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8節
適才完成了歸宗大典,都還沒來得及給那位長公主正式定下封號……怎么就突然要選立皇太女了?! 第595章 皇太女 而令眾官員們最為不解的是,在太子開口之時,圣人分明可以先搪塞過去—— 這位圣人向來心性堅定,絕不可能甘心輕易言敗,按說也不會如此輕易便被常歲寧震懾住,所謂權術不就是你來我往,竭力謀算足下每一寸領地嗎?而圣人為何會選擇順水推舟直接將對手推上儲君之位?! 在常歲寧面前,圣人與朝廷本就已經處于被動,手中唯一的籌碼便是儲君之位了……那常歲寧也好李歲寧也罷若想名正言順登基,便和榮王一樣,注定越不過儲君與天子,如此之下,圣人才更該善加謀算利用這個籌碼才對! 哪怕是場交易,也該談一談條件,而不是直接便將對方需要的雙手奉上……說一句切實之言,李歲寧若就此成為儲君,隨時都可以登基為帝,那便也意味著她再無需有任何顧忌,隨時可以除去天子! 圣人怕是病得昏頭了,竟不知此中之大弊嗎? 這一著棋,簡直是親手葬送后路…… 有天子近臣心下不安,遂示意馬相——或許圣人只是在以退為進,要讓他們這些做臣子的出言提出不妥之處呢? 馬行舟未有開口。 君臣多年,他待陛下也算有些了解…… 他能夠清楚地領會到,圣人順勢提議選立皇太女,乃是發自“真心”。 圣人此舉固然有自毀城池之嫌,但他更愿意相信圣人另有衡量。 從今日站在這大殿之中開始,圣人便一直在“相助”常歲寧……或許,圣人眼中的得失,并非是他們看到的那樣簡單。 馬行舟出列,抬手道: “陛下英明……臣,附議?!?/br> 陛下要助,那他便助陛下去助。 他是天子心腹,他出言贊成才能真正彰顯天子的誠意。 眾臣見狀,一陣喧嘩慌亂。 宣安大長公主也站了出來:“如今放眼這李氏江山,唯有歲寧可擔此大任,我李容愿尊其為皇太女!” 大長公主府從來不插手政事,但這一次例外。 李智心中已然喜極而泣,得了天子、馬相與大長公主贊成,他遂也不再等待其他官員們的表態—— 自袖中取出早已隨身備好的太子印,李智雙手高捧起:“李智懇求皇姊以江山為重,接此大任!” 見太子當場便要交出太子玉印,殿內再起波瀾。 有人不禁道:“如此大事,怎可如此草率……” 然而轉念一想,他們丟了京畿,本已無體面可言…… 古來各朝京城被破,皇室逃亡途中,幾個官員臨時選立新帝的先例也不是沒有……相較之下,此時此景,有商有量,已然不算草率了。 可是一個才歸宗改姓的女子,立時就要成為儲君……這實在讓人不好接受。 而很快引起了他們注意的是,如此大事當前,無論是褚太傅與魏相,還是那崔璟及李歲寧的人,竟然都無人趁機附和…… 哪怕宣安大長公主已經出面,哪怕太子已經高舉玉印,一切條件具備——他們竟也全無動靜。 以崔瑯為首的崔氏族人同樣一動不動。 崔瑯的心態穩得不行,雖說成為儲君聽來激動人心,但這個位子,已然是師父囊中之物了,什么時候拿,還不是全憑師父心情?根本用不著他們起哄造勢,這個時候跟著嚷嚷,多掉價呀。 崔璟的想法更深一層,此時為儲君,樹大招風,利弊對半。 但無論如何,且看她心情。 李智捧印許久,未聽得上首回應,手臂已開始細微顫抖。 這時,殿中官員們也都反應了過來——合著他們猶猶豫豫摳摳搜搜不舍得給出去的東西,對方根本沒有看在眼中,要與不要且得掂量一二! 就在李智越抖越厲害時,終于聽到上方響起了那道清亮的聲音: “王叔自益州動兵之時宣稱,要先取回京畿,再迎回天子與儲君——”李歲寧問:“我若成了儲君,王叔豈非要來迎我了?” 她的小王叔,是既要迎儲君,也要殺儲君的。 這聲似帶兩分好奇的問話讓殿中一片死寂。 沒人敢接這句話。 同時,眾人似乎也懂得了李歲寧之所以會遲疑的原因,她并不想讓自己這么早成為眾矢之的…… 只要天子和儲君尚在,她身前便多一道擋箭牌,而她完全有能力借天子儲君之手發號施令,儲君之名對她而言并非必須,至少此時是這樣。 在此之前,李智全然未能想到這一層,此刻他反應過來,便突然驚恐。 少年畏懼地抬頭,冷汗順著斯文漂亮的臉頰滑落,他想解釋自己并非是有意想推皇姊入險境,以此讓皇姊來替自己和圣人抵擋包括榮王府在內的明刀暗箭,他當真只是太過愚鈍想得太簡單…… 但他已近嚇傻了,十分恐懼自己會言辭失當,從而讓局面變得更加麻煩…… 抬頭看到上方那一抹青色裙衫,李智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足夠清白:“皇姊,我……” 下一刻,他卻見得上方視線中,衣袖披帛輕動,一只干凈的素手向他伸出—— 上方落下的那道悅耳聲音甚至有一絲饒有興致的散漫: “既如此,我便接下此印,等王叔來迎?!?/br> 李智不可思議地將頭抬得更高,對上那雙含著淡淡淺笑、平靜無畏的眼睛,李智眼中忽有大顆淚水奪眶而出,他似哭又似笑,再次將頭磕在地上,唯有手中玉印舉得更高。 在眾人矚目之下,崔璟接過那方玉印,奉與李歲寧。 李歲寧拿在手中看了看,似轉動一支筆,似接下一片旋落的枯葉,又或是在對待其它唾手可得之物。 看著那明知山有虎,反生搏虎心的青裙女子,眾官員相繼回神,再無、也再不敢有半點異議,紛紛行禮拜見新任儲君——即便他們仍覺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 聽著殿內傳出的行禮聲,守在殿門外的何武虎等人也瞪大眼睛,隨后屈一膝而拜,齊齊抱拳,精神百倍地高呼皇太女殿下。 當太原城以天子之名發出的邸報率先抵達太原附近各州時,各州刺史只當是有關常歲寧歸宗的消息到了,直到看清其上內容,才猛然瞠目——那常歲寧,竟成新任儲君了?! 消息不會因諸人的震驚而放緩傳遞的腳步,一封封邸報還在往更遠處的城池送去。 與此同時,李智已經收拾好行李,正與一群昔日執意要將他這灘稀泥扶上墻的官員告別。 李智倒也不是要離開太原,他雖然被罷黜,如今已是大盛的“安王”殿下,但作為前任太子,他的存在仍是特殊的,很容易遭人利用。故而他主動請求繼續留在太原,并主動向皇姊尋求保護,實為尋求皇姊監視。 此外,李智堅持要搬出這處專為太子準備的居所,徹底遠離被安置在周圍的朝廷官員——身份變了,和這個圈子避嫌是很有必要的。 為了能早些搬去太原城中的別院,李智在短短三日間便將一切儲君事務交接完畢——這個短暫上進了一下的過程讓一路跟隨他的官員很是吃驚,他們從未在太子……不,安王李智身上看到過如此出色利落的辦事能力! 早干嘛去了?還是說,只有在面對被罷黜這件事情上,才能激發出這位安王殿下的潛力? 此時,這群官員們的心情都很復雜,雖說是道別,卻也不知道能說些什么。 見他們之間充斥著名為“這么多年白干了”的消沉氣氛,李智出言寬慰:“……諸位大人何不去效忠皇姊?橫豎都是名正言順的儲君,又有什么分別呢?” 這些大臣們,守著的不就是一個李家儲君的名分嗎?不然總不會是對他這個廢物吧?他們總不該都患有與褚太傅相反的病癥吧。 “怎么沒有分別?”魏妙青從外面走進來,及時糾正:“雖說同樣是做儲君的,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區別?!?/br> “諸位大人在泥坑里撲騰久了,難道就不想試試坐在云端端上的感受嗎?”魏妙青正色道:“我若是諸位,此刻早就去皇太女殿下面前搶活兒做了,去得晚了怕是連像樣的位置都要沒有了!” 能作為繼承物直接傳給下一任儲君,這些人就偷著樂吧,她倒是做夢都想把太子妃的位子傳給兄長來繼承呢! 聽著魏妙青這些口無遮攔的話,眾官員們臉色變幻著,卻也生出恍然大悟之感——他們大概是知道安王行事逐漸不正常的源頭在哪里了! 圣人還真是給安王娶了一位“賢內助”! 見那些人面色不滿,魏妙青懶得與他們再多說,干脆抓起李智的衣袖,邊往外走邊道:“你平白站在這兒受得哪門子冷眼埋怨?你好心為了他們的性命前程著想,他們這死腦筋卻未必愿意領情呢!” 有官員火冒三丈:“你……這刁婦簡直無禮至極……” 魏妙青頭也不回:“這里可是太原,等皇太女殿下晾上他們十日半月就該老實了!” 魏妙青一口氣扯著李智下了臺階,轉頭問李智:“你笑什么?” 第596章 我想起來了 “我很開心……”李智微垂眸,看著魏妙青的眼睛:“我終于不再是太子了?!?/br> 他從那只小魚缸里躍出來了。 原來躍出來之后不會摔死干涸而死,原來魚缸之外天海廣闊。 但李智清楚,躍出的時機至關重要……這個時機,是皇姊給的,同時也是太子妃一路指引的。 不,如今已不能再稱太子妃了,該稱王妃了吧?可是……她愿意做他的王妃嗎?李智并不確定。 看著那只仍拽著自己衣袖的手,少年聽從了內心的聲音,將稱呼改為了:“青青……” 他認真道:“多謝你?!?/br> “若非是你,我斷不可能有如此膽量,從而得以置之死地而后生?!?/br> 魏妙青愣了一下,她一時不確定自己為何而發愣,下意識地道:“我這樣厲害的嗎?” “當然!”李智:“你是我見過除皇姊和圣人之外,普天之下最厲害的女子!” 雖說前面還有兩個更厲害的,而魏妙青向來好強不服輸,但怎么說呢……輸給前面那兩位,魏妙青想了想,還是很服氣的。 “這倒也是……”魏妙青對上李智那滿是崇拜的眼睛,稍移開了些視線,松開他的衣袖,并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并不心虛:“我在某些方面比之皇太女殿下和圣人,的確還是稍微遜色了那么一些的?!?/br> 魏妙青說話間,拿余光悄悄留意著少年人的反應,見他神情依舊崇拜肯定,她心間愈發竊喜飄飄然,并且莫名其妙地想,他最好是一輩子都這樣認為,永遠不要有機會去外面見識到更厲害的女子才好。 想到這里,魏妙青心情雀躍,不由快走了兩步。 李智趕忙跟上她:“青青,你……” 魏妙青邊走邊道:“你有話直說就是,從昨日起就吞吞吐吐的作甚?!?/br> “我如今……已經不是太子了?!崩钪谴瓜卵劬?,不乏自卑地道:“做安王妃,或許很沒有體面?!?/br> “說得好像從前我做便宜太子的便宜太子妃就很體面似得?!蔽好钋囝H有兩分得意:“歷來我的體面哪里就是你給的了?我阿爹阿娘阿兄都在呢,誰敢叫我不體面?” 李智悄悄看向她:“那你的意思是……還愿意做這個安王妃了?” “先做著唄?!蔽好钋嘤蟹N頗具大局觀的隨性:“如今四下還亂糟糟的,咱們就先這樣吧,別給大家添麻煩?!?/br>