鐫刻
樓下的老太太們喜歡聚在一起,八卦在他們口中傳得飛快,聞雁殺人的事早在警察到來之后就已經在這棟樓里沸騰。 梁潤很想讓老天下點雨,沖沖這群老太太的嘴,偏偏雨季還有兩天太陽,不大,但也足夠老太太們消磨時間。 “小潤潤啊,過來哎,”老太太沖她招手,梁潤猶豫著,走上前。 老太太們很喜歡她的頭發,只要梁潤靠近,必定要摸幾下,夸贊,感嘆,還是年輕啊,看看我們這腦袋上,都發白了。 梁潤不出聲,等著老太太們分享近日見聞。 最火熱的還是聞雁,這個名字,從樓中的半透明,變成了炙手可熱的人名。 臟兮兮的,你說她干什么不好,非得靠著身子賺錢,一個姑娘家的,就不能找個好活干,我就不信,天天出去撿垃圾還能餓死? 別這么說,現在年輕人都講一個天賦,指不定人家就有勾搭男人的天賦呢,你忘了?前些時候,不還有個原配找上門了嗎。 也是,只怕是自己作惡太多,老天爺看不下去,找個讓她餓不死的地方,將就著活著好了。 聞雁是這樣的人嗎,她張口,想要與這群老太太們辯論,對方卻拉起她的手。 十六,還是十七來著?這個年紀,也能嫁人了,不說別的,你先去了人家里,懷上孩子生下來就行了,什么婚禮酒席的都等以后再說。 梁潤張開嘴,合上了,老太太們借著評價下一個人,為他們安排人生。 與他們沒有任何說話的必要,她提著袋子匆匆離開,好像要逃避什么一樣,匆忙的一腦袋鉆進樓道里。 父親還在家,躺在床上不肯起來,梁潤不會別的,只會烙餅,裝進盤子里端進去。 父親瞥她一眼,你來了。 梁潤假裝沒聽見,轉身正要離開,父親喊住她腳步,你過來。 她不肯,站在原地,轉了身子,直勾勾盯著父親。 他病了,起不了床了,面對女兒索命一般的眼神他只覺得好笑。 “別這么看我,我活不了幾天了,等我死了,你跟你哥也拿不到什么財產,我根本就沒有,你等著你哥結婚了,他女人能不能給他點?!?/br> “哥哥不會結婚的,”梁潤上前一步,重復,“他不會結婚?!?/br> 父親笑了,看起來真的病入膏肓一般,笑聲帶著氣音,“你憑什么認為你哥不會結婚?人姑娘家有錢,看上你哥了,難道不是福氣嗎?” “不是!” 梁潤氣呼呼走出父親的房間,關上門,那點氣性頓時消失,心中失去情緒,空落落的等著梁溫回來填滿。 她什么都在依賴梁溫,生活上,精神上,生命里的細枝末節也要鐫刻梁溫的名字。 他既然說自己不會結婚,那就不會。 假如,他在騙你呢? 這個聲音已經在心里喊了好幾天,從梁溫承諾自己不會結婚的那一刻,直到現在。 是啊,哥哥也是人,也會撒謊的。 梁潤坐在窗前,眼神空空,梁溫不在家,父親也不在家。 父親永遠也不會回來了,梁溫走進家門,給她拿出一套衣服來,雨季已近末尾,她很聽話,換好衣服跟在梁溫身后,沒多嘴問。 面前一個高高的小土堆,梁溫說,父親就在里面。 幾個人跪下,點火上香,誰也沒掉眼淚。 本是自己的父親,梁潤望著身后的土堆,埋棺材的時候她就站在梁溫身旁,神奇的是,居然一滴眼淚也沒有。 那個jiejie站在山下等著他們,幫忙的人走了,三個人行走在路上,梁溫,梁潤,還有一個喜歡梁溫的女孩。 她真漂亮啊,粉色很適合這位jiejie,艷麗又不俗氣,梁溫在路口與她道別,兩個人進了家門。 一如既往,家中安靜,梁潤知道父親是病死的,到底是什么病,她張開口,心中那點詢問的勇氣與她呼出的氣一同消失了。 問與不問,有什么意義呢。 梁潤去廚房烙餅,去燒水,換衣服,梁溫蹲在柜子下面,手里擺弄著什么。 小潤潤? 怎么了? 怎么不跟哥哥說話了,心情不好嗎,爸走了,你有點傷心? 她不傷心,一點也不,梁潤繼續和手中的面糊,你要是忙就去吧,我在家里給你烙點餅。 梁溫在她身后的椅子上坐下,言語不緊不慢,爸那個房間的東西都得扔了,上面染著病菌,對身體不好,等會我去收拾一下,你放心,今天我不去廠里干活。 爸的東西都不要了嗎? 嗯,都不要了,有病毒。 爸身上怎么有病毒了呢,他到底生了什么???梁潤團號的面糊掉在盆里,她慶幸沒掉在地上。 兄妹一個坐著,一個忙碌吃食,梁溫磨蹭一會,沒等到梁潤的話語。 他不需要安慰,因為meimei的背影已經達到了安慰的效果了,梁溫貪婪她的身影,在椅子上聚精會神。 烙出的餅金黃,梁潤手藝比之前好了許多,她撕了一小塊吃掉,涼水熱水在盆里兌好,脫下衣服走進去。 梁溫把父親的東西都扔了。 那個房間空著,沒人住。 小潤潤。 他好像很累,喘著氣走進來,梁潤坐在水里,今天涼水加的少,她臉熱得通紅。 我幫你洗吧。 不用了。 我幫你。 梁潤不出聲,心中別扭著,被梁溫看著身體竟然成為她此刻的一點羞恥。 有那么一刻,梁溫兩手停留在她腰線上,握著她薄薄的身體,一時間身側guntang。 怎么了,我身上有什么東西嗎? 沒有,我怕你冷,所以幫你暖暖,他拿開了手,被他握過的地方頓時一片涼意。 他不想結婚,但是眼下婚姻確實能給他帶來不少好處,主要是金錢上的好處。 父親在外面跟別的女人染上了病,在家里養了幾天,不老實又去找,別人發現了,送進派出所里,沒想到警察跟他們有點關系,女人嚷著要父親賠錢,不賠就別想出去。 梁溫拿出家里的錢,僅剩的一點,給了他們。 所以,meimei就如此純凈嗎,父親一個人,沾上全家幾輩人的骯臟走了。 梁溫眼神在她背上凍住,他終于明白,所謂的“愛”像什么了,像冰錐。 明明身體是熱的,可心口怎么也不熱,梁溫為此感到深深的哀怨,他兩臂急切的攬住梁潤,在她后背上留下點點紅痕,燈光下,yin靡又綺麗。 梁潤只覺身后點點guntang,哥哥鮮少暴露男人本性,她坐在水里,任由梁溫動作,沉默乖巧。 他反而不習慣,梁潤原本應該笑嘻嘻的轉過身,捧起水淋在他身上,然后捏他的臉,嗔怪自己,哥哥,你在做什么,怎么在我后背上親來親去的? 梁溫記起,meimei對于世界的一切認識都來源于自己。 他教她認識世界色彩,教她學習人間險惡,教她明白男女之事,現在,他還要教她如何愛自己。 至于最后一個,是他最近才冒出的想法,剛出現的時候,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但也在情理之中。 此刻他竟然忘記世上還有倫理二字的存在,梁溫動作談不上過分,嘴唇從她后背流連至肩頸,梁潤終是沒忍住,極小聲的嗚咽。 他停下來,小潤潤,不舒服嗎? 她搖頭,又點頭,嗯,你可以停下來嗎? 梁溫環著她的手臂始終沒有松開,好像這樣就可以真正拉進二人的距離,肌膚相貼,心臟也只差幾厘米。 很近很近了。 小潤潤,你別不理我啊,我是你哥,不管我做什么,都不會害你……他抬起頭,親吻梁潤的側臉,問她,哥哥到底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你告訴我。 什么地方都很好啊,哥哥會照顧自己,會賺錢,包容自己的所有脾氣,難道還不夠嗎? 梁潤不出聲,梁溫只當自己做的還不夠好。 燈光閃爍,房間頓時昏暗,梁潤下意識抓緊了環在身上的手臂,低聲尋找他,哥哥…… 我在這,我不是一直在你身邊嗎?梁溫親吻她的臉頰,熟悉的觸感梁潤幾乎瞬間神經放松。 這棟樓三天兩頭的停電,前一秒房間亮堂,后一秒就看不見人了,梁潤縮緊了身體,習慣性的往他懷里鉆。 他的手臂上移,直到后背上一道guntang,梁潤才意識到,自己仍舊在依賴他,已經成為不可變的習慣。 小潤潤,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難道還不相信我嗎? 梁潤眨眼,睫毛掃過他胸前,翅膀一樣掃過他的心臟,梁溫在黑暗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