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進忠笑道：“這可真是巧的很了，合該咱們有緣分。我這是正有趟采買宮女的差事，保定府別的縣里頭都走了一遍，這是往肅寧縣呢?！?/br>
    方維愣了，問道：“宮里的宮女，不是一向要去蘇杭一帶選嗎？”

    曹進忠嘆了口氣，搖頭道：“按以前的老規矩是要下江南的。只是這次，圣上都要下旨了，蔣太后娘娘突然說了句，江南女子選到京城來，也苦的很，讓都在京城附近采買了。好一趟差，弄成了這樣的苦差事，你說說?！?/br>
    方維連忙讓他坐了，又介紹江之儀跟他認識。倆人互相見了禮，江之儀見他們兩個是宮里的舊相識，便推說要早睡，帶著長隨走開了。

    曹進忠便問驛卒有沒有好些的酒菜，見驛卒搖頭，又道：“保定府這破地方也真是窮得很了，之前看過的幾個縣里頭，挑出來的女子，都干瘦得跟枯草一樣，疤的疤，麻的麻，沒幾個好看些的?！?/br>
    方維心里想著肅寧流傳著要選宮女的消息，果然不是流言，笑道：“原本宮女是選進來干活的，長相周正就行了?！?/br>
    曹進忠皺著眉頭道：“兄弟你不知道，這次選宮女卻非同尋常，專門交代要清秀伶俐些的，又把年紀放寬到十歲，說是盡量挑年紀小的?！彼吐曉诜骄S耳邊道：“上頭要的是沒發身的，說宮里頭幾個道士煉丹要用?！?/br>
    方維嚇了一跳，輕聲問：“煉丹？”

    曹進忠笑道：“這可是那些道士們進獻的仙方，說是女子的初次月信配上夜半的露水，加上朱砂、沒藥、乳香等等，煉出來的金丹可是有奇效呢?！?/br>
    他意味深長地笑著，朝下邊比劃了一下，方維明白過來了，忽然想起來小菊的事，心中一動，便看向旁邊伺候的王有慶。

    王有慶也聽到了，一時間睜大了眼睛，面如死灰，手都顫抖起來。

    曹進忠又問：“兄弟你這是？”

    方維笑道：“說來也巧，我剛從肅寧回來，是司禮監的差事，陪著戶部的江大人查些錢糧的事?！?/br>
    曹進忠不以為意，見飯菜上來了，吃了兩口，便笑道：“兄弟你在司禮監干得不錯啊。老祖宗都認識你。前幾天我在他跟前辭行的時候，他還問起你來，問你在神宮監的時候怎么樣?！?/br>
    方維嚇了一大跳，連忙問：“您怎么回答的？”

    曹進忠道：“我當然是說你性子最溫和，又穩重。后來，老祖宗就笑了，說你內秀的很，倒不像是浣衣局的公公名下教出來的?！?/br>
    方維只覺得一陣刺骨的涼氣透過來，從腳底涼到頭頂，整個人一陣發麻。他咬著牙，很平靜地笑道：“原來是這樣啊，謝謝曹公公替我美言?！?/br>
    曹進忠笑道：“哪里哪里，咱們什么交情，這都是應該的。你在司禮監混的好了，也多替哥哥說幾句好話才是?！币娝樕l白，又道：“你是不是累了？累了就別在這陪我了，早些睡吧。等我回了京城，咱們再一起吃酒，好好地熱鬧熱鬧。這破地方，真是什么都沒有?！?/br>
    方維笑道：“我趕了一天的路，確實也累得很了。跟您這樣熟，我就不客氣了?！?/br>
    曹進忠道：“那你趕緊歇著吧?！?/br>
    方維笑道：“那我就失禮了?！?/br>
    方維回了屋子，只覺得身上不住發冷，他勉強提起茶水吊子，倒了杯熱水喝，王有慶卻遲遲疑疑地進來了，在他面前跪下道：“方公公，這下不好了，你看有什么法子……”

    方維見他都快急得哭了，先叫他起來，又穩了穩心神道：“你先別著急，我想想看?！?/br>
    雨竟是一夜沒有停，天又陰又冷。第二天清晨，驛站的院子里，馬車夫們正在冒雨清理著車輪上的大塊泥巴。

    突然一個馬車夫手里停了，罵了一聲。曹進忠在屋檐下面看著，問道：“什么事？”

    馬車夫弓著腰，畢恭畢敬地道：“回曹公公的話，馬車軸承斷了?！?/br>
    曹進忠臉一下子拉下來，問道：“能不能修？”

    馬車夫臉上也著了急，又問驛卒，驛卒道：“我們這里只管吃住換馬，卻不會修車?！?/br>
    曹進忠便生了氣，罵道：“怎么一個個的，這樣沒用?！?/br>
    方維吃了早飯出來，剛好看到這一幕，笑道：“曹公公不用急，你們就坐我的馬車先到縣城安頓了。我身邊服侍的這個，正好是肅寧本地人，讓他出去打聽個修車的，在這驛站里頭把車修好了，估計也就半天的工夫，再去肅寧把馬車換回來，也來得及?！?/br>
    曹進忠聽得一陣點頭，又客氣道：“怎么好這樣麻煩你?！?/br>
    方維笑道：“不麻煩的?！庇纸型跤袘c：“那你就留在這里吧，等辦好了事，再回宮跟我交代?！?/br>
    王有慶連聲答應了。

    曹進忠問道：“那你怎么辦？”

    方維笑道：“曹公公不用擔心我，我就在這里要匹馬，先往京城趕，這件差事，上頭急著等回話呢?！庇窒蛑畠x道：“江大人，你能不能騎馬？我看咱們這趟公差，回程的路上不能耽擱，只怕夜長夢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