，惶急地道：“這倒是多了，府中送花木、家具、一應雜物的，我老家的同鄉，小舅子的朋友們，一時想不起來了?！?/br>
    陸耀笑道：“想不起來也沒什么，要不先來上二十大板，一邊打著一邊想，能想的快一些?！?/br>
    李義面如土色，連連叩頭道：“陸大人，方大人，請開恩啊，小人……實在不是不想，是太急了，竟想不起來。容小人幾個時辰，慢慢想?！?/br>
    陸耀道：“我看你就不老實?！?/br>
    李義看著他，身體不由自主地發著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