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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長安好在線閱讀 - 第719節

第7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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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春白心下動容,更加堅定了要將人攔下:“此時榮王大軍與卞軍戰況激烈,你回不去的。這樣平白送死,豈不辜負了你家娘子的一番心意?”

    馬婉讓蘭鶯來送金鎖,大約也是借此事給這忠心耿耿的婢女一個支撐,好讓她有決心離開并盡全力活下去。

    “你家娘子既有身孕,一時半刻料想不會有性命之危?!眳谴喊椎溃骸澳阆仍诖损B好身子,將此事傳信告知馬相,再從長計議,才是最好的辦法?!?/br>
    此時,那塊金鎖已經在送往太原的路上。

    比此物更早送達的,是駱觀臨的那一封留書。

    這封書信由褚太傅親自拆看——李歲寧離開前曾有言,為免延誤要事,一切公文密信皆可由太傅代為過目并定奪。

    信上內容簡短,乃是一封辭別書。

    駱觀臨于信上言:【三年之約已至,而殿下不顧大局,執意趕赴北境,如此逞性妄為,實非某所求明智之主,道不同不相為謀,某遂遵三年之諾而去,且望各自珍重?!?/br>
    言辭決絕而不留情面,一如他一貫脾性作風。

    片刻,褚太傅將信放下,看不出情緒反應,只自語般思索著道:“你走了,洛陽卻不能無人坐鎮啊……”

    次日午后,褚太傅讓人請了魏叔易過來。

    二人議事之際,一只自洛陽而來的匣子被送到,褚太傅打開后,取出一只金鎖,并一封來自吳春白的書信。

    吳春白并未擅自打開金鎖,只將此物的來處詳細說明。

    褚太傅端詳了一會兒,交給了魏叔易:“我這老眼不頂用,你來看看有什么玄機沒有?!?/br>
    魏叔易接過,只片刻,便打開了金鎖的暗扣機關,發現了藏在鎖心中的舊紙。

    至此,褚太傅依舊沒太大反應,端起茶盞,隨口道:“讀來聽一聽?!?/br>
    魏叔易依言將那半張信紙展開,面上神情突然凝滯住,片刻,才得以開口:“……”

    褚太傅湊到嘴邊的茶盞頓住。

    聽魏叔易念罷全部內容,從先太子殿下實為女兒身的真相,再到榮王毒害崇月長公主的內情——

    褚太傅將那盞茶,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

    茶盞與茶幾磕碰相觸,發出細微聲響,除此外,室內便只剩下了凝滯的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褚太傅才慢慢地開口:“好啊?!?/br>
    第606章 老夫代她討還

    “遭人毒害……”

    褚太傅復述罷這四個字,緩聲道:“這樣的事,卻是半個字也未曾聽她提起過?!?/br>
    老人胸口處似堵了一口極長的嘆息,卻始終壓著未曾吁出,只喃喃道:“還真是老夫的好學生啊?!?/br>
    莫要說她不知,他這個學生不是那等蠢東西……不至于連這點覺察都沒有!

    難怪她成了常歲寧后,從起初便未曾考慮過同昔日與她關系極近的小王叔為伍……這勢必是早就查明真相了!卻只字不曾提!

    太傅搭放在茶幾上的手慢慢攥起,語氣漸重:“殺人的,被殺的……都‘好得很’哪?!?/br>
    魏叔易靜靜垂著眼睛,動作很慢地將那字條妥善收好,此時方才開口:“殿下大約是不愿太傅為此動怒痛心……還請太傅不要怪她有心隱瞞?!?/br>
    “怪她……”太傅的聲音重新低了下去:“只說她此刻在做些什么,我又哪里能怪得到她身上去?!?/br>
    這話中似乎帶著一貫常有的冷嘲熱諷,而這之下掩藏著的卻不外乎是一位老人的錐心之痛及“怒其不爭”,但這些情緒一概皆敵不過老人胸中越燃越熾的怒氣。

    這怒氣未曾浮于表面,太傅甚至比往??雌饋砝潇o沉定百倍,細微的情緒波動只如靜水微瀾:

    “她顧全大局,看不上這區區私仇,可我這做老師的,卻一向小肚雞腸——”

    老人看向窗外翠綠芭蕉,蒼老的眼睛里僅有平靜:“她既騰不出手來清算此事,那這筆賬,便由老夫代她討還?!?/br>
    魏叔易垂眸施禮:“但憑太傅驅使?!?/br>
    此刻她以性命浴血守關,凡立于她身后者,皆沐其恩,他也不例外。

    她為天下人撐起將傾之天,天下人當為她討還塵封的公道。

    此時此刻,他魏叔易也是天下人——不是她的臣子,非是出于傾慕,即便只是身為天下人,也當義無反顧。

    “如此,魏相便往洛陽去?!瘪姨淀绯翜Y,吐字如落子般決然:“設局者也當有入局之日,魏相且與老夫一同于局中靜候來者?!?/br>
    當日,褚太傅親筆修書兩封,一封令人秘密送往黔中道長孫氏,另一封送往江都與忠勇侯常闊。

    后一封信,未經信兵之手,而是由宣安大長公主順道捎帶而去。

    李容動身離開了太原,耗時半月,至江都。

    此次李容未以冪籬遮面,也未假借“容夫人”化名,于江都刺史府外堂堂正正地下了馬車,婢女在前手持大長公主玉令,徑直踏入了刺史府。

    傳話的官吏在前面快步走著,李容等也未等,跟在后面大步往常闊的居院而去。

    那官吏一頭汗,卻也不敢往身后瞧,總覺得這大長公主來者不善。

    李容幾乎是半闖進了常闊的院子,常闊早食剛吃一半,冷不丁地見著來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屋子里的人就被李容趕了出去,緊接著沖他劈頭蓋臉便是一頓質問責罵。

    “……不管怎么算,那都是我的親侄女,這些年來你前前后后卻是半個字也不敢喘,竟將我瞞得死死地!”

    常闊聽這話,便知她什么都知道了,但他毫不心虛:“你以為我又比你早知道多少!再者說了,那是殿下,殿下!——殿下沒發話,我多的哪門子嘴?我算什么東西!也敢替殿下做主!”

    “那在你眼里,我又算什么東西!”大長公主猛然拔高聲音,如同被戳到了痛處:“我的親侄女,我相見不相識!我的親兒子,相識相見卻沒法子相認!此時這兩個孩子都守在北境那等鬼門關外……在此之前,我甚至都沒機會同他們好好說一說話,聽他們正兒八經地再多喊兩聲姑母、阿娘!”

    緊緊擰眉的常闊聽到此處,倏然一愣,等等……什么叫“再多喊兩聲姑母、阿娘”?——“再”?!

    常闊猛地反應過來:“李容,你和歲安說了!”

    他說這女人借故發的哪門子癲,合著在這兒等著呢!她自個兒違背了約定,卻還要先來反咬他!——這女人慣用的混淆伎倆罷了!

    “我說什么說!”大長公主:“是孩子自個兒猜出來的!”

    “……”常闊一眼識破:“我的兒子我會不知道?你若不徹底攤明了說,縱是累死他他也猜不到這上頭來!”

    “……你嚷嚷什么!就算是我說的又如何!”李容忽然紅了眼,幾分委屈:“我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兒子,臨送他出征前,還不能聽他喊一聲阿娘了?”

    “我這樣好的一個孩子,這些年來只追在你身后喊阿爹,喊得你怕是早就煩了膩了!可我呢?我做夢都想聽他喊一句阿娘!”

    李容說著愈發哽咽,轉過身去再不看常闊:“當年若不是形勢所迫,我又怎會將他交到你這沒心沒肺的人手中……”

    話至最后已然落下淚來,沒辦法再往下說了。

    常闊一噎,回過神來,嘆口氣,一手撐著拐,上前兩步:“我這也沒說什么,不過是問你一句……”

    “好了……”他抬手輕拍了拍李容的肩:“一把年紀哭什么,也不怕叫人笑話?!?/br>
    李容聽著這話,氣憤轉回身來抬手便捶他,似要將一切怒氣委屈和擔憂都發泄出來。

    常闊也不躲,只悄然繃緊了胸大肌,由她捶著,道:“……你仔細些!我可不是你府上那些嬌滴滴的面首,若你捶壞了手,可別賴到我身上來!”

    李容聞言停下動作:“我呸!”

    “行了行了?!背i熥е聛?,邊道:“孩子們在外面拼死守關,咱們好歹也要有個做長輩的樣子,又哭又抹的,像什么話呀?!?/br>
    說著,夾著拐,抬手替李容倒了盞茶。

    “你以為我專程來找你哭一場不成!”李容拿帕子擦淚:“我也是為正事來的!”

    說著,從袖中取出書信:“這是太原褚太傅讓我帶給你的,你先看罷,咱們再細細商議?!?/br>
    常闊換上正色,坐下去,拆看那封書信。

    這時,刺史府的另一端,一座單獨的小院內,金婆婆坐在棗樹下的石桌旁,兒媳柳氏陪同在側,婆媳二人皆向院門處張望等待著。

    不多時,駱澤步履匆匆地從外面回來。

    “澤兒,可有你父親的消息了!”柳氏忙問。

    駱澤的神情變幻猶豫,但對上祖母的眼睛,還是很快將消息言明。

    他未曾打聽到有關任何錢甚的消息。

    但他聽到了一則關于駱觀臨的消息。

    這個消失在三年前的名字已很少被人提及,近日再出現,是因有一則沸沸揚揚的消息正從西面傳來:

    “……駱觀臨三年前在江都得以僥幸逃生,數年來為避禍而避世,今見江山傾覆,遂現身投于榮王李隱麾下,欲助其成事,重整李氏河山?!?/br>
    駱澤將此言復述,聲音有些發啞。

    “這,怎么會……”柳氏慌亂起來,有些語無倫次:“他怎就如此固執呢……這么多年,他竟看不清常節使是個怎樣的人嗎?同樣姓李,就因為榮王是男子?原以為他改了想法……眼下看來,男女之分在他眼中竟還是勝過天大!”

    柳氏說著,忍不住側過臉去,心中又痛又怨,平生竟第一次放聲哭起來:“我看他是瘋魔了!”

    “他沒瘋?!?/br>
    金婆婆一手扶著石桌,慢慢站起身來,道:“他大約是死了?!?/br>
    柳氏含淚轉頭看向婆母,駱澤也看向祖母。

    “錢甚不知所蹤,約是遭人暗害,兇多吉少?!苯鹌牌趴粗?,語氣擲地有聲:“至于那投了榮王的勞什子駱觀臨,咱們可不認得!”

    “澤兒,記住了,你姓錢!出身吳中錢氏,是清清楚楚上了族譜的!”

    “你如今雖沒了父親,卻還有這么些族人在身邊幫襯著!”金婆婆道:“還有你阿姊和老婆子我!”

    駱澤怔怔紅了眼睛。

    金婆婆看著孫兒,提高了聲音喝問:“可記住了!”

    駱澤忍著淚:“孫兒……記住了!”

    “好……”金婆婆點頭,聲音低下來,拿身前系著的圍裙擦了擦并無水漬的手,而后抬腿便走。

    駱澤忙問:“祖母去何處!”

    “去作坊里!也不看看什么時辰了,不能誤了上工……”金婆婆沒回頭,花白的發髻拿藍布包得一絲不茍,微駝的背影一如往日利落抖擻。

    駱澤看著祖母這樣的背影,卻陡然落下淚來。

    待婆母出了院門,柳氏再支撐不住,坐在石桌旁掩面痛哭起來。

    金婆婆上了青驢車,和往日一樣來到了絲織坊,女工們見了她,都熱情又客氣地見禮打招呼,口中喊著“婆婆”、“管事”。

    金婆婆笑著回應她們,讓她們都各去做工。

    自從李歲寧接管了整個淮南道,并將海上貿易打通之后,江都的作坊便越開越多,各處工事進行得熱火朝天,井然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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